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我將自己的來曆說得含糊,並非因為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有什麼說不得的地方,隻是在當時的情況下保持神秘感,有利於調整五月玲子和瑪麗倆人的心態。在這個異空間裡,沒有能力,沒有信任,沒有敬畏,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我實在想不出,她們就算有一具藥劑強化過的身體,又能有多大幾率生存下來。如果拯救她們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而並非一個“聽起來雖然不太明白,但總覺得很厲害的神秘人士”,在後麵的行動中,即便我有神奇的藥劑,聽上去很有經驗,也很能打,但不少時候都仍舊會遭遇質疑,畢竟,即便我表現出強勢的形象,倆人仍舊在情緒波動的情況下出現反抗意識。我覺得自己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保護她們,但是,這個程度有多大,完全不在於我,而在於她們有多信任我。以心理學來說,在這種步步驚心,詭異而又致命的危險環境中,隻要表現得強勢,而事後也能證明自己的正確性,隊伍成員之間的關係很容易就緊密起來。經過多次的大起大落,精神繃緊到極限後,陡然鬆弛下來,在這種時候再相互交流關於自己的事情,也就是所謂的“談心”,通常可以讓彼此之間的關係更進一步,不會再因為對方的過去致使心中的信服感消退。所以,在五月玲子和瑪麗交代了自己的身世,感歎著短短時間內的環境反差後,我不介意告訴她們,其實自己在正常社會裡的身份不過是一個沒有工作的大學畢業生而已。她們知道這個身份之後,當然會感到吃驚,第一時間就認為是一種偽裝用的身份,她們向我問起耳語者的事情,我的回答是:“那不過是大學裡的同好會一樣性質的學生組織而已,雖然組織的活動主旨是和神秘學相關,但是,本質上和‘占卜社’、‘鬼故事研究會’之類的社團差不多。”這樣的說法顯然也讓倆人半信半疑,不過,這些都是真實的情況,和那些泛泛的社團相比,唯一的本質的區彆隻是:社團成員有沒有真本事。大多數神秘學愛好者為結識同好而組建的組織,往往是隻通曉神秘學概念,卻完全沒有接觸過“神秘”的普通人。雖然至今為止,在末日幻境的大部分時間裡,我都使用“神秘”來解釋這個世界的奇怪現象,從而顯得這個世界是多麼玄秘奇詭,但是,我想自己必須就此說明一下,以警醒自己,不要被這些所謂的“神秘”所迷惑:通曉神秘學的種種概念,並不代表一定可以擁有“神秘”,因為,“神秘”的本質是“無法理解”,所以,隻有模糊的概念和定義,並沒有具體統一的理論來論證其高度,也沒有具體的方法論去引導人們涉足其中——以上是從這個世界的角度,以人格意識被拘束在這個末日幻境,無從知曉現實的人們的角度來做出的論述。但是,從現實的角度來說,接觸神秘,探索神秘,其實是一種強化人格意識,通過精神和思想這種無形無質的途徑,關注現實中病變狀態的象征性映射,從而以抽象的角度認知病變,利用病變,乃至於無意識地引導了病變的方向——至今為止,這是我通過對各種情報,包括末日幻境中的親身經曆,以及現實中得到的情報,所推斷出來的,關於末日幻境中這些所有“不科學”的物事的本質和它們之間的關係,以及這些不科學的物事和現實中科學理論的交叉點。這個世界裡的一切不科學,無法理解,在現實中,也許仍舊難以理解,但卻仍舊有一部分是可以用科學來解釋的,而這一部分,就是病院研究神秘“病毒”的立足點——不需要看到末日幻境裡的景象,重要的是通過計算機將已經發生的抽象現象轉化為可以理論的數據,再去驗證這些數據的真實性和有效性,篩選出的數據就像是一塊塊拚圖部件,尋找它們之間的關係,將之拚成正式的可以邏輯解析的圖案,再嘗試去證實這個圖案。看,這的確是科學研究的流程和方法,不是嗎?如果將我所經曆的一切寫成,那也一定不是怪談,而是一部科幻。所以,即便我口口聲聲說著“神秘”,一副資深者的樣子,實際上,我並非真正的神秘學專家。隻是,就算我說這一切都是科學,也沒有人相信,我當然也無法以現實的角度來向誕生並生存在這個世界裡的人解釋:“你們生存的世界是假的,是虛構的幻影。”因為,這根本就行不通,沒有一個正常人會懷疑自己土生土長的世界,不是嗎?我隻是因為能夠回歸現實,所以才稱呼這個世界為“幻境”,對於其他病患來說,他們的人格意識在這裡誕生,在這裡成長,在這裡死亡,在化作LCL,失去“個體”和“身體”的概念後,這裡就是他們唯一能夠感覺到的世界了。所以,我也隻能用這個世界的角度,以一個神秘學專家的身份,以這個世界的人所能接受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去麵對他們,這是極為膚淺,但卻又不得不膚淺的做法。我的認知,我的堅持和信念,讓自己立足於這個世界的力量,所有正在進行和有待進行的計劃,並不是基於這種膚淺的“神秘”,而是立足於真正有待證實的科學理論。我覺得,正是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才會在各種不利的情況下,被無法理解的“神秘”包圍的情況下,如此冷靜地麵對他們。這種認知上的差距,才是我比其他人更強的原因。我相信,就算沒有超級桃樂絲和超級係色打造這副義體身軀,隻要擁有這種認知,哪怕是下意識的,我同樣可以在短時間內成長起來,超越定居在末日幻境的其他患者人格意識。我的特殊,無法被這個世界的其他人理解,排除我的特殊性,我身上沒有其他驚心動魄的光環,所以,就算五月玲子和瑪麗覺得我在排除固有特殊性後的本世界身份有些平淡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過,你們經常遭遇這種事情嗎?”五月玲子問道。“沒錯。”我並不否認,“不過,這一點都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哈哈,就像是邦德和真實特工的區彆?”瑪麗發出輕笑。因為一路上都沒遇到敵人,也沒有感覺到“幽靈”在身邊出沒的跡象,一直打不開的房間仍舊打不開,在搜索完整個樓層後,好似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剩下的隻有等待,一種被隔離的安全感讓五月玲子和瑪麗一直以來緊繃著的情緒鬆弛了不少。儘管,哥特少女的話讓人隱隱有些不安,但她們直言不諱地告訴我,至少現在對她們來說,是生存在這個異空間中最閒暇安心的一段時光。“如果那個女孩在說謊,那自然再好不過,如果真的是已經發生的壞事,那麼,現在無論怎麼擔心也無濟於事,不是嗎?”瑪麗用輕鬆的口吻說。我從視網膜屏幕的數據看到,這兩個女人的心理情緒數據曲線呈現出監測以來最為平緩的狀態。當我們接近那個無限循環的安全通道所在處時,異常的感覺如霧氣一樣漸漸擴散,起初很淡,隻是稍微覺得有些奇怪,但卻怎麼也找不出奇怪的地方,也說不出到底有了哪些不同,但隨著我們繼續前進,這種異常感就迅速變得濃鬱起來,讓人就算找不到和之前不同的地方,也深信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我們的腳步不由得放緩,聆聽可能藏匿在雷雨聲和電流雜音中的其它聲音,用肌膚感覺伴隨氣流而來的一些東西。我展開了連鎖判定。在以“圓”的形態呈現時,範圍不是很大,半徑不到十米,隻有以義體驅動的連鎖判定視野的五分之一,不過,大概不是直接觀測細節,隻是一種在感覺狀態下,模糊處理偵測到的數據,所以,原本會在連鎖判定視野中感到的不適,變得十分輕微了。當然,因為隻是一種感受性的觀測,所以在細節方麵,比起原本的連鎖判定視野有所不如,好處是適用性更強,消耗的能量也更少。“圓”的擴展極快,幾乎是以思維轉動的速度,便在腦海中塑造出周遭的變化,這裡的說法隻是一個形容,實際上,這種周遭的輪廓隻是一種感覺而已,它是模糊的,但又似乎深入到每一粒微塵。在這一瞬間,我的原生大腦並沒有產生具體的指令,身體卻已經反射性做出行動,就像是在腦硬體中提前設置了一係列應對危機狀況的指令,當實際狀況為其中一項時,就被第一時間觸發了,當然,也很可能是本能反應映射到腦硬體中的體現。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十分清除,不過,身體在“想”到之前就做出的反應不需要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情況下克製,甚至於無法克製。偽速掠開啟,我將身邊的瑪麗拉後,身體一轉就擋在她身前,就像是一個陀螺,身體脊椎就是陀螺的中軸,借助旋轉的慣性,力量好似從大地湧入始終紮根在地麵的腿上,貫穿了脊椎和骨頭,拳頭仿佛紮槍一樣衝了出去。一切都十分自然,沒有任何刻意的地方,就像是鍛煉過了千百次,深深烙印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中,即便現在驅動身體的已經不再是細胞了。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對自己反射般的應對產生疑惑,但這一次我突然想到,或許這本就是很奇怪的事情,因為自己並沒有係統化學習過格鬥,沒有鍛煉過的普通人,是不可能做出這種動作技巧的,隻是太過自然了,才理所當然的沒有察覺——也許,雖然我刻意鍛煉過,但是,曾經有某個“高川”鍛煉過了,所以才將這種習以為常的感覺傳承下來吧。思維轉動的刹那間,挨著瑪麗身旁的房門突然粉碎,就像是從內部被某種無形的存在撞碎般,碎片飛旋著打在我的身上,然後,我的拳頭碰到了一個堅韌的物體,感覺就像是皮球。隨後,反作用力傳遞到我的身上,然後不禁向後滑了一步,而門框再一次被那無形之物撞出更大的豁口,兩側牆壁上烙出的印子,就像是左右展開支撐身體的手臂。這對疑似手臂的痕跡很寬,幾乎有我的腰部粗細,一陣猛烈的爆聲在門框周圍炸響,我卷起五月玲子和瑪麗躲向一旁的時候,不時有金屬碎片和彈頭從空氣中鑽出來,打得牆壁、地板、天花板和我的身體啪啦作響。我立刻明白了,自己等人又卷入了“魔女”和龍傲天等人的戰鬥。交戰雙方不可能是偶然出現在我們前進的路線上的,哥特少女利用紅衣女郎的力量做了一些手腳,不過,這種情況早就已經被預料到了。我沒有逃離,畢竟當初已經做下決定,充當被哥特少女利用的角色,達成她的目的。因為,我們的目標沒有衝突的地方。“你們躲開遠點。”我盯著前方逐漸顯露的身影,對五月玲子和瑪麗說道。她們也明白自己留下來隻會礙手礙腳,趕緊按照計劃向遠處撤離。戰鬥的漩渦一直朝我這兒席卷過來,雖然肉眼看到的隻是時有時無的模糊景象,但是,在“圓”的範圍內,那些將要徹底進入這個空間的存在卻相當穩定地被監測到了,視網膜屏幕依照這種感應,大致勾勒出對方的輪廓。所有可以參與這次戰鬥的人都到齊了,大概龍傲天他們也意識到我的存在,都謹慎地沒有嘗試越過我,隻有大塊頭的“魔女”,不分青紅皂白,一直向我衝撞過來。我沒有躲開,必須儘可能將戰鬥限製在這個範圍內,一旦“魔女”逃走,五月玲子和瑪麗都有可能遭到它的襲擊,而我也有可能被龍傲天等人限製住,無法及時回救倆人。在這種情況下,藏身暗處的哥特少女和紅衣女郎也有可能直接襲擊的五月玲子和瑪麗,將她們當作籌碼或祭品,被當成籌碼的話,算她們幸運,被當成祭品的話,隻能說她們倒黴透了。在決定這個行動計劃時,就已經考慮到最壞的情況,倆人也決意冒這樣的風險。然而……“果然,這麼做真是不符合我的風格。”我對自己說著,朝直衝而來的“魔女”飛出一腳。這個體格魁梧的大家夥沒有任何格擋,直接被我踹中胸口踢飛出去。落地之後,我轉身就走,在身後的諸人徹底進入這個空間前,他們的位置已經離開了“圓”所能觀測的範圍。在偽速掠達成的高速下,我在三個呼吸後就利用“圓”感應到了五月玲子和瑪麗倆人的位置。她們藏在這條走廊背麵的客房中,我直接撞開房門,闖入房間,“圓”中出現了兩個新存在的感應,從體格數據來判斷,應該是哥特少女和紅衣女郎。她們果然找上了五月玲子和瑪麗,直接躍遷到她們藏身的房間中,雙方的距離隻有五米左右。我砸開牆壁就看到那個雙馬尾辮的巨錘少女和紅色裙裝的身影,雙方對我的闖入都感到突然,站在陰影中的哥特少女的明顯愣了一下,五月玲子和瑪麗的肩膀更是僵硬,不過,在她們回頭之前,我已經掏出左輪,鎖定哥特少女和紅衣女郎扣下扳機,然後收回左輪。當槍聲響起時,子彈已經擊中哥特少女及時提起的巨錘上,紅衣女郎陡然消失,子彈貫穿了它身後的牆壁,而我也衝到五月玲子和瑪麗的近身處。攻防僅在瞬間,五月玲子和瑪麗身體的僵硬還沒有消退,紅衣女郎就出現在她們的頭頂上方了。這個家夥倒立在天花板上,菜刀已經出現在雙手中,它的攻擊是無法預測的,而且無法看到過程,我隻能抓住五月玲子和瑪麗倆人的後領,將她們向後扯彎腰。很幸運,她們被瞄準的是脖子,菜刀直接出現在她們站直時頸邊的位置,緊接著就是兩道弧光掠過。晚一步的話,她們的腦袋就要飛起來了,哥特少女果然打定主意要殺了她們嗎?如果紅衣女郎瞄準的位置是腰下的部位,我的行為就沒有任何意義,不過,現在的結果證明,我的選擇是正確的。我連出兩腳,踢中五月玲子和瑪麗持刀的手臂。兩把短刀伴隨手臂朝斜上方戳去,不過,紅衣女郎在被刺中之前就已經消失了。無法預測她會在什麼地方出現,我扯著倆人的衣領,如雙棍般甩起。紅衣女郎出現的時候,恰好處於橫掃的範圍中,似乎沒有預料到,無法做出反應,被五月玲子的腳結結實實甩在頭上,就這麼一頭栽倒在旁邊的櫃子上,發出沉悶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