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魯卡帶著對“江”的最新理解來襲,他的理論和我過去所理解的人格分裂理論有著本質的不同。他認為“江”所表現出的各種意識和性格,並非源於分裂出多個人格,僅僅是一個本我和多個自我,缺乏超我的人格結構——病毒“江”是本我,體現著病毒狀態下的本能和欲望,由此表現出的意識,其實隻是完全潛意識浮於表麵的結果。至於其他的“某某江”,那些表現出人性的部分,則是自我的多種體現,證據就是它們之間雖然有一定的獨立性,卻也表現出相當程度的共性,這些自我就如同被一根根線連接起來的節點,構成了一張巨網形態的“自我”。但是,由於沒有超我,所以自我和本我之間無法完美地協調,而作為“節點”的各種自我表征,其仿佛用“線”串聯起來的結構,同樣也是脆弱的。這個理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釋“江”的各種行為方式,通過源自於不穩定人格結構的衝突來解釋“江”在末日幻境中的映射所體現出來的矛盾。在當前圍繞“江”所發生的事情,所體現出的極其複雜的“江”,目前為止都能夠用這個理論來進行抽絲剝繭。當然,因為“江”的複雜性、未知性和多變性,也許未來還會有許多情況遠超於這個理論的描述範圍,但至少目前為止,我沒有任何證據否認這個理論的正確性。“江”是什麼,“江”的真實麵具,到底是何種模樣,乃至於深究“病毒”的起源和存在方式,這些問題我都時常思考,但是卻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以至於我同樣不覺得,艾魯卡揭示的就是一切。我和艾魯卡所看到的“江”,和僅僅從“現實”層麵通過數據去分析的“江”有很大的區彆,這種區彆讓我甚至不懷疑,起始在對“江”的理解上,我和艾魯卡比“現實”層麵的病院更近一步。即便如此,通過“現實”和“末日幻境”兩個層麵所認識的“江”,也定然不會是它的全貌。越是想要認知它,就越會發現,它是個無比神秘的龐然大物。確實,能夠理解“江”的話,也意味著在一定程度上理解“病毒”,對所有因“病毒”產生的一係列情況都會有極大的幫助,但是,正因為它太過複雜,所以,無論是認知到更多,還是根本無法理解,自己要麵對的情況,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觀——簡單來說,如果將它的全貌視為一百,那麼,我們理解了萬分之一,甚至於更少,與一點都不理解,又能在應對上獲得多大的區彆呢?我所要麵對的當前問題,並不在於“江”,而僅僅在於艾魯卡出於這種理解而做出的行為,會因為出發點的不同,而切實給自己帶來威脅。這種威脅甚至跨越了當前“我”這個人格所要麵對的生死問題,進而影響到“高川”整體。如果僅僅是“殺死我這個高川”的程度,並麼有什麼大不了的,而且,也並非是毫無機會,“江”不會偏袒某一個高川。但是,抵消“江”對“高川”整體的共性偏向,將“高川”的超能剝奪,這是已經切實乾涉到“現實”層麵身體異化的行為。如果艾魯卡真的做到了這一點,在某種意義上,也說明“現實”層麵的身體中,沉寂因子對活性因子的優勢,已經達到了一個臨界點。儘管,沉寂因子與活性因子之間的優勢反轉,並不意味著沉寂因子脫離了“江”的掌控,因為,沉寂因子的活躍,本就是因為“病毒”而引起的,甚至本身已經被其侵蝕,但是,從艾魯卡的理論角度,卻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在“病毒”的人格結構中,本我壓倒了自我,“江”的活動表征,將會更加偏向於病毒態——無論對於我,還是對於少年高川幻影,都是極為不利,將會嚴重影響各自計劃進展的情況。因此,通過當前已知的情況,以及對“江”的認識來判斷,艾魯卡的這次來襲,其實也是一種“江”之本我和自我的戰爭,是一種在缺乏超我的情況下,人格結構失衡的體現。不得不慎重起來,也許失敗的後果,並不如我所想的那般嚴重,被艾魯卡在這裡殺死,乃至於失去超能,也不意味著所有的計劃都宣告終結。但是,這種被一錘定音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即便結果沒有這麼糟糕,也絕對不會變得比現在的情況更好。聯想起在之前看到的幻象,我不禁覺得,少年高川幻影的出現,可能和當前的情況有著更密切的關係。少年高川幻象並不是簡單的幻象,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也不能稱之為幻象。在我的理解中,他介於存在和不存之間,鑒於他之存在性的特殊情況,說不定——我壓下了這個蠢蠢欲動的念頭,告誡自己,在那個“說不定”的情況真的出現之前,隻要做好心理準備就足夠了,不能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那種無法確定的可能性上。“它的力量和我並不匹配,雖然去除了這股力量中的自我部分,對你的影響力的確有所上升,但是力量本身的質量卻降低了,效率也沒有任何提升。所以,如果是由我來行動,還是不會取得理想的勝算。”艾魯卡這麼說著,抬手打了個響指,說道:“那麼,由它自己使用自己的力量,又會怎樣呢?”他的話音剛落,通往尾艙的大門打開了,然後,四個女人走了進來。我無法形容當自己看到她們時的感覺,即便有腦硬體的壓製,也無法遏製那種仿佛從靈魂深處浮現的如同油質一樣的東西——就如同雨天的地窪中,漂浮著五顏六色的彩光,雖然很美麗,但卻意味著不潔。這四個女人給我極度的熟悉感和陌生感,這種同時存在的感覺是如此矛盾,讓我不禁生出胃部反酸的錯覺。一時間,義體和腦硬體似乎被填入了熔爐中,在灼熱中充滿了痛苦,在痛苦中滋生出恐懼。我的左眼劇烈地跳動起來,讓我不得不用力壓住它,在覆蓋左眼的黑暗中,我似乎看到了自己死亡的幻覺,如同被製作成標本的青蛙,被釘在木板上,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難以描述的,深入靈魂的貫穿感。“她,不,是它!”我第一次發現,將整句話說出來是如此困難,想用語言來描述自己的想法,也是如此的困難。這四名女性都是二十歲左右上下,除了頭部之外,身軀被充滿膠質感的黑色緊身戰鬥服包裹著,曲線纖毫畢露,就外型而言,無一不擁有優等以上的麗質,最醒目的身體部分,要數那華麗的披散到腰部的黑發,以及那雙黑色的,並不清澈,宛如漩渦,如同混沌的雙眸,充滿了一種無機質的美。如果要用某個人做相似性比較的話,那一定是右江吧。而且,是被“江”侵蝕異化後的右江。她們的眉宇、身姿和一些感受性的特質,和異化右江十分接近。僅僅從相貌和身材而言,如果不是這麼近的距離麵對麵觀察,幾乎會將她們和右江,乃至於近江弄混。是的,這四名女性讓我產生的熟悉感,就在於,她們給人的感覺,就如同右江和近江的姐妹一般。配合艾魯卡之前所說的話,已經足以讓我明白了,眼前的她們,正是“江”的映射存在。而且,不是一般的映射。“其實,在我進入末日真理教之前,她們就已經存在了,但是,要讓她們動起來,還真是花了我一番工夫呢。”艾魯卡說道:“她們的存在究竟意味著什麼,相信你也察覺到了,高川。而且,過去的你,也極為深刻地體驗過她們的力量呢。”“最終兵器。”這個詞語不由得從我的嘴巴裡吐出來,這是一瞬間的戰栗,從我的腦海中突兀浮現的名詞。“是的,最終兵器,唯一殺死過高川的存在。”艾魯卡咧開猙獰的笑容,“思來想去,要對付你的話,果然還是隻能激活她們。”“最終兵器……999?不,不是。”一個序列號,再一次突兀地在腦海中浮現,但是,下一瞬間,我便又突然知道,麵前的這宛如右江和近江的四胞胎的存在,並不屬於這個序列號。我極度相信心中不斷突兀浮現的情報,這是一種下意識的毫不懷疑。視網膜屏幕的準星不斷在四名女性身上移動,然而,明明就站在眼前,卻無法鎖定任何數據。相關的測定數值,包括她們的身高三圍在內,要不是問號,要不就是亂碼,仿佛我眼前所看到的這個姿態,不過是一種錯覺而已。同樣的,這種情況也更讓我確信無疑——她們不是人!僅僅觀察外表的話,可以在她們的臉上發現編號般的花紋,一種花體式的數字,分彆是“十四”,“十三”、“十”和“九”。“最終兵器,代號十三。”我自言自語著,這個編號給我一種極為強烈的即視感,一瞬間,我仿佛已經不在飛機的艙內,而是站在某條街道上,繼而轉入某個天台上,眼前的身影背對著我,又轉過身來。在這樣的幻覺中,我不禁伴隨幻覺中的自己,低聲呼喚著“真江”這個名字。即便在一瞬間的幻覺消失時,那種即視感仍舊沒有消退,“真江”這個名字,以無比強烈的存在感,懸浮在我的腦海中。我的心中,湧動著一股強烈到無法描述的情感,但是,我又下意識明白,眼前的“十三”絕對不是我所知道的“真江”。為什麼,唯獨對“最終兵器十三”擁有如此強烈的即視感呢?從艾魯卡的口中,可以判斷,這幾個“最終兵器”在過去的末日幻境中也是存在的。所以,某一個的高川,唯獨和這個“十三”有著深刻的過往嗎?而且,我也十分在意艾魯卡的那句話——最終兵器,是唯一殺死過高川的存在。也可以將這句話視為,過去的高川在末日幻境中的死亡,都是這些最終兵器的乾涉嗎?可以認為,她們的存在和作為,本就是“江”之本我欲望和本能的體現?是一種為了處決“高川”,乃至於與“江”之自我進行互動和調節的而存在的東西?無論如何,我心中湧現的這股無法被腦硬體遏製的感性,讓我相信了,眼前的這四個編號的最終兵器,的確有殺死我的能力,或者說,擁有抵禦“江”之偏向性的機製。對我而言,她們就是針對性殺手一樣的存在。儘管還沒有實際交手,但我已經感覺到了,這一仗將會極為艱辛。也許,我的死亡,將會在這裡到來。“艾魯卡……你真的放出了不得了的東西呢。”我不禁說道,額頭上不知不覺已經滿是冷汗,腦硬體也無法阻擋那種深入骨髓的麵對天敵時的戰栗。“恐懼的表情真是不錯。”艾魯卡拍拍手掌,沉默了半晌,又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在麵對她們時露出這樣的表情,是因為死亡的感覺,已經烙印在心底了嗎?”“誰知道呢?”我用不知何時已經顫抖起來的手掏出香煙,點燃了深吸一口,“但是,就算害怕也不可能束手待斃,想要我的命,想要剝離我的超能,就儘管來試試看吧。”我叼著香煙,收回左輪槍,雙手持刀,一步步沿著通道走向前方。就在這個時候,艾魯卡突然用左手做出“手槍”的姿勢,瞄準自己的太陽穴,發出了“砰”的擬聲。在我的目光不由得轉向他身上的時候,他的腦袋就如同真的被子彈打爆了一樣,啪地一下炸裂開來。下一刻,一片陰影遮住了我的視野,當我下意識做出防禦動作的時候,強勁的轟擊仿佛要貫穿我的身體般,陸續從交叉的雙刀上,腹部和側腰處傳來,一連串的衝擊讓我的身體升騰起來,又砸在機艙壁上。沒有觀測到?在這個想法浮現於腦際之前,我已經展開偽速掠從原地閃開,就見到陰影再一次從前後左右將自己包圍。毫無疑問,那便是四名最終兵器的追擊。我過去一直對自己的速度很有自信,然而,這一次的對手,其特長仿佛就是針對我的特長而存在,她們和我之間的位置,並沒有拉遠。我們快速地在機艙中彈跳輾轉,但是,彼此之間的速度,卻是相對靜止的。對我來說,這是相當新鮮,卻又充滿了即視感的現象。雖然,在第一次被突襲時,因為一時的注意力偏移,而讓她們成功得手,但是,在接下來的交鋒中,她們的速度沒有進一步提升,所以,一時間無法再奈我如何。在一對四的情況下,從幾次交手中獲取的數據來看,落於下風也是遲早的事情,她們的攻擊儘管無法一次性擊破我的義體,但卻每一次都能帶來一定的損傷度,加上之前已經達到的百分之三十義體傷害,如果沒有足夠的自療時間,義體徹底損壞僅僅是時間上的問題。儘管如此,我仍舊覺得,如果要迅速解決我的話,隻要她們還是無法做到的。而艾魯卡之前自殺般的行為,也應該不僅僅是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這個時候,艾魯卡那無頭的屍體已經徹底化作一灘濃稠的血水。在不斷的位置轉移中,最終兵器少女一直維持著對我的包圍圈,即便我揮舞著雙刀,突然轉移路線,和其中一名最終兵器少女硬拚一記後,衝出這個包圍圈,也隻是暫時的情況,緊接著就會被她們重新包圍起來。偽速掠所產生的加速度,在不斷產生的相互作用力中提升,然而,無論我變得多快,圍剿我的這個最終兵器少女卻總能維持相對我的勻速。簡直就像是磁鐵一樣,不斷朝我發動衝擊,她們那無視刀鋒的肉體,似乎也擁有和義體同樣的強度,除此之外,沒有表現出更多的異常能力,但僅僅如此已經讓我感到棘手。她們的戰鬥技巧,不在我之下,她們之間的配合,並非無法製造破綻,隻是,她們的速度和反應,總能在我擴大戰果之前,彌補這個破綻。我有時會生出,她們能夠看穿我下一步動作的想法,隻是因為我的行為在腦硬體的控製下,時不時做出超出她們反應的動作,才能偶爾打斷她們的節奏。必須想辦法離開這個幽閉空間,否則沒有任何勝算。我的腦海中浮現這樣的想法,然而,這個幽閉空間的性質卻難以知曉,艾魯卡為了遏製變數,已經做足了準備,想要離開這裡,理論上,難度和擊倒這四名最終兵器少女是一樣的。我再次做出非常規的動作,借助一名最終兵器少女的攻擊,陡然加速撞中另一邊的最終兵器少女,抱著她砸入座椅中。就在我拚著其他三名最終兵器少女的攻擊,試圖如蟒蛇般纏殺她的時候,有什麼東西纏上了我的肢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