係色同學的情況很差,大家對此都十分焦急,想要快點帶她去醫院,但是惡魔阻攔在麵前,誰都無法離開這座倉庫。我也沒想到僅僅是和地獄犬距離太近就會造成如此慘重的傷勢,畢竟我和這隻惡魔周旋了好幾次,都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不由得就以為惡魔的力量僅僅如此而已,可想而知,如果不是身上的鎧甲,我的下場也不會比係色同學好到哪裡去。八景的準備終究是不是沒有半點作用。要是她能夠為每個人都提供全套的裝備就好了,我不禁這麼想,但是我也明白,八景也一定這麼想過。“她真的沒有被抓中嗎?”我一邊警惕地獄犬,一邊喊道。“沒有抓傷。”八景說:“隻是擦身而過,我看得很清楚。你沒事吧?”“我沒事。”我回答,“還得多謝你的鎧甲呢。”地獄犬躊躇了一會,輕而易舉地躲閃子彈,但並沒有立刻發動攻擊。我不知道它在想什麼,從之前的交鋒看來,它就像隻本能行動的野獸,不過在最終殺死它之前,所有這些猜測都不靠譜。誰知道它是不是因為輕視我們,不屑於玩弄陰謀詭計呢?每一個傳說中,惡魔都是邪惡智慧的代名詞。而召喚它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地獄犬沒有離開,也沒有受到召喚魔法陣的束縛,一個勁攻擊我們,這也許就是報應吧。我不太明白關於惡魔召喚的事情,但是八景熟悉神秘學,一定會考慮到被召喚出來的惡魔的反撲,而如今的情況證明她在神秘學上的造詣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高,至少在保護自己的措施上出現失誤。隻是這種後果一開始就在預料之中。和地獄犬腥紅色的眼睛對視時,我偶然會想,如果這隻惡魔知道麵前的小蟲子們是一堆硬骨頭,會不會就此放棄離開呢?如果它跑出這間倉庫,勢必會給周圍的人群帶來災厄,但那樣的話,我們至少會比現在安全不少。既然惡魔真的存在,那麼其它針對惡魔的力量也必然存在,這隻小小的惡魔貿然闖入人類的世界,就算會掀起風浪,也不可能永遠作威作福下去。借助其他人的力量擊殺這隻惡魔本來就是備用的計劃之一。我之前拚命和它戰鬥,是因為覺得自己能殺死它,但未嘗沒有啟用備用計劃的念頭。然而係色同學的受傷讓這個計劃出現了一絲瑕疵。既然這裡的人被它弄傷了,那麼它自然會產生能夠殺死這裡所有人的念頭吧,它如今受到的傷害比起我們可小多了。野獸最是欺軟怕硬,想必惡魔也如是。它如今沒有發動攻擊,卻徘徊不去,可能就是存有這樣的思量。目前為止,我唯一找到的能夠確實傷害乃至於殺死這隻惡魔的方法就是弄瞎它的雙眼,然後從這處估計是弱點的地方入手,將利物插|進它的大腦中。我不知道大腦是不是這隻惡犬模樣的惡魔的致命之處,“聖水”之類的驅魔靈物對它完全不起效果,加上它之前的灰霧形態,這麼做的成功率其實並不超過五成,但也隻能這麼考慮了。“八景,你在倉庫裡做過圍困惡魔的手段吧?”我背對身後的女生們問道,“趕緊取消掉。”“早已經取消了!”八景這麼回答。看來惡魔不肯離開,一定是出於它自己的意願了。這麼判斷著,來自白井方向的槍聲突然停歇,並發出空膛聲,他身上的子彈終於用儘了。地獄犬敏銳地察覺到這一空隙,拚著被我槍擊的疼痛,猛然朝白井撲去。白井眼名手快,將空膛的獵槍砸向它,然後拿起長矛捅了過去,在接觸的一瞬間就被那個巨大的身形給撞開了。幸好他和地獄犬之間隔著長矛,才沒有被切實撞中,儘管如此,長矛仍舊被撕成碎片,而白井本人也摔在五米遠的地方,打了好幾個滾,半天都沒辦法站起來。我已經趕到地獄犬的身後,趁它攻擊白井的時候,將長矛準確地插|進它的肛|門裡。這個想法由來已久,隻是直到現在才找到機會。讓人高興的是,雖然這隻惡魔曾經是無法攻擊的灰霧,可是在變成犬狀之後,它的身體似乎也變得和真正的犬類類似,至少它明確感受到來自臀部的劇烈痛楚,因而身體劇烈顫抖,發出哀鳴,好半會都沒能恢複過來。在我拔出長矛要再一次攻擊這個部位時,卻發現刺進它體內的部分完全消失了,隻剩下呈現灼燒狀態的半截杆子,黑煙和火星聚集在斷截麵,緩緩地腐蝕整支長杆。這隻長矛已經沒用了。雖然我手頭暫時沒了武器,可慶幸的是地獄犬也沒有反擊,反而被嚇了一跳般遠遠竄開。看樣子這一下給它的記憶可夠深刻的,趁這個機會,我也攙扶起白井,拾起白井剛才使用的,斷成好幾截後隻剩下匕首長度的矛頭,一步步後退,拉遠和惡魔的距離。“沒事吧?”我小心翼翼地盯著惡魔,一邊問道。白井劇烈地喘息了幾下,發出大大的咳嗽聲,讓人擔心他的肺部是不是出了問題。他的臉色不太好,腿腳也不太靈便,不知道哪兒受傷了,但是他仍舊在一串咳嗽聲中,斷斷續續地說:“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接著微弱的火光,能夠看到他身上的鎧甲出現了在正常情況下不應該會出現的深深的劃痕,顯然這副鎧甲也被腐蝕得差不多了。也許被鎧甲保護的地方沒有大問題,可是近距離接觸地獄犬後,在惡魔散發出來的惡意氣息影響下,說不定會產生體內傷害的淤積。儘管在我身上暫時沒有出現這種反應,但也許是我的體格比較健壯的緣故,身體較弱的係色同學就是前例。“你跟其他人呆在一起,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毫不猶豫地說。身為副社長,理應將之後的重擔全部接過來,就算明知孤軍戰鬥會落儘下風,但我絲毫不感到後悔,“我一定會讓大家離開這裡!”在這四年的社團活動中,我所麵臨的危機和壓力從來沒有這一刻那麼強烈。在這個時刻,我看到了生與死的界限,失敗的下場就是死亡,而這股威脅距離我隻有十米。我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是如此沉重,身體的每個關節都好似吊著幾公斤的秤坨,活動起來嘎吱作響。然而我的頭腦無比清晰,眼前惡魔的一舉一動,哪怕是它身上每一顆火星的蹦出都倒影在腦海中。我不知道充斥在自己靈魂中的情緒是恐懼、激動還是興奮,也許全都有吧,我的血液好似快要沸騰起來一般。想一想吧,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夠直麵這一切呢?傳說之所以成為傳說,正因為沒有人活著見證它的產生。如今傳說就在眼前,惡魔正切實不虛地站在自己麵前,而自己在同伴的幫助下深深傷害了它。此時此刻,即便不為他人所知,但站在這裡的大家是不是也成為了傳說的一幕呢。在身體中激蕩的情緒讓我恨不得大叫幾聲,我的臉頰不受控製地顫抖著,然後,我想自己笑了出來。那笑聲是如此低沉,也許隻有自己能聽見。來吧來吧來吧來吧來吧。我聽到了從靈魂的深海中傳來的呐喊。有多少人在孩童時憧憬著英雄,夢想成為英雄呢?長大成人後幾乎完全放棄的夢想,在這一刻綻放出小小的光芒。我不能說大家的行為就是正義,因為我們出於私心召來這隻惡魔,但是將英雄的範圍縮小再縮小,在惡魔的手中拯救自己,拯救其他人的行為,為什麼就不能是英雄所為呢?我鬥誌盎然,弓著背脊,一手緊緊抓住匕首長的矛頭,一手抓住在腳邊發現的鐵棍,就像是遠古人類用長矛和斧頭去對抗野獸,砍伐森林,保衛自己和族人,開辟存身之所。我覺得如今的自己仿佛走在那荒蠻的時代中。在那些黑暗橫行的時代,甚至更遠的時代,還沒有發明火器的人類,不也是這般,用簡陋武器和無匹的鬥誌和勇氣去狩獵惡魔嗎?我能行的,我一定能行。我身體健壯,思維敏捷,又具備麵對這一切的勇氣,是學識優秀的高材生,是耳語者的副會長,除了我還有誰有理由,有能力來保護身後無助的大家呢?白井?他已經自顧不暇。八景?她隻是“先知”而已。咲夜?她不過是個柔弱的女生。係色同學?她才是這裡最需要幫助的人。被我凝視著的惡魔似乎聽到了我的心聲,感受到我的意誌,每當它有所動作,我也隨之揮動矛頭,隨時準備進攻,結果它反而退卻了。我深深呼出一口氣,一步步堅定地朝它走去,地獄犬微微下伏身體,如一隻敗犬般朝我發出警告的低吼,可是它的威脅根本就不能阻止我的腳步。我越走越大膽,堅硬的散發出熱量的大地似乎也傳給我一股股勇氣和力量,讓我無所畏懼。微弱搖擺著的火燭似乎隨時都會熄滅,不斷晃動的影子在之前是如此可怕,宛如厄運的預兆,而如今我卻感受到這無生命的影子之所以搖擺是因為它們也在害怕。“來啊!”我朝惡魔大叫:“給我滾過來受死!”我用力將矛頭和鐵棍交擊,發出鏗鏘的聲音。每當我走出一步,就敲擊一下,而地獄犬則裂開嘴巴,上前一步做出威嚇的模樣,卻又往旁邊躍開。它前跳後竄,在地麵、牆壁和天花板上任意移動,卻讓我發現,它正慢慢地退到角落中。當我不再恐懼,它就再恐懼,當我傷害它,它就害怕再一次受到傷害,這隻惡魔褪去了之前強大的外殼,在我的眼中露出了自己的軟弱。我開始回想起來了,這副欺軟怕硬的模樣,正符合低級惡魔的描述。哪怕是擁有奇異的力量,哪怕是在號稱最險惡危險的地獄中活動,可這虛弱的本性卻並不能讓它變得更加強大。所以,它就是弱者,無論是在地獄中,還是在人間,都注定是被意誌更加強大的生命欺淩壓迫的對象。也許,人類之所以創造出召喚惡魔的方法,正是因為看穿了這些家夥的本質,以至於在那黑暗的傳說中的時代,有無數強者把它們召喚出來充當奴仆。儘管這些一度征服了惡魔的人類在典籍中都被描述成遭遇厄運,但他們的確曾經征服過這些貌似可怕的生命。“我上了。”我輕聲說,我並不知道這句話是為了堅定自己的信心,還是向眼前的惡魔宣言戰鬥和勝利。之後我衝了上去。地獄犬不甘後退,朝我撲上來,口中噴出能夠燒融腐蝕鋼鐵的火柱。它的一舉一動在我的眼中纖毫畢露,就像是能夠明白它即將要做的動作般,我憑借直覺和本能躲開了它的攻擊。並不單純是為了躲避而躲避,我做出了讓自己都驚訝的選擇,冒著灼熱得令頭發和衣服燃起的熱浪,以及鋒利得切鋼鐵如切豆腐的爪子從身邊擦過的危險,在擦身而過的一瞬間發動攻擊,從側麵將矛頭紮進了它的左眼。它並非沒有做出反應,但是它的任何動作在最初的一刻就被我判斷出來,這種奇妙的感覺和自如自在的身體讓我成功完成了這具有強烈威脅的一擊。我在地上打滾,拾起地上的水瓶往身上倒,迅速澆滅燃起的火焰。我的身體自然傳來強烈的痛楚,那種同時來自皮膚和內臟的灼燒感讓我明白白井和係色同學究竟處在怎樣糟糕的狀態中,可是我堅信自己一定能夠堅持下去,一定能夠保護大家。這樣的信念讓我在痛楚中同樣意識到自己正處於出生以來,意誌和身體最巔峰的狀態。地獄犬的悲鳴和踉蹌的身體正褪去強悍的顏色,蒼白如輕薄的布景一樣,好似隻要我雙手用力,就能將它撕成兩半。灼燒感越來越強,仿佛血液快要沸騰起來,將我變成一塊焦炭。我就站在原地,和蠢蠢欲動,腥紅眼睛中凝聚著瘋狂的地獄犬對峙著,當著它的麵,將感覺中變得礙手礙腳的鎧甲一一摘下,袒露出胸膛,抬起手中的鐵棍。“來啊!來殺我啊!”我喊道:“我要殺了你!”一邊喊著,一邊向它衝去。地獄犬卻向後跳開,越過我的頭頂朝門口的方向撲去。它竟然逃跑了。我不可思議地停下腳步,回身看向它離開的身影,心中充滿驚愕,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充斥腦海的憤怒。雖然我想追上去,但是已經不可能了,地獄犬的行動力始終比人類更強,它正試圖從破碎的窗戶逃出倉庫。“阿川!”身後傳來咲夜的喊聲,我不由得轉頭看去,隻見一隻玻璃瓶從那邊拋過來。我接到手中,發現是一瓶“聖水”。“喝下去,它有效。”八景的聲音傳來。地獄犬的身影已經從窗戶外消失。我呼出一口熱氣,一直昂揚和緊繃的心情漸漸平伏下來。身體的痛楚越來越強,快速消失的氣力似乎讓自己下一刻就會倒下去。我再沒有遲疑,打開瓶蓋將“聖水”喝下去,一邊朝大家走去。味道如鹽水一般的“聖水”喝下去後,從沒有過的冰涼感覺沿著腸胃和喉嚨慢慢滲出來,宛如大漠中的一點清泉,讓我渾身打了個激靈,的確舒服了許多。就在我們以為戰鬥就此結束的時候,大門的方向突然傳來“砰”的巨大撞擊聲。我吃了一驚,剛回頭就看到龐大的身體從碎裂的窗口飛進來,硬生生砸在地上,從那團血肉模糊的形狀尚能看出,正是剛剛離開的地獄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之前讓我們陷入苦戰的惡魔竟然在一小會的時間就變成破布袋一般?我謹慎地抓住鐵棍,這時咲夜也手持弓弩來到我身後,她的臉上同樣是一副驚訝的表情。就在我們眼前,深受重傷的地獄犬好半天都沒辦法爬起身來,毛發和皮膚籠罩在一團灰霧中,就像是這副犬狀的軀體隨時會解體一般。我們小心翼翼地打量這隻惡魔。門口再一次發出劇烈的聲音,像是被人從外麵爆破,地麵在顫動,一片火光中,堅實的鐵門向內飛來,將試圖爬起來的地獄犬再一次砸倒。爆炸的煙塵在大門處彌漫,隱約能看到一道身影,看不出是人形。伴隨煙霧散開,才發現是一個被灰色長袍包裹起來,根本看不到真麵目的家夥,也認不出性彆,對方的整個身體都被灰色的長袍蓋住了。應該是人吧?我這麼想著,心中的警惕卻沒有放下。眼前的怪家夥很可能就是重傷地獄犬的元凶,可是從對方身上根本看不到武器,也許藏在衣袍下吧。不管他或她用了什麼方法對付地獄犬,但炸開大門,重傷惡魔是不容否定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