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隱瞞了許多東西,但是,可以得到C君的幫助真是太好了。我目送C君離開後,心中這麼想著,從褲子口袋中拿出筆記本,看了一眼上麵的課程計劃,將其中一頁撕下來,來到垃圾桶旁,將這頁揉成一團後扔進去,裝作想了想,又伸手進去,儘量看起來像是要重新撿回來的樣子,趁機將提前準備好的微型監聽裝置粘在垃圾桶壁上。想要在學生會總部安置監視設備,就必須思考得縝密一些。這些房間自然是每天都會有專人進來打掃,會否對整個房間進行檢查,周期如何,都是我這個級彆的乾部難以確認的事情——聽說是更高級的乾部通過密令的方式,派專員進行,搞得就像是特工活動一樣,過去的我還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但來到這個世界後,重新審視同樣的情況,卻似乎並非如此。特工電影中時常會出現特工們將監聽器安裝在電話機、桌子、椅子和床等等生活用具的一角,但是,從我的視角來看,這麼做反而是最不保險的,隻是在科技能力不足的情況下,不得已而為之。按照現在的科技水平,則有更好的安置之處。優選的地方,自然是在思維盲區的地方,無論是平時的清潔工還是特殊時間的安全專員,都會下意識忽略,至少是不會“太過認真”的地方,再加上在學生會工作的人,即便是執行安全任務的人,也大都是本校在讀的學生而已。所以,在我的判斷中,最好的監聽器安置地點就是“垃圾桶”。垃圾桶這樣的東西,是“長期存在又容易被人下意識忽略的東西”,它在這些房間中是最不可少的,平時卻放在不那麼引人注意的地方。使用它的時候,人們的注意力也往往是放在“廢棄物”身上,而並非“垃圾桶”身上。清潔工也好,檢查房間安全的專員也好,對這樣的東西抱有的下意識忽略感要比其他用品更加嚴重,就算從裡到外看一遍,也多會在潛意識中有一種“趕快弄完”的想法。因為,垃圾桶是“肮臟”的東西,嚴重一點說,會引起生理性的反感,但又因為各種原因,無法不理會,就隻能采取這種得過且過的態度。如此一來,要在裡麵藏點什麼,隻要物體本身的存在感比垃圾更加微弱,那就有很大很可能被忽略過去。而且,其它設備用具的損壞更換和正常更換的周期很短,相對的,垃圾桶的更換周期卻是很長的。如果真的出現什麼問題,讓藏在垃圾桶裡的東西被發現了,那麼,我也更能接受“是運氣不足”這樣的說法。如今我準備了監控計劃中,在自認安全的範圍內可以安裝的,最低限量的監控裝置,在C君離開的這段時間,得好好處理一下才行。我沒有聽從C君的話,老老實實在房間裡等學生會長的通知,在他前腳剛走,後腳就離開了這個會客室。我在過來這邊之前,已經好好地在腦海中複習一遍過去關於學生會的記憶了,所以,雖然有些陌生和新鮮,但是,地形之類的情報,已經和記憶中的情報好好比對了一番。那麼,在去到下一個地點前,檢查一下設備運作的情況吧。我一邊在腦海中繼續提取和這次行動有關的情報,一邊打開手機啟動程序。在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尤其在重新武裝了自己之後,為了時刻保持臨戰狀態,我在課餘時間做了不少鍛練,這個監控程序就是利用這部分時間和精力做的,說實話,雖然僅僅是“通過無線信號和學生會的信號擴大器模組進行對接,進而達成對布置在學生會總部中的監控器完成穩定交流,並將監控器收集到的數據錄入到學生會總部的服務器中,以期派上針對性的用場”這樣的想法,但真正要做起來,簡直就是自己搭建一個信號網絡,和學生會總部的計算機網絡進行駭客式的連通,其中要解決的麻煩,對我而言,堆積得就像山一樣高。如果是末日幻境早期的我,一定是乾不來這樣的事情吧,不過,離開了學校的那段時間裡,我也並沒有就此停止學習,或者說,為了完成網絡球的任務,通過網絡球的培訓機構和平時的自我管理,不斷增進自己是十分必要的。所以,在過去的知識儲備的幫助下,我仍舊解決了監控係統所麵臨的不少問題——雖然並非全部,但是,另辟蹊徑做一個簡陋的不對等網絡信息對接和傳導係統,還是辦到了。當然,所謂的“不對等網絡信息對接和傳導係統”——還沒決定簡稱——隻是我自己起的名字,我相信,在這個世界裡,這樣的東西早就被計算機信息領域的專家玩了許多遍了,也有更加專業的名稱。不過,我不太懂這些專業領域的情況,而且,既然是從頭到尾都為自己設計的東西,哪怕是玩具,起一個自己覺得帶感的名字,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所以,我完全沒去查找自己做出的東西,在專業領域中的專業名稱,就大而化之地稱之為“不對等網絡信息對接和傳導係統”,名字很長,有一種不明白,但自己也覺得很厲害的感覺。起碼,我個人是十分滿意這個名字的。“不過,太長的話,一想起這個東西,腦子就會更吃力,所以,還是早點決定簡稱吧。”我在心中對自己說著,循著監控計劃中已經規劃好的地點,一個個找了過去。期間碰到了不少同學,大部分是學生會的乾部和乾事,但也有相當一部分,是前來尋求幫助和商討活動事宜的學生和老師。學生會下午的工作,會在六點整結束,如今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呢,或者,不如說是隻剩下一個小時,所以各方麵的活動都不由得抓緊,從而顯得繁忙起來。爭論和商榷,遊刃有餘和急迫焦躁,彼此矛盾卻又和諧共存的情緒,好似化作實質一樣,充斥在這整整一層樓中。看到這些繁忙的人,果然還是我比較悠閒吧,至少,從表麵上來看是這樣。雖然期間也沒少和一部分熟悉的陌生人攀談,又被陌生的裝熟者邀請,但是,借助他們的力量,我仍舊用一個個借口進入了計劃中的那些房間。將最後一個監控裝置安放完畢時,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高川,我們要去吃晚飯了,一起嗎?”一名住校的學生會乾事問道,他的級彆比我還低,不過,確實是二年級的學生。“不了,我還在等學生會長的接見。”我回答道。“學生會長?”對方有些驚訝,“這可真不容易,會長可是很忙的,你遇到了什麼問題嗎?找我們幫忙說不定會更快。”“你們已經幫過我了。”我由衷地感謝道:“接下來的事情,是必須由會長處理的問題……C君是這麼說的。”“哦?見過C君了?他是這樣說的嗎?那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了。”對方笑了笑,“既然是我們沒辦法插手的事情,你就好好努力吧,高川。現在你已經是學級的最高乾部了,就此懈怠可是要不得的,人生就是前進再前進!”“這我當然明白。”我也用笑容回應道,“我要去會客室,C君說,會長決定見我的話,會派人過去通知。所以,我可以和你們走一段路。”“這樣……”他們已經走起來了,“可是,你在我們這裡呆了太長時間了吧。會不會錯過了?”“我覺得現在回去,時間剛好合適。”我回應道。“你覺得好的話就行。”對方說:“不過換做是我的話,可沒有這麼悠哉的想法。要得到那位日理萬機的學生會長的接見,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我聽說他已經開始準備換屆了?因為,他和不少乾部一樣,都是快要畢業的三年級生了,按照傳統,他們在高考前的兩個月就要完全解除學生會的職務,好好準備大學或高等技術學院的考試。雖然我和那些三年級生接觸得蠻少的,但是,一想到他們就要離開了,就不由得有一種悵然的情緒,覺得自己必須更努力地做些什麼才行。”“原來如此,怪不得你最近很有乾勁呢。”他的同伴,一個同樣是乾事的男生說道:“沒想到你的燃點這麼低啊,這樣普通的情況也能燃起來。”“彆這麼說,畢竟我的優點就在‘善於挖掘細節,感受細節,並將之作為自己前進的動力’這一點上呀。”他開朗地笑起來。我和他們在電梯前分彆,然後回到了之前和C君呆過的會客室。房間中沒有人來過的跡象,我坐在沙發上,想起那位乾事提起的事情:這一屆的學生會高層人員,有三分之二就要卸任了。在最高級的乾部中,三年級生自然是占據了大部分的位置,但也不缺乏而二年級的優等生在得到提拔和培養後,提前進入這一階層,他們往往會在三年級生卸任之後,接手對方無法完成的任務和責任,而下一屆的學生會長,也理所當然會從他們之中選出。值得一提的是,他們並不需要在公開場合中,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宣布就職,當然,也不需要接受公選的考驗。基本上,下一屆的學生會高層,就是當前學生會高層通過學生會的內部交流和競爭方式,直接選出來的。這在許多人眼中,是不公平的吧?但是,這一點學生會也從一開始就沒有隱瞞過。在每一個入選者進入學生會的時候,都會被灌輸這樣的一種激烈的內部競爭規則。無法從一年級就擔當重任的人,能夠通過後麵的加壓式考驗迎頭趕上的可能性很低。優秀的人,從一開始就很優秀,於是,差距在兩年之間,一點一滴地拉開,眼睜睜看著原本和自己一個水平線的人走到了比自己更高更遠的地方,所要承受的心理壓力,相對於一名高中生來說,也是相當嚴重的。換句話來說,作為一年級的最高級乾部,我大致也算是“學生會長候補”吧,當然,按照正常的程序,是在這次換屆結束,二年級的優等生接手學生會長一職之後。不過,就算在沒有遇到“神秘”的末日幻境早期,我也從未想過要當學生會長,當時已經是二年級的我,早早就被從“候選”中剔除了,不過,進入會長之下的最高管理層已經是可以預期的情況,但是,因為當時距離換屆還有一個學期的時間,所以,我仍舊不是最高管理層的人員,自身的權限仍舊是受到很大限製的。現在,就像是重複當年的感受,讓我不由得心生感慨。當年的自己,對這一屆的學生會長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物,印象都不甚清晰,甚至於,對這一屆的大部分最高管理層,也知之甚少。這個學校的學生會畢竟不是“無論什麼都儘力公開透明化”的類型啊,秘密主義反而相當盛行呢。不被下級乾部和乾事熟識的高級乾部是存在的,而且,大都是極為厲害的,在社會上參與實事的家夥,一般的學生可是無法插足他們的領域,也無法讓他們花費太多的時間,所以,也就沒什麼交集,陌生是理所當然的。總覺得,這樣的情況發生在區區一個公立高中,真的是很奇怪的事情呢。對吧?不過,正因為對這一屆的學生會最高管理層不太熟悉,所以,也沒有辦法根據記憶,去判斷他們的思維和行動風格——無論是他們個人的風格,還是組織化的風格,都是如此。這也造成了,我必須通過C君這個橋梁,才能和他們搭上線。認識C君真是太好了,我覺得,以他的能力,應該是下屆最高管理層的備選才對。所以,在如今的學生會裡,他也算是說得上話的人吧。希望可以順利。在無法使用神秘力量的現在,也就隻能這麼做了。我盯著時鐘,距離六點還剩下十五分鐘的時候,會客室的門被人從外邊打開了。因為一直沒有拉開防西曬窗簾的緣故,會客室裡的光線十分陰暗,從敞開的門外泄進來的光,讓那個人影就像是站在一扇光門之中。我用手擋了一下光線,就聽到來人說:“你就是高川同學吧?會長在辦公室等你,請抓緊時間,我們就要下班了。”“在學校裡,用‘下班’這樣的詞語是不是有點彆扭呢?”我終於還是問出口了。對麵的人影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問,所以,轉身的腳步不由得頓了一下。那是個女生,側影的曲線看起來還是很漂亮的女生。我猜測,大概是學生會長的秘書,亦或者是書記或副會長之類。說實話,到現在,我還沒真正見過副會長和書記這類學生會最高管理層中的輔助類成員呢,會長倒是遠遠看到過。不,或許是我見過了,隻是不明白他們有這樣的職務,所以將他們當作普通學生,轉眼就忘記了。麵對我的提問,那名女生抬了抬眼鏡,明確且乾練地回答道:“不覺得。”她並沒有就此展開話題的意思,直接走在前方帶路,腳步又快又穩健,並不給人急性子的感覺。我跟出房間後,已經習慣了光線的變化。看清這個女生的樣子後,察覺到,原來和我之前估測的一樣,是個年輕貌美的學姐,不過,一絲不苟的中長發配上樣式樸實的發夾,給人一種嚴厲古板的感覺。“請問……”我剛要說些什麼,就被她打斷了,她直接回答道:“名字是A子,性彆女,愛好古典文學,鋼琴三級,小提琴四級,二年級時開始就任副會長一職,喜歡的男人類型是有錢、有相貌、家世和學力都有相當水平的男性,不過,結婚對象的條件是,需要我照顧,且離開我就無法活下去的男人,就算是三無人員也沒關係,不,或者說,那樣更好。”啊……雖然也可以說,是被這位A子學姐搶話了,但是,這樣的自我介紹內容,該讓我說些什麼呢?一般人是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做這樣的自我介紹,其內容中,也不會出現這麼私人的東西吧。這位A子學姐看起來嚴厲古板,可以骨子裡卻可以稱之為古怪呢,似乎反倒是一個過度活潑的人。前提是,她說的這些東西都是大實話。我沉默的這半晌間,A子學姐似乎斜過視線瞥了我一眼,應該是在這短短一瞬間,很認真地觀察我了。如果是學生會的最高管理層,而且還是擔當副會長的人,我覺得,應該有這樣的能力。她比初步印象中還要能說話,一路上聲音都沒有停過,就算是我默不作聲也會自顧自般地說下去。在某種角度來說,這位學姐真是超煩人的。一開始因為話中內容所體現出的獨特個性,有很強烈的吸引力,但是,被滔滔不絕地說教了一路後,就不會覺得跟這位外貌美麗協會的副會長A子學姐走在一起,是一個讓人浮想聯翩的好事了。這種個性的家夥,我也是在現在才碰到這麼一位,有點措手不及的感覺。真是難對付啊,這種女生……我在心中抱怨著,但臉上自然是不能泄露半點。好在,這位副會長似乎不會因為談話對象自顧自的沉默而心生反感,更多的是,一種借故審視的情狀。最後,在領我到了會長辦公室門前時,她停下腳步對我說:“高川同學,你和他人評價中的形象不太一樣,最近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讓你發生了這樣的轉變。”“啊,不……”我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她打斷了。“就我而言,你在過去,於他人評價中勾勒出來的形象,更有吸引力。”她說:“如果想追我的話,你最好變回過去的你。現在的你就像是積壓太久的岩漿一樣,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出來,因為不清楚爆發的規模和烈度會多大,所以反而讓人感到害怕。我覺得你需要談一場風花雪月卻又看不到前景的浪漫戀愛來緩和自己的情緒。”我無法形容自己聽到這話時的心情,隻能確定,那絕對是極為複雜的,無法高興也並非憤怒的東西,又讓我覺得,不能當作沒聽見。“很遺憾,我不喜歡做沒有回報的事情。”而且,我已經有女友了——這句話自然沒說出口。“得不到的結果,並不代表真的沒有收獲。”副會長大概是在說“沒有前景的戀愛”吧,“畢竟,所謂的終點,所謂的結果,大都隻是指最表麵的東西。而人生,沒有真正的終點,也不存在實質性的結果。”“太消極了,這樣的想法。”我不由得批評道。“這是哲學,文學少女的話,一定能明白的。”副會長又說了這麼一句不著調的話,抬了抬眼鏡,說了一句讓我稍稍有些吃驚的話來:“如果這個世界的萬事萬物都有一個真理,那就一定是末日吧。沒有終點,也亦非終結,而僅僅是末日。末日的過程,如同拋物線一樣,無限接近一個界限,但卻又無法最終抵達那個界限,隻是在無限靠近而已。宇宙,時空,社會,人生,也是如此,永遠不會抵達那個結束的臨界點,卻又是以那個臨界點為目標,不斷膨脹著,轉換著,消逝著。”“末日真理教?”我不由得試探了一句。“末日真理……好美麗的形容。”副會長說,“但是,僅僅有末日真理就足夠了,健全的人生,不需要把任何形而上的真理都變成宗教信仰。”……這個女生,在玩扮演哲學少女的遊戲嗎?雖然我平時也會思考這些複雜的東西,但是,聽到這些內容從他人嘴巴裡說出來,果然比自己覺悟的東西要難理解多了。我撓了撓頭發,副會長沒有說下去,突然轉身推開了辦公室的門。“高川同學,歡迎來到會長辦公室。我想,在換屆之前,你會有許多進出這裡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