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可怕了。這隻惡魔給人第一眼的印象隻是外形醜陋,行動遲鈍,除了會噴出強烈腐蝕性的黃水,身上掉落的肉塊具有強大的繁殖性之外,似乎就沒什麼優點了。麵對統治局安全警衛的攻擊,它就像是一個緩慢移動的靶子。它的外表因為呈現融化的狀態,所以會給人一種脆弱的錯覺,沒有被狂風驟雨般的飽和彈藥攻擊撕碎令人挺驚訝。在被打成篩子之後,仍舊沒有死亡的跡象,這一點同樣讓人心底發毛。可是,它竟然能夠發射威力巨大的震蕩衝擊波,簡直是看似無害的烏龜突然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我的心臟還在砰砰直跳,心有餘悸,在被擊中的建築中,穿透飛揚的塵土尋找那個可能存在的身影。如果被直接擊中的話,席森神父鐵定是活不下來了,不過席森神父的超能力是控製氣壓。說到底,惡魔的這一炮雖然威力巨大,但是力量應該仍舊是以空氣為媒介進行傳播,所以能夠控製氣壓的席森神父應該不會這麼簡單就被打倒。該說是幸好被攻擊的是席森神父嗎?如果惡魔選擇其他人為目標,至少崔蒂沒多大可能幸免於難。在發射一發炮彈之後,惡魔又恢複原本慢騰騰的模樣。它的身體在原地搖擺,顯得弱不禁風,不住被安全警衛的密集射擊打得踉蹌,可這種模樣反而襯托出它的可怕,這個家夥到底被擊中多少發子彈了?它的身體原本就被削掉了三分之一,可現在缺失的部分仍舊隻是三分之一。我不知道它何時會再來一發,它看上去就像是在為第二個目標該選誰而猶豫。我可不想被它當成靶子,所以當它向我轉過身體的時候,我立刻跑像近旁的一層式建築,借助牆體隔離它的視線,再從另一邊的窗口出去。我儘量藏在惡魔的背後,向被挖了一個大洞的建築跑去,很快我就看到那個魁梧的身影從迷蒙的沙塵中走了出來。而在另一個方向,近江和崔蒂也已經彙合。近江仍舊是一手提著行李箱,一手抓住電鋸的輕鬆又冷靜的模樣,她和我的目光對上,輕輕點頭示意。崔蒂則一副驚恐後怕的表情盯著被震蕩炮摧毀的建築,昏黃的路燈燈光下,她的臉就好似被凍僵了一樣。我們都沒有用聲音打招呼,生怕在這個時候驚動那隻恐怖的惡魔。這點和想要吸引惡魔注意力的初衷有些偏差,可我們實在是被這隻惡魔的攻擊嚇了一跳。席森神父的教服式外套變得皺巴巴,好幾處地方出現明顯的破口,就像是從垃圾桶裡撿回來的一樣。他的表情和衣裝一樣狼狽,但似乎除了一些擦傷之外,並沒有嚴重的傷勢。他的臉上同樣還殘留著心有餘悸的表情,站在街道對麵朝我們打手勢。他的意思是:主動攻擊這隻惡魔。崔蒂用驚詫又驚懼的目光在席森神父和惡魔兩者之間轉來轉去,有些猶豫不決。她的害怕和猶豫可以理解,可是如果不去進攻的話,這隻惡魔似乎很難在安全警衛的攻擊中死掉,選擇逃跑的話,就將等於將後背暴露給這個恐怖的家夥,讓它能夠悠閒地鎖定我們其中一個,用強大的震蕩波炮將我們逐一擊破。若果真出現這種情況,在我們完全逃離它的攻擊範圍前,至少會死一個人吧。而且,既然這隻惡魔能夠通過電話亭的線路追蹤我們,難免不會在我們遠離之後重施故技。隻有在這裡乾掉它,說不定還要乾掉四隻安全警衛,才能保證暫時安全。當然,雖然席森神父認為安全警衛對我們有敵意,但是在惡魔存在的情況下,它們並沒有主動攻擊我們,如果我們在乾掉惡魔後和它們發生衝突,一定會被安全網絡係統列入黑名單吧。我能想像,在乾掉這四隻安全警衛後,更多的安全警衛會如同捍衛領地的螞蟻般蜂擁而來。就像席森神父當初警告的那樣,事情會變得很麻煩。不過,我終究還是不能把那些大學生當作棄子,也仍舊覺得自己等人可以應付事後的麻煩。於是我二話不說,抓緊折疊刀,在地上做出蹲居式起跑的動作。惡魔背對著我,距離隻有十米遠,安全警衛的子彈好似藍色流光般從右側射來,仿佛惡魔的身體具有某種吸引力般,一個不漏地消失在它的身體中。之前一直沒有出現流彈,若是惡魔仍舊乖乖挨打,那麼等會也應該不會出現吧。我對自己鼓勁,深深吸了一口氣。隨著空氣被吸入肺部,心臟也好似被這口氣緊緊壓成一團。另一邊的近江拉響了電鋸的馬達,崔蒂也開始開槍射擊,席森神父同樣施展出超能力,召喚出一陣又一陣的狂風和旋風,嘗試借助氣壓和風的力量將被馬達聲和子彈吸引了注意力的惡魔困在原地。沒有太大的效果,惡魔本身的移動就慢,在空氣的壓力下,也不見得比之前更慢。“神父!停下!”我喊道。在氣流放緩的刹那,我蹬腿起跑!我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臟的跳動開始變得沉重而緩慢,就像是綁著一塊巨大的石頭,然而這些器官的運作卻比平時更加激烈。我並不是第一次進入這種狀態,可是每一次都覺得十分新鮮。世界變得緩慢,我甚至有心情轉頭看了一眼安全警衛的方向。在這種高速疾馳的狀態下,視野也似乎變得比往時更加清晰。那些子彈仍舊以恐怖的速度在半空飛行,擋在彈道前的空氣被擠壓,在子彈的尾端則留下長長的皺折痕跡。這些子彈如同針狀,大概不是火藥推動的吧,彈殼包圍著藍色的熒光。當它們射進惡魔的體內就會產生細微的爆炸。在大多數事物都變得緩慢的視野中,唯獨這些子彈的射擊仍舊是那般密集迅速,雖然能夠看到細節,但轉眼之間,密密麻麻的血肉已經從惡魔身上炸開。儘管如此,這些爆炸並不能完全抑製惡魔血肉的繁殖,這些新生的血肉在黃水的滋潤下,不斷填補蜂窩狀的傷口。按照這種破壞和彌補的速度,恐怕在數個小時內,惡魔都難以被摧毀。我要做的就是打破這個平衡,如果我手中的折疊刀能夠殺死灰霧構成的法術,那麼應該也能對灰霧構成的惡魔產生影響。哪怕是不能殺死它,隻要能抑製這種血肉的繁殖力,統治局的安全警衛就能消滅它。惡魔被近江那邊傳來的電鋸聲吸引了,我清晰看到它的腹部開始鼓動。近江也似乎正打算往這邊趕來,崔蒂的手槍子彈接二連三打進惡魔的肉裡,然後被滲出的黃水和蠕動的肉塊消化掉。就在這一切剛開始的時候,我終於頂著變得如海水一樣沉重的空氣來到惡魔的身邊。它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更像是根本就沒有察覺到敵人已經來到自己身邊。它的破壞力驚人,可是反應力和感知力卻極為低下,除了能夠通過電話網絡進行移動之外,我不覺得它比地獄犬的威脅更大。就像是重複過千百次的感覺,大腦不必思考,讓身體自然帶動手臂,折疊刀在我的眼前切割十七次。在緩慢的世界裡,折疊刀揮出的速度就卻像是快鏡頭一般。我不知道在外麵的人看來到底是怎樣的光景,但那一定很可怕。雖然,被我切割的部位並不是正在承受統治局安全警衛飽和攻擊的後背,但是,如果這把折疊刀真的能對灰霧所構成的事物產生影響的話,無論傷口在什麼地方,都應該能夠起作用。當刀刃斬進這具宛如融化般的肉體,我能夠感受到一種越深入就越堅韌的抵抗,這讓我如果要切斷它的頭顱或四肢,就必須花上更大的力量,而又勢必讓揮刀的速度降低。可我並不需要親自斬殺它,隻需要讓折疊刀所具備的神秘乾擾性抵消它的再生能力。我在高速移動的剩餘時間用完前,不斷攻擊惡魔的頭部、頸部、胸膛、手臂、腹部、跨部、大腿。我從他的側麵來到正麵,將匕首紮進它之前用來的發射震蕩波的嘴部,又來到它側麵,重複之前的十七分割。要做到這種事情當然不容易。危險來自於因為高速移動而讓崔蒂無法識彆,因而無意中朝我射來的子彈。當我用折疊刀將子彈擊落時,體會到子彈那小小身軀上傳來的沉重力量。有那麼一小會,我、惡魔和統治局安全警衛幾乎在一條直線上,如果說普通手槍的子彈隻是讓我的手腕感到沉重的話,那麼偶然穿透惡魔的安全警衛的子彈就不是那麼好相與的了,你們得知道,就算在緩慢的視野裡,它是唯一的例外。我不知道它到底會從什麼部位穿透惡魔的肉體,我和惡魔距離如此之近,讓我必須冒著被近距離擊中的危險在微毫之間躲過它。除此之外,還可能有偏離惡魔肉體的流彈。幸運的是我在這種高速移動的狀態,反應力和動態視力都具備相應的水準,讓我能夠在全神貫注的時候更容易看清這些子彈的軌跡,產生出更敏銳的危機直覺。所以,我仍舊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情。最後向近江的方向脫離時,我注意到惡魔鼓動腹部的動作停頓下來,也許惡魔之前鼓動腹部的細微動作是發射震蕩波的準備動作,現在它無法完成了。它很痛苦,它本來就是一副痛苦的模樣,隻是被我的折疊刀切割後,那種痛苦的意誌似乎被進一步放大了。我不知道它現在到底是怎樣的感受,因為我覺得它一直在追求痛苦,說不定我的攻擊正合了它的胃口。真是惡心的怪物。我不由得想到,追求痛苦,散播痛苦,某種意義上和追求快樂,傳遞快樂並沒有太大區彆,隻是最終獲得的東西截然相反。正常的人類又有誰希望自己痛苦呢?因此,這才是我們視之為“惡魔”的關鍵所在吧。在這一點上,它比那隻擁有人性化情緒,會因為自己被傷害而惱怒的地獄犬更符合“惡魔”的稱謂。高速移動的時間結束,好似魚兒離開水麵的窒息感將我淹沒。那種想要呼吸卻因為內臟衰竭而無法進行的感覺,那種虛弱得讓人不禁聯想到生命透支的後怕,無論複習了多少次都無法習慣。來自身體的直覺最真切地反應出自己受到的傷害,儘管如此,卻有一種模糊的念頭卻在告訴我,我還可以繼續下去。一具身體在背後支撐著我沒有在這種強烈的虛弱感中倒下,我看不到那人的臉,但熟悉的溫度和輪廓都在告訴我身後的是誰。是近江,她手中的電鋸扔在嗡嗡作響。我之前看到她衝了上來,可是還沒來到惡魔麵前時,我已經結束進攻。她向後退了一步,我感覺到支撐物變成了冰冷堅硬的行李箱,然後電鋸從我身側飛了出去,以呼嘯之姿貫穿了前方的惡魔。惡魔本來就站不穩的身體被貫穿的力量帶動著向後倒去,又被從後背冒出的鋸片支撐著沒有倒下,飛速旋轉的鏈鋸持續濺起屑沫狀的血肉和噴泉一般的黃水,又在黃水的腐蝕下冒起白煙。因為惡魔體失衡倒下而失去標靶的安全警衛的子彈劃破空氣,射進街口儘頭的濃霧中,遠遠傳來釘上什麼東西的聲響。不知道是折疊刀的切割奏效了,還是電鋸的傷害成為了壓垮惡魔的最後一絲稻草。惡魔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末路,在安全警衛的飽和攻擊中不斷掙紮,可在電鋸徹底被腐蝕前,它根本就無法移動身體。從背後穿出的鋸片紮進地麵,就好似一根神聖的木樁將它釘死在原地。我不知道安全警衛在這段時間到底發射了多少彈藥,可它們似乎永遠都不會顧慮會有彈藥耗儘的一天。重新彙聚到惡魔身上的子彈給惡魔造成的傷害,正在迅速壓倒惡魔的再生能力。惡魔好似回光返照一般,向半空發射了一發讓整條街的空氣都在顫抖的震蕩炮,之後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就好似填充身體的血肉都被掏空,隻剩下勾勒結構的線條。這些線條又重新扭曲為一串串灰色的代碼,似乎想要逃回電話網路中。安全警衛的子彈也開始失效,直接穿透代碼線,波及周圍的建築。幸好我們早就躲開了可能會被殃及的線路,這才能以旁觀者的角度感歎這種子彈的威力。被子彈擊中的建築都變成了蜂窩,然後牆體就這麼垮了下來。在四個安全警衛停下射擊前的短短時間裡,街口末端的建築被徹底摧毀了兩座,傾塌的轟鳴聲不絕於耳。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攻擊完全失效,安全警衛停止攻擊,嘴巴一合,將槍口又吞了回去。灰色的代碼串在原地一陣盤旋,隨後就鑽進不遠處的電話亭中,安全警衛對此沒有反應。那座電話亭的鈴聲再次響起,但隻響了一聲,就似乎被什麼東西截斷了。緊接著,整個電話亭好似裝了幾十斤的炸藥,發出轟然一聲,在火光中被炸飛到半空。看到這種爽利的場麵,雖然不明白安全網絡係統到底做了些什麼,但還是令人想吹聲口哨。如果現場允許,我想要抽根慶祝勝利的煙,不過我知道,戰鬥還沒有完全結束,現在該輪到我們為那四個安全警衛頭疼了。安全警衛在原地呈現待機的狀態,似乎在接收來自安全網絡的指示,緊接著,那長長的脖子就整齊地朝我們扭過來。它們的臉像麵具一樣,擁有像極了死人臉的呆滯和蒼白,看上去並沒有眼球之類的組織。儘管如此,它們仍舊是“活”的,我想這裡的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充滿冷酷和惡意的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嘿,我們剛幫忙殺死那隻怪物!”崔蒂大叫一聲,但是安全警衛不為所動,好似在觀察我們一般,詭異地扭動頭部。雖然沒有馬上開戰,但我覺得它們不會放過我們。我們四個人裡,也許隻有席森神父在安全名單內,也許連他也會因為安全網絡係統的權限混亂狀態而被列為攻擊目標,因為他並不是原居民。“席森神父,這些家夥有什麼弱點?”我問道。“幾乎沒有缺點。”席森神父揉了揉臉頰,“這種安全警衛大概是最低級量產型號中的最完美形態。它們的身體很硬,對環境的適應力也很強。武器你也看到了,就是那種奇怪的槍械。看到它們的四肢了嗎?它們和猩猩一樣靈活,幾乎可以在各種環境下攀爬跳躍,要阻止它們,除非將它們埋進鋼筋水泥裡。唯一能夠談得上弱點的地方,也許就是它們的關節,如果可以的話把它們的頭部摧毀也能停止它們的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