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去接觸過的境界線行走者之中,排除紅衣女郎“瑪麗亞”不提,我和龍傲天都能感受到來自大量潛意識聚合時產生的壓力。龍傲天用自己的力量屏蔽這種壓力,而我隻能通過核心意誌的燃燒來堅持。那麼,咲夜和漢克小隊的這些士兵,又是依賴什麼得以在這個境界線中行動自如呢?其中必然有我所不了解的因素,也許是“江”因為某些理由,為他們施加了防護。無論怎樣都好,現在不是捉摸這些問題的時候,就結果來說,他們此時沒有感覺行動不便,無疑是個好消息。我們接下來要麵對的,並不僅僅是如影隨形的紅衣女郎,還有境界線中那詭異莫名的現象。在這個境界線中不僅隻有我們這些人,電梯空間和“江”的境界線的接駁,很可能意味著當前所有嘗試使用意識類型神秘的人,都會在某個時間地點,被動或主動地進入境界線中。“江”可以從這些人身上獲得更準確的資訊,而不需要如過去那般在基地的所有人的潛意識中,如大海撈針般尋找自己想要的東西。但是,境界線本身也將因為這些人的意識力量變得更加詭譎。在“江”滿意之前,我想,我們是出不去的。就算所有擁有意識類型神秘的人集合在一起,放下成見和立場的差異,巧妙精致地相互配合,最大程度施展他們的力量,是否可以在這個境界線中打開一條通道,也仍舊是不確定的事情。即便是身為寄宿者的我,對“江”的力量極限也是十分模糊的,有時,我會覺得它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強大,但是,事實證明,它往往會比我想象的還要強大。“江”,也就是“病毒”,從來沒有在我麵前以更為實質的存在出現,它就像是一種意識,一種變化,一種現象,一種潛伏在身體和靈魂深處,某種不可捉摸的有自我意識的機製,一種大而泛之的概念。無法觀測其正體,但是,它的所作所為都會對我產生強烈的感覺性乾擾,而從這種乾擾,以及由乾擾所引導的變化,我能確定,“江”真的存在。實際上,即便在“現實”之中,病院對“病毒”的研究,也並非是直接進行觀測。以安德醫生為首的研究人員,即便設計了“人類補完計劃”,因緣際會地擁有“末日幻境”這種超現實的設備,也同樣無法直接找到“病毒”的正體。關於“病毒”的一切,都是對末日症候群這種病症的研究結果進行歸納後所得到的“答案”,他們鎖定“病毒”這個概念的過程,和我認知到“江”的存在的過程,本質上是一樣的。正因為無法直接觀測,隻能側麵從既成事實的變化進行推導,才能明確有這麼一個源頭的概念。而這個源頭,過去稱之為“病毒”,如今稱之為“江”,都不是物質性的實質存在,僅僅是一種概念而已。一種概念,一種變化,一種現象,一種機製……用這些詞彙來形容一個具體的存在本就讓人感到荒謬異常。然而,卻也隻能這麼做才能對其存在產生認知,否則,連其是否存在都無法知曉。連存在性都如此曖昧的東西到底有多強大?我找不到一個準確的對照標杆和答案,隻能通過想象、感覺和猜測來確定,而想象、感覺和猜測,本來就是一種模糊的行為。要追問“江”是什麼,其本質上到底是什麼東西,目前來說,並沒有一個絕對精確的答案。涉及它的所有話題,都會因為其存在性的曖昧而顯得空泛,就像是一個似乎可以用科學解釋,但實質上做不到的幻想。所以,涉及“江”的一切,也很難讓人理解,甚至以“末日幻境”的角度,根本就無法理解。因此,當我們身處於“江”所製造的境界線中時,對於“我們該怎麼出去?”這個問題,我隻能啞口無言,顧左右而言它。因為,這個問題的本質是圍繞“江”而產生的,我無法對末日幻境中的其他人解釋“江”的存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所以,也無法解釋“境界線”的存在,無法解決“出去”的問題。隻能等待“江”的下一步動作——極度被動,但也無可奈何。在這種無可奈何,無法可想,不能從本質上解決的程度上,“境界線”比“瓦爾普吉斯之夜”還要嚴重。至少,雖然花費了一番工夫,但至少包括我在內,有許多人,尤其是納粹,主動地從瓦爾普吉斯之夜中脫離了。但是,我不覺得,在這個境界線裡,有人可以主動離開。“我們在什麼地方?”漢克反複確認了一下終端,但其確認的結果是,我們並不位於既定的位置——從電梯中走出來後,我們抵達了一個即便在終端中也沒有標注的位置。我早已有所準備,漢克也被我告知過,這裡不是正常的世界,而是一個意識態的世界,包括事物的形態,以及結構位置,都會產生一些似是而非,甚至是截然不同的變化。但是,在他親身體驗到這一點後,仍舊露出震驚和無奈的神情。明明是走在基地的通道中,但是,卻無法確定,這條通道到底位於基地的哪個位置,並且通向什麼地方。它像是真正存在的,但其實隻是意識的顯現,這裡的一切,也許會比正常狀態下更切近真實,但也可能更加虛假——因為,意識並非隻有正確,錯誤的認知,深刻的情緒和本能,都會在潛意識中留下痕跡。最重要的幾個問題:“我們在什麼地方”,“我們該去哪裡”,“我們該如何離開”等等,都無法明確回答,也沒有明顯的提示。我們一行人就如同無頭蒼蠅般,走在可以行走的道路上,不斷向前,因為,我們隻能前行。漢克明白我們當前的處境,但是,並不是每一個士兵都知道。士兵們需要知道的,隻能是“我們的確有一個目的地,並且,一切都會逐漸好起來。”為了不讓士兵們懷疑,無論碰到什麼事情,漢克都不能表露出茫然和慌張,必須維持一個堅硬的態度,而這一點,他一直做得很好。一路上,紅衣女郎沒有再次出現騷擾我們,不過,咲夜和漢克小隊也在此時第一次接觸了那些境界線特有的,仿佛本土居民一樣的詭異存在。士兵們一度以為對方是人類,想要與其進行接觸,但卻被我阻止了。“那些家夥可不是人類。”我說。士兵有些懷疑,但是,在臨時長官的漢克明確表示對這個論調的支持後,沒有人敢於違反“禁止和這些詭異存在主動發生交際”的禁令。“好吧,反正那些家夥看上去也不像是正經人。”士兵隨意地用玩笑般的語氣說,不過,比較謹慎的士兵,即便沒有我和漢克的阻止,也沒有和那些詭異存在友好接觸的想法。這部分士兵試圖主動攻擊威嚇對方,但這同樣也是被禁止的。我在過去的境界線行走經曆中,已經感受過若真的把這些暫時中立的詭異存在變成敵人的話,是何等麻煩的存在。它們是不會死的,就像是那個死而複生,如今不知道跑到了哪兒的醜陋男人一樣,也許性質不同,但是,其結果沒有任何變化。它會如同紅衣女郎不斷糾纏上來,即便不展現任何特殊能力,僅僅是數量和契而不舍的行動,就足以讓應付者筋疲力儘。我可沒有龍傲天那般強大的意識性質的神秘力量,二級魔紋可以讓我在麵對這些詭異存在時不會落於下風,但是,想要徹底消滅它們,在推測中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這些詭異存在的本質,是構成這個境界線的潛意識的某種成份,除非將基地內的所有人都殺死,所有人的意識全部抹殺,否則這些詭異存在就不會死絕。甚過於激烈的反抗,以及強烈的攻擊意誌,會激活構成境界線的所有潛意識的惡意和自我保護本能,讓自己的處境變得更加麻煩。這些可能會帶來麻煩的行為,在隨後一段平靜的路途中,我逐漸為隊伍中的每個人進行普及。這些知識,一部分來自於龍傲天的經驗,一部分則來自於我的腦海,這一次進入境界線後,它們就像是水中的氣泡,不斷上浮。直覺告訴我,這些突然出在腦海中的認知也許不全麵,但一定不是錯誤的。出於對紅衣女郎的防範,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呆在咲夜的灰絲領域中,相比起之前的行動速度,無疑較為緩慢。讓人慶幸的是,那些詭異存在即便在我們閃避不及的時候,與我們擦肩而過,也視我們為無物。除了這些籠罩在黑袍中似人非人的存在,並沒有遭遇其它更有攻擊性的異常存在。在大多數時間裡,通道單調,死寂,仿佛除了我們之外,沒有其他人的存在,而時間的流逝,在這樣的環境中讓人覺得格外緩慢。“又是它們。”士兵皺起眉頭,盯著再一次突然出現在近側的詭異存在。看不清正體的黑袍仿佛幽靈一般,成群結隊越過我們,朝前方筆直行去。沒有人可以在它們出現之前察覺它們的存在,即便連鎖判定也辦不到。有過十數次相同的體驗,現在就連普通人的士兵們也不再驚奇,但是,這種完全突發性的現象,仍舊讓習慣於儘可能做好預備工作的士兵們感到不太舒服。不管它們是否真的會進行攻擊,隻要想到無法預測它們的行動這一點,就足以讓士兵們大皺眉頭了。如果有可能的話,自然是離開這些詭異存在越遠越好。“好像有點……”一名士兵突然有些遲疑地對身旁的同僚咕噥了幾句:“喂,你覺得嗎?它們似乎總是和我們一個方向。”“聽你這麼說……好像真的是這樣。”搭話的士兵同僚也若有所思,“該不會是偶然吧?隊長,這些家夥是在監視我們嗎?”“不,也許是因為我們走在正確的道路上。”漢克如此推測,但還是問我道:“高川先生,你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嗎?”我的答案比他們更加直接:“不是它們故意出現在我們身旁,而是我們在跟著它們走。”漢克小隊的諸人對這個答案表示驚詫,他們不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對這個原因也有自己的猜測:“因為它們是本地人?”所謂的“本地人”自然是一個形容的說法,不過,在這個意識態的世界中,這些意識態的詭異存在,的確更貼合“本地人”這樣的稱呼。“它們的行動是有規律的嗎?沒錯,一定是這樣,這裡是意識的世界,一切都是潛意識的體現,但是,不同人的潛意識並非是截然不同的。這些東西的行動一定體現了某種規律。”一名士兵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一樣低聲驚呼起來。他的說法自然是有認可市場的,至少,我也覺得他的話有點道理,雖然,這也是我早就做過的猜想,但是,比他的想法更進一步——這種規律有“江”乾涉的成份。正如前三次進入境界線時,同樣是將這些詭異存在的行動視為線索一樣,這一次也不例外。我認為,“江”的指引在某種程度上,是以這些詭異存在體現出來的,雖然,這些詭異存在並非總是友善的存在。“它們要去什麼地方?”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道,但是,應該是對所有人來說,都很重要的地方。”我說。士兵們不再說話,漢克若有所思地盯著飄忽不定,但的確一直在仿佛早已訂好的路線上前進的詭異存在。它們羅列成隊伍,仿佛前往朝拜聖地的虔誠教徒,沉默地,對周遭的一切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地前進著。“還有多遠?”漢克問道。“不知道,但是,在結果產生之前,應該會有更加清晰的變化。”我用一種模糊的說法解釋,雖然也許需要思考一番,才能意會其中的意思。不過,要更直白而準確地說明,我卻也無法辦到。因為,所有的結論和猜想,都基於一種曖昧和模糊的直覺,一種對變化規律的感性判斷。“那就繼續。”漢克點點頭,“反正,除了跟它們一起走,我們沒有其他的選擇。在這裡,所有的道路都不同了。”他的聲音有些苦澀,除了剛進入境界線的那一會,他還嘗試調整手臂上的終端,但很快就察覺,終端上的數據已經將近完全失效了。又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雖然沒有激烈的戰鬥,但是蒼白死寂的環境讓人疲倦,我們中途歇息了一會,士兵們的精神仍舊沒有調整到最好,就像是一條失去了彈性的鬆緊帶,就算用力拉紮起來,也隻會格外地不協調。漢克有些擔心,之前高烈度的戰鬥沒有摧毀這支小隊,但是,此時毫無變化的,異常壓抑的環境,卻讓隊伍瀕臨崩潰,如果發生突發事件,士兵們絕對無法在第一時間找回戰鬥的感覺。漢克小隊如今已經接近最弱小的時候了。這個事實終於讓漢克感到了沉重的壓力,完全在他有些焦慮的臉色上體現出來。剛進入境界線時,“沒有壓力,和之前沒什麼變化”之類的說法,現在看來就是個笑話。壓力無處不在,隻是,沒有我感受到的那麼直接而已,副作用正隨著時間的流逝體現出來。我們呆在這裡的時間,似乎太長了。前方的路,似乎還永無止境。“該死的,如果讓我碰到那個男人,一定親手撕了他!”漢克咬牙切齒地說。造成自己一行人當前困境的,最大的禍首自然是紅衣女郎,但是,在對紅衣女郎沒轍的情況下,他覺得那個醜陋而詭異的男人,要附上極大的責任。他仍舊相信,那個男人的確是五十一區的自己人,但也正因為如此,自己人的束手旁觀和趁火打劫,更是難以饒恕的行為。漢克不明白,境界線是“江”的力量,那個醜陋男人除了旁觀之外,也許什麼都沒能做到。在我打開電梯門的一瞬間,不,也許在隔著電梯門攻擊了那個男人時,境界線就已經形成了。醜陋男人悄無聲息的消失,很可能不是他畏罪潛逃,而是被迫扯入境界線中,甚至,在境界線構成的時候,正處於事發當場的他受到了創傷——當時他所麵臨的情況,很可能不是從一個意識態世界接入境界線那麼簡單,而是,他用自己的力量構成的意識態世界,被“江”的境界線吞噬了。而且,吞噬的速度很快,讓他連躲避的機會都沒有。即便是相似類型的神秘,但是發生對衝的時候,弱的一方會受到傷害,絕對是十分正常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