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超出所有人的速度,我和富江完成了換位。當然,這種換位其實沒有必要,從插入戰局的開始,由我抵擋十三名魔法少女,而由“江”去處理年輕的意識行走者是完全可行的。隻是富江對魔法少女充滿了攻擊性,所以,在最初選擇各自對手的時候,才產生了錯位。我並不覺得這些魔法少女對富江有什麼重要意義,令得她產生這種針對性,而僅僅是認為,這種選擇不過是富江人性化和情緒化的一麵——她不喜歡這些由人近中年的男女裝扮而成的魔法少女,或許,這些人的表現,破壞了她心中“魔法少女”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正常印象,所以,她要去教訓教訓對方。我也希望,自己的這種判斷就是真相,而並非存在什麼內在的更深層的理由。我對這些魔法少女的第一印象也不怎麼好,說實在話,他們的樣子完全不符合我的美學觀念,如今直麵這十二人,我對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留情的想法。即便如此,我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打算對他們下死手的,因為,我們彼此之間就是陌生人,對陌生人產生殺意,並不是那麼理所當然的事情。僅僅出於第一印象不好,就殺死對方,也不是正常人會做的事情。我雖然是精神病患者,自身的遭遇、處境和存在形態相當離奇,但這並不代表,我的三觀就完全和正常觀念向左。這些魔法少女是弱者,是網絡球的士兵,是未來與末日真理教作對的先鋒,是丘比製造出來,和瓦爾普吉斯之夜有所關聯的神秘性存在。他們自身存在所代表的意義,並他們自己理解的還要更加深層。如果在過去,說不定我們還是站在同一條戰壕裡的夥伴。雖然他們此時所處的立場,和我要做的事情有所衝突,但是,我並沒有從一開始就將他們視為敵人,換另一個角度說,他們的能力和經驗,也不足以成為我的敵人。我很強,雖然不是意識行走者,但是,我很強,這一點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即便認知到,自己在“現實”層麵上,是一個何等病弱的少年,但是,我對自己內心中的那份強大,從來都沒有遺失過。回顧自己的人生,我完全找不到“自己是怯懦者”的半點證明。我不會單純因為魔法少女的立場問題而非得殺死他們不可,不會單純因為他們擁有力量就非的殺死他們不可,不會單純因為他們的形象不符合我的美學就非得殺死他們不可,不會單純因為他們在試圖阻止“江”就非的殺死他們不可。殺死他們,是如此簡單的事情,不必殺一隻雞更加麻煩,他們連絆腳石都稱不上。但是,我仍舊出手了,在其中一個魔法少女被富江殺死之後,我決定要殺死這裡剩下的十二個人。僅僅是因為,富江殺死了他們的其中一名同伴。我看得出來,這些魔法少女之間並沒有多麼深厚的交情,他們甚至在行動之前,很少有所配合,就如同一群新兵剛剛響應征召,還沒有進行訓練就被投入戰場。他們彼此之間有許多小心思,不會因為同伴的死亡,就非得為這名同伴報仇,在麵對死亡的威脅時,他們甚至可能會將自己的同伴當成誘餌。即便如此,既然富江殺死了他們的其中一人,我就必須將剩下的人全都解決。這並不是害怕他們複仇,那麼,到底是什麼理由呢?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或許,是一種和“江”在生理和靈魂上的聯係,是一種“病毒”對“感染者”的影響,我的理智不覺得殺死這些家夥有什麼意義,從感性上也無法對自己的這種決意進行解釋。我出手的時候,對自己在做什麼,是十分清楚的,所以,更深切地體會到,自己行動的理由,並不在於自己是怎麼想。那個深藏於體內深處,亦或著靈魂深處的,似乎比任何以人形表現出來的“江”,比以“病毒”形態表現出來的“江”更本質的某種存在,宛如心臟一般鼓動著,釋放出一種淩駕於感性、理性、本能和人格意識的波動,對我造成了影響。這種影響在過去也存在,我回顧自己生前的一切行動,或多或少都能察覺到這種波動的影子,更有一些深刻的宛如夢境般的體驗,讓我感受到自己對這種波動的恐懼。那是,無論多麼隱晦,多麼模糊,但隻要察覺到了,感受到了,都會生出一種無比強烈的,洞穿了一切主觀和被動的意誌,極為純粹的恐懼感。就像是,它天生就是讓我,讓人類,讓世界上一切生命感到恐懼的存在。我知道,我知道,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它會讓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其他生命都產生這種恐懼。因為,我能感覺到,它就藏在我這裡,藏在“高川”的深處,宛如一個產生病變的器官。它是獨一無二的。當我麵對這些魔法少女,做出殺死他們的決定,卻又無法從自身上找到任何理由來說明這種衝動時,我是如此清晰地,感受了它的存在和對我的影響。仿佛,它將我改造成了一個天生的殺人鬼,讓我不得不認知到,自己就是一個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說服自己,就能隨意殺死某些人的怪物。而這種認知,在一瞬間充滿了熟悉的味道,就像是,在遙遠的過去,自己帶著這份感覺而行動一樣——仔細想一想,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從廁所怪談回歸正常世界之後?咲夜因為森野的緣故,被卷入末日真理教和山羊公會的陰謀時?那是一個無比怪誕的體驗,也在這之前,從未意識到,當時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何等怪異。在沒有接觸到“現實”層麵所帶來的黑暗,在認知上,僅僅還是一個高中生的時候,沒有遭遇過任何可以導致自己三觀改變的重大變故的時候,竟然可以認為自己就是一個天生的殺人鬼,而且,並不為這種想法和由這種想法所引出的行動產生半點困惑。就這麼理所當然地,去將自己當作是一個冷酷的家夥,並真的做了許多冷酷的事情,把之後所有的行動,都以這種理所當然的想法和感覺作為核心進行解釋。為了做到什麼,成為什麼,就必須殺死什麼人——即便,事實是成立的,但是,仔細想想,自己的認知和人生經曆,根本就不足以構成這種行為的基礎。一個冷酷的戰士,一個個性怪誕的殺人鬼的誕生,必然有著誕生他們的種種因素。一個人並非生下來,就會理所當然的成為這樣的人,在和平的環境下,再奇思妙想的人,也不會突然改變了十六年的習慣後,沒有絲毫的轉折感,而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除非,從誕生開始,就從最基礎的生理結構和意識形態中,擁有這種和“正常”悖逆的因子。例如,外表是人類,但內在基因結構,卻有著“吃人以保證生存需要”的部分,也許大部分的基因都是和人類仿佛,隻有那麼一點點,無法觀察到的部分,是不同的。然後,殺人也好,吃人也好,都會得到本能的滿足。我,是這樣的怪物嗎?亦或著,是因為,因為體內和意識中存在著那怪物的它,而被它改造成了一個怪物?我的思維在與戰鬥無關的領域運轉著,動作卻完全沒有任何停頓和偏差。我一邊想著,一邊理所當然地執行了下列行動。無形的高速通道在建築殘骸和破裂的街道路麵上蜿蜒,將十二名魔法少女纏繞起來,就如同一條巨大的蟒蛇,將獵物扼殺在自己卷曲的身體裡。所有來自魔法少女的攻擊,其縫隙被這條行動軌跡毫不留情地貫穿了,在我奔馳起來的時候,這些充滿了華麗視覺效果的攻擊,就像是凝固的煙花。刀刃,趕緊利索地割破他們的喉嚨,鮮血一點一點地從傷口擠出來,但是,直到我回到年輕的意識行走者身邊,這些鮮血才猛然噴濺到空氣中。魔法少女們沒有立即死亡,已經成形的和半成形的魔法,從他們所在的位置宣泄出來,宛如一道道流光溢彩的洪流,轉眼就來到我們跟前。年輕的意識行走者剛剛才將目光挪到我的身上,這道目光的神采並不是那麼清晰,他的思維,似乎還沒有轉過彎來。我太快了,太快的話,就會看到這種突然凍結又突然解凍的場麵。不過,我早已經習慣了,對手連念頭都還沒來得及轉完,就已經被宣告了命運的景象。當被我釘在地上的意識行走者回過神來的時候,立刻被那洪流一般席卷而來的魔法攻擊嚇得臉色蒼白,但又並不完全是對這股力量的恐懼。他的心態,必然十分複雜,充滿了震驚和疑惑,才讓他的表情,充滿了渾濁的味道。而這個時候,富江也已經不再是富江,在連鎖判定也沒能觀測到,她究竟是什麼時候,變回了真江的形態。那充滿神經質,詭異又優雅的氣質,好似要將周圍的一切都吸入黑暗的深淵中,連空氣都無法逃過一劫。如此讓人窒息的她,麵對洪流般的魔法攻擊,連頭都沒抬起來。她看著自己的腳尖,又像是凝視著年輕的意識行走者,朝魔法洪流湧來的方向抬起左手。明明是看得清晰的動作,卻比魔法洪流的速度更快,就像是兩者位於不同的時空中。而在兩者接觸之前,真江的手臂,猛然炸開了。腥紅又濃稠的血色液體,因為手臂的爆炸而於斷口膨脹,就像是高壓水槍,地泉噴湧,火山爆發,江河決堤,構成比魔法洪流還要巨大的洪流,一口氣就吞掉了位於前方的一切。隻是眨眼的時間,魔法少女們連同他們所在位置周邊二十米方圓的一切,都被血色的液體覆蓋了。看似規模宏大,衝擊感十足的魔法,連一個泡沫都沒能製造出來。那裡,什麼都沒剩下,除了一片紅色的沼澤。是的,正如我之前所說,“江”擁有這個世界裡,足以壓倒一切神秘的力量。無論我是否出手,都不是必要的,不是具有決定性的,隻是,也許我的行動意誌,會在某些時候,引發“江”的行動。我存在於這裡的理由,是因為它需要我存在於這裡,也正因為如此,才讓我覺得,自己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影響它。或者說,我必須要影響它,而影響它的基礎,就是我必須在它的身邊。我的勝利,從一開始,就不取決於我的戰鬥力,而取決於,我的影響力——這個認知,在我的心中擁有革命性的意義,我認為,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走向勝利的道路。所以——無論你是什麼,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無論會有怎樣的結局,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無論有著怎樣的期盼和願望,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隻是,有那麼一瞬間,你能聽到我的聲音,請實現我的願望。然而,這並非是交換的代價,也不是誰對誰的報答,僅僅是因為,這就是高川。腥紅又濃稠的液體,宛如影像倒放一般,縮回真江的手臂裡,不過是眨眼的時間,她的左手已經恢複如初。而之前被血之沼澤彌漫的地方,似乎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所有的物體,還留在原來的位置上,要說有什麼不同,那隻能說,所有的生命氣息都消失了。這片被黑色巨人摧毀的鐘林區,雖然很多地方都是空曠的,讓人感到沉寂陰暗,但是,被血色沼澤覆蓋的地方,卻讓人感到仍舊有什麼東西被“吃”掉了一般,留下一大片充滿了更死寂的“傷疤”。年輕的意識行走者明顯也產生了這種感覺,他的額頭大汗淋漓,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仿佛連呼吸都要停止了。他很恐懼,這種恐懼,在真江的身旁仿佛化為實質,那是一種因為渾濁而出現的灰色,就算是第一次看到他的人,也能強烈感受到他此時的情緒波動。太劇烈了,年輕人的胸口起伏不定,心臟在遠方傳來的建築傾毀聲中,也似乎清晰可聞。他張開嘴巴,就如同浮出水麵而窒息的魚,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無論他在這之前,有著怎樣的打算和謀劃,亦或著真的隻是一個驚慌失措的失敗者,此時此刻的處境和體驗,都不會有任何差彆。我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人麵對真江的力量時,這副仿佛要被吞沒了的恐懼表情。我想,當自己對“江”感到恐懼時,也一定不會更加好看。即便有所覺悟,但是,以前就已經存在的恐懼,到現在,仍舊沒有半點變化。我決定和“江”在一起,並不是草率的決定,而是直麵這樣的恐懼,依然不改初衷的覺悟。我,不會因為恐懼就逃跑,因為恐懼就不顧一切地宣泄,因為恐懼就不去愛。我相信,接受並跨越這種恐懼的自己,是和“江”在一起所必要的條件。真江和年輕的意識行走者對視了大約三秒,然後,緩緩將手掌放在他的額頭上,有那麼一瞬間,年輕人仿佛要掙紮般蠕動了一下身體,卻如同麵對天敵般,扭曲的動作好似關節都僵化了。下一刻,年輕人的身體從下半身開始虛化。就像是分解成泡沫和灰燼一般,一層層地向上瓦解,飛散的星星點點轉瞬間就消失在空氣中。與此同時,他的額頭有一道道的血絲在蔓延,如同構成了詭異的紋身,自上而下進行侵蝕。在虛化抵達他的胸口時,仿佛被這些血絲紋路所構成的某種神秘力量給阻止了。年輕人的上半身斷口處霎時間噴出大量的鮮血,將真江的身姿染成一片血紅。他不可能再活下去,但是,“江”通過他所釋放的力量,必須回到正常世界。年輕的意識行走者,是橫跨意識態世界和正常世界的一道橋梁,而這道橋梁,正在崩塌。那種虛化現象,我感到並不是“江”的力量在起作用,而是這個年輕人在正常世界的正體,再一次被網絡球的處理部隊找到了,並執行了最徹底的清除。這個年輕意識行走者出現的時候,就一副受傷逃亡的樣子,他本來的目的,也不是進入瓦爾普吉斯之夜,而像是進入另外的意識態世界去做點什麼事情——例如,通過意識力量,去抹消自己的逃亡路線,重新將自己隱藏起來。隻是,魔眼的力量,讓他的打算成為泡影,最終淪為網絡球和我們的獵物。反過來說,如果不是“江”的力量,這位年輕的意識行走者早就應該被分解為虛無。此時,他的最終命運並沒有改變,卻更顯得更加淒慘。大約是製造者還沒有徹底死亡的緣故,烙印上魔眼印記的意識之門也沒有崩塌,一道道血色紋路浮現其表麵,正不斷向其它空餘部位蔓延,包括魔眼印記,似乎也成為了侵蝕的對象。通過侵蝕魔眼反向追蹤網絡球的那名意識行走者,也許並不是沒有可能,隻是,風險會更大。他可不像這個年輕人這般好欺負。在確定收割年輕意識行走者後,“江”或許正打算進一步嘗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