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語者要麵對的敵人和局勢十分複雜,有許多有待查找和分析的數據,有時還得深入虎穴給予不安分的家夥一點警告,讓他們知道在這個城市中還存在一個能夠掌控大局的“神秘組織”,通過炫耀“暴力”和“神秘”來獲取對方的敬畏。但是,其中的手段並沒有給予恩惠這一點。耳語者是真正意義上的神秘性地下組織,我們既不經營商業,也不勾結政治,也已經不再接受其他人的讚助,完全通過超越現實科技的方式促使組織力量不斷膨脹。這一點在上一個高川的時代很難想象,當時麵臨畢業和就業的選擇,所有成員都在想辦法擴展獲取資金的渠道,就連近江也是依靠神秘讚助人的資金才能開展先期的研究,但在從統治局歸來之後,近江的技術呈現爆炸性擴展。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入侵網絡係統,修改銀行中代表存款的數額,通過一些方式清洗乾淨後拿來使用,但實際上,金錢對我們而言,除了維持生活水準之外,並沒有更多的用處。我們擁有幾乎無上限的資金數字,但我們並不需要華麗的居所,也不需要奢華的美食,也很少進行商業化采購。我們就像普通人那樣生活,使用普通人都能采購到的物品,研究所的建設和擴展通過建設機器就能完成。近江仿製的建設機器擁有資源開采、加工和製作等一條龍的工業能力,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在一個不被人注意到的時機將它的核心投放出去,它會自行成長、維護、挖掘、製造和擴張。因為不進行商業和政治活動,也不大量囤積資金,購買產業,除了八景維係大學時代的正常社交體係外,由普通人構成的耳語者外圍組織也已經解散。在這個城市中,我們就如同潛伏在普通人社會體係中的隱者,沒有人和組織能夠輕易在如此廣闊的平民社會汪洋中挖掘出關於耳語者的更多線索。由於自從車站事件之後,這個城市中突然變得安靜,沒有更多的預言和激烈的灰霧現象,一切危機都在緩慢而深沉地流淌著,因此這一個月來,我們的工作暫時限於調整、觀察和保持存在感的輕度威懾,工作量實際上並不多。就像我經過四天的調整和強化後醒來的這一天,確認森野和白井的工作進度和安全後,監控係統的數據和分析也不需要人工乾預,我和咲夜、八景三人實際上擁有整整一個白天的空閒時間。我們三人滾了一個白天的床單,直到晚餐時間到來,這才走出總部,前往近江的研究所。耳語者的成員將在那裡舉行聚餐,這種聚餐並沒有固定的規律,而是視森野和白井這一對甜蜜的情侶二人組是否有時間回來。晚餐十分普通,在附近超市買的大量食材存儲在研究所的冰箱中,足以維持一個星期六人三餐的份額。也不需要親手製作食物,加工器械直接將食材加工為成品,吃起來味道不錯,這種做法有些像是過去的科幻作品中刻畫的生活。儘管可以提出關於食物和生活方式的種種弊端,但目前為止,沒有人真的打算著手去改變。再一次打開研究所的電視,一如既往地觀看美食節目的同時抱怨自己吃的加工食品對身體的危害,然後,電梯的門打開了,森野鬆開挽在白井胳膊上的手,如同兔子般輕快地提著大大小小的紙袋衝出來。白井同樣提著類似的紙袋,他們每次出門都會購買一大堆看似有用,但十有八九不會使用的東西。撇開硬把近江從電腦前拉開的森野,和以及朝兩人聚攏的咲夜和八景不提。白井將紙袋輕輕擱在一旁後向我走來,從口袋裡掏出一管藍色的液體。“這就是你提到的需要近江測試的東西?”我接過來,視網膜屏幕的準星鎖定在試管一樣的物品上,將影像放大,從各種角度進行觀察。當我將這管藍色的液體對準燈光時,光滲透到液體中,讓人產生它已經凝結成固體狀水晶的錯覺。這是相當晶瑩剔透的顏色,美麗得讓人產生幻覺。在視網膜屏幕上羅列出來的數據旁邊,另一道數據也流淌下來,不一會,數據之間的配對就完成了,配對時產生的線段相互交叉,密集得就如同一張魚網。和第一眼看到這管藍色液體所產生的感覺一樣,這種液體的主要成份就是誕生在車站和隧道中的神秘花朵“白色克勞迪亞”,經過初步分析,服用它後同樣會產生強烈的幻覺。這是一種對普通人來說效力強勁的致幻劑,大概也能增強人類的身體素質,其他的效果暫時無法分析出來。不過,經過腦硬體的推斷,這種致幻劑會讓人上癮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理所當然是末日真理教的產品。“在什麼地方發現的?”我問道。“一個私人聚會,據說是從山羊公會裡流出來的新產品,還沒有正式投入市場,而且,也大概不會大規模流入市場。”白井說:“聽說製作工序很麻煩,原料渠道也不穩定,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這種藥劑在技術層麵上已經成熟,隻要原料充沛就能擴大生產。當然,也有可能會當作是高級產品而刻意控製投入市場的數量。”“那個私人聚會裡,他們拿出來了多少?”“三瓶。”白井用手畫了一個大肚瓶的形狀,“然後分成了二十管,全是這種指肚大小,這種試管狀的包裝也是特製的。”白井將管狀物拿回去,旋轉了一下管口,然後壓了一下瓶塞,三根針管從瓶塞處冒出來,“就像這樣,直接將瓶口按在肌膚上就能進行注射,不管哪個部位都沒問題,但推薦是脖子,產生效果的速度更快。當時有人當場就使用了,效果相當驚人,體力、耐力和身體的自愈能力大幅度提高,大概性能力也一樣,同時,痛覺降低,也會讓人失去恐懼感,被強製驗藥的是一個膽小體弱的家夥,他一肚子怨氣,把那場聚會攪得一團亂,我就趁亂離開了。”白井形容那個被注射藥劑的實驗體“他自認為變成了天下無敵的龍傲天,興奮,強大,無所畏懼,結果和他自認為的那樣,打垮了當時在場的曾經欺壓過自己的家夥”。“但我覺得他的精神十分不正常,這不是普通的興奮劑。”他說。“這的確不是興奮劑。”我將自己的腦硬體初步檢測後得到的結果告訴他,“這是利用‘白色克勞迪亞’製作的強效致幻劑。”“白色克勞迪亞?”白井當然不可能忘記至今仍舊在地鐵車站和隧道中生長的白色花朵,他仿佛自言自語般喃喃說著,“果然,那個家夥看到了惡魔嗎?”“當時,我的內臟器官已經幾乎全部異化,當是,僅僅嗅到那種花的香味就產生了強烈的幻覺。”我說:“到現在為止,我仍舊無法肯定,自己再度碰到那種香味時,是否能夠控製那些幻覺的產生,白色克勞迪亞產生效果的途徑並不是普通的人體器官和內循環。”“不過,這種由惡魔誕生的花朵所製成的藥劑,真的可以讓一個懦弱無能的家夥變成超人,對嗎?”白井用複雜的眼神盯著這管藍色的藥劑。“你想使用嗎?”我冷靜地問他。“……”白井沉默了半晌,搖搖頭,“如果必要的話,但是,目前沒有這樣的必要。”“我希望永遠都不存在這種必要。”我十分慎重地警告他,“這種藥劑的主要成份雖然也來自惡魔,但它仍舊和灰石不一樣。它有十分強烈的成癮性,說不定也會給身體產生無可挽回的副作用。它所帶來的強化效果實在太過順利和明顯,但是,我敢肯定這一定是有代價的,想要得到惡魔的力量,就注定要付出一些深刻的代價。還記得你服用灰石進行強化的時候嗎?那種刻骨銘心的,差一點就死掉的感覺。”“我當然不可能忘記。”白井在我提起當時的情況時,臉皮微微抽搐,那是他有生以來承受過的最劇烈的肉體痛苦,“不過,我獲得了保護森野的力量。所以,如果真的有一天,森野……在彆無選擇的情況下,我一定會服用這種藥劑。”白井和我對視的目光無比堅定和執著,黑色的眼眸深處燃燒著似乎能將對視者的靈魂灼疼的火焰。那是一種無比強大的心靈力量,讓我覺得,雖然他不是魔紋使者,但在涉及森野的情況下,他將比普通的二級魔紋使者更加強大。“讓我保管這瓶藥劑吧。”白井這麼說的時候,我沒有拒絕。我知道他的想法,認同他的決定,相信他的執著、智慧和克製力。“這種藥劑叫什麼名字?”我看他將藥劑放回口袋中,問道。“樂園。”白井說,“它叫做樂園。”真是充滿諷刺和寓意的名字。毫無疑問,“樂園”將會讓山羊公會的力量和勢力範圍在短時間內迅速擴大,它的存在證明了,山羊公會就是末日真理教的一部分,這隻觸手已經在亞洲紮根了。他們的手法也相當清晰,利用惡魔的力量,在潛在敵人的領土上培育出獨特的物資,然後和潛在敵人一起分享這種獨特物資所帶來的利益,從而轉化敵我角度,從基礎結構上一層層滲透。白色克勞迪亞生長在中央公國,生長地和種植出來的植物受到中央公國的控製,但是,促使這種詭異植物出現的惡魔,以及利用這種植物的方法,都掌握在末日真理教的手中,不是嗎?中央公國沒有苗種,也沒有技術,隻是一個原料產地而已。這種赤|裸裸的殖民方式已經在過去百年使用了無數次,但它仍舊可以產生效果。“森野也去了那場私人聚會嗎?”我岔開關於藥劑的沉重話題。“不,我一個人去的,我可不想讓她接觸那種地方。”白井輕鬆地笑起來,“儘管她很不高興。”吃晚飯的時候,森野她們再一次提到了關於“樂園”藥劑的事情,但我隻是將自己的檢測和判斷結果告訴她們,表示暫時不需要近江進一步研究,更沒有提到現在藥劑在白井身上的事情。我相信白井能夠處理好森野的強烈好奇心,至於根本就沒見過實物的近江、咲夜和八景,除了對藥劑的來曆、功效和可能帶來的影響表示驚訝之外,就不再關注到手的樣品了。“我又想召喚惡魔了。”森野突然說出這句話,所有人都用不解的目光投在她身上,之前召喚惡魔的後果仍舊記憶猶新,而且,她的話和現在做的事情一點都不搭調。“我真的想召喚惡魔了。”森野無視大家的表情,用力揮舞著湯勺,“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一次我將會獲得一隻惡魔寵物!”回應她的是大家吃飯、夾菜、喝湯的聲音。被漠視的她仿佛被激怒了一般,用胳膊夾住身旁白井的脖子,“混蛋白井!大家都聽我說呀!我保證這一次會有大收獲。”“在召喚惡魔這種事情上,你的保證一向都不在保質期。”八景用冷淡的聲音挖苦道。“真的,我好想召喚惡魔,上次出了一點意外,但我們總結一下,一定能夠避免意外,不是嗎?善於總結的人,就能獲得成功,名言不都這麼說了嗎?而且,副社長也好,白井也好,就連咲夜也變得厲害起來了,難道還有什麼可以阻止我們的嗎?”森野用蹩腳的激昂情緒高喊:“沒有人能夠阻止我們了,我們已經天下無敵了,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是神秘可怕的地獄!”“你噴了我一臉。”坐在森野正對麵的近江一邊和八景一樣冷淡的語氣說著,一邊抽出餐巾紙擦了擦臉。森野的臉刷得一下變得通紅,差一點就變成了醬紫色。她賭氣地用力坐下來,椅子發出不堪負荷的抗議聲,但是,就連白井也沒打算讚同她的想法。誰知道再次召喚出來的惡魔究竟有怎樣的能力,是強大還是弱小呢?雖然八景比森野更癡迷神秘學,但她同樣認為,當前所收集到的神秘學知識並不足以讓耳語者控製召喚惡魔儀式。森野氣呼呼地吹著碗中的湯水,就像是孩子一樣玩弄出一片咕嚕嚕響的氣泡。過了一會,才重新振作起精神問道:“八景同學,你難道就沒一點預感嗎?”“叫社長。”八景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手絹,優雅地揩了揩嘴唇,“真是沒禮貌的孩子。”話音剛落,就被森野飛出的筷子擊中額頭。“白癡女人!聲音和動作惡心死了,你以為自己在拍肥皂劇嗎?你以為裝模做樣就能成為高貴的大小姐嗎?”八景和森野的戰爭持續了五分鐘,好不容易平息下來時,餐桌上一片狼籍。不過,在這之後,森野的注意力終於被轉移開了。八景當然是故意和森野發生衝突的,但這種轉移注意力的方法每次都能在森野身上生效,我們已經見怪不怪了。近江啟動機械,將整個餐桌沉入地麵下,重新升起來的桌子擺放著買來的香蕉。森野笑嘻嘻地掰下一根,正準備撕開皮吃掉,就被近江從背後奪走了。“實驗用品,不要亂吃。”“實驗?什麼實驗?”森野露出驚訝的表情,她似乎已經想到了,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微波爐,“時間機器?”她盯著近江,直到對方點頭。“開玩笑吧?真的做成了?”不僅是森野,其他人也露出一幅吃驚的表情。儘管大家都知道近江在研究什麼,也支持她的研究,但是,除了我之外,一開始就沒人認為這種東西真的可以做出來。在科幻作品中停留了百年之久,始終沒能搬上台麵的神奇之物“時間機器”真的可能存在嗎?而且是在這個時代?近江的理論在耳語者中並不是絕密資料,這是因為誰都看不懂的緣故,儘管近江最初也是從正常世界的科學理論進行研究,但從統治局回歸之後,理論呈現方式已經轉變為由近江自己創造的代表某種含義的符號構造出公式,這些公式和正常世界能夠接觸到的任何公式都不相乾。充滿了神秘的公式以極為繁瑣的方式,如同銜尾蛇一樣勾連起來,看上去根本一點都沒有“科學”的味道。因為結構太過繁瑣,又無法辨識哪怕是最簡單的符號,因此隻是初步嘗試去就足以讓人頭暈目眩,就如同傳聞中無法直視的神之造物。任何人看到這些東西,第一個印象就是“開玩笑”,“這根本不是正常人弄出來的東西”。因此,沒有人反對近江的研究,也無法阻止她繼續研究下去,然而,也從來沒有想過,這些“瘋狂”的公式真的已經投入製作當中,即便近江曾經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