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體生命的入侵力度十分之大,光是陸續出現在視野中的就有五人。聚集地的守護者在人數上的優勢明顯,但是,總體實力的加成,卻在麵對這些個位數的素體生命時顯得捉襟見肘。在短暫而激烈的交鋒中,武裝到牙齒的守護者們已經落於下風,他們身上看似同樣由構造體製造的防護服無法完全承受肉搏時的衝擊,儘管在幾次擊打下都不會破碎,但是,被擊中的人連爬起來都顯得吃力,是肉眼可見的事實。若是動用武器,彼此之間的差距就顯得更大。素體生命的隨意一擊,隻要擊中了,都會直接貫穿構造體建築,守護者身上的防護服即便更加堅固,也會在一擊之下變得支離破碎。而守護者們的遠程攻擊對素體生命們沒有造成實際有效的傷害,而僅僅是借助衝擊和煙霧,對近距離的攻擊進行掩護。這些人手中的刀狀武器看起來就像是臨界兵器的仿製品,和我記憶中的好幾個類型的統治局武器比較起來,大概比一般的限界兵器強上一些,當然,也普遍超過網絡球的量產型“S機關”的威力,但是,卻遠遠不如真正的臨界兵器。外型上的相似,無法填補神秘技術關要上的缺陷。即便如此,對素體生命造成的傷害,也超過遠距離武器。之前好幾名守護者聯手,用這種刀狀武器幾乎擊倒了一名素體生命——儘管,僅僅是擊倒,從後繼的情況來看,根本沒有造成切實的傷害。一切不利的因素,都在實際戰鬥中暴露出來,神秘度上的差距,顯得圍攻素體生命的守護者們有些徒勞,在素體生命那邊看來,如果它們有情緒的話,大概就是“不耐煩”吧。我這麼想的時候,一名素體生命發出了一記格外有力的攻擊,看不見具體的攻擊形態,但是,揚起的風暴,卻直接夷平了周遭五十米範圍內的所有凸起物,讓素體生命們所在的地方,呈現出一片平坦的圓形。在這一擊下死亡的守護者起碼有參戰總人數的三分之一,好在平民們早在戰鬥開始時,不是死亡就是已經撤離,否則,死亡數字還會上升吧。在素體生命侵攻時,因為建築被大規模破壞而無法逃生的原住民已經不在少數,這片生活區的好幾處地方,已經陷入廢墟的狀態。持續的崩塌聲,呼喊哭救的聲音,以及武器攻擊的聲音糾纏在一起,讓人覺得水深火熱。這是十分恐怖的情況,大規模的破壞和傷亡,呈現出一副末日的景象,簡直就是“末日幻境”的最佳襯托。這樣的景象我已經不止見過一次,但是,數量最多的,卻還是這種場麵結束之後,遺留下來的廢墟痕跡,此時再次親眼目睹,仍舊覺得於心不忍。即便如此,我仍舊沒有出手。麵對需要拯救的人而束手旁觀,是嚴重違反英雄道義的行為,這樣的認知,就好似刀鋒一樣切割著我的內心,換做很早以前的高川,一定會不問三七二十一就切入戰場吧,然而,我真的已經改變了——我能忍受這種內心的折磨,和蠢蠢欲動的心理,這在很多富有傳奇的勇者劇本中,定然是反麵配角的描述,是用來襯托真正被人頌揚的“英雄勇者”的陰暗角色。明明知道,但是,在我按捺下來的時候,已經足以證明,自己已經有了成為這種角色的覺悟。而導致這種改變的理由隻有一個——我無法拯救所有的人,即便我努力去這麼做,也無法改變什麼,也許“去做而不成功”和“不去做”擁有截然不同的意義,可是,在我的心中,真的無法將每個需要拯救的人,都放在同一個天平上,一視同仁地去拯救。當我意識到,自己的英雄行為,有可能會對自己去拯救那些“比任何人的份量都重的重要之人”的行動,造成相當的負麵影響時,我已經會在遲疑中停下腳步。“不前進的原因,是為了更好的前進”,這樣的道理,一定會有很多人不認可吧,而這樣的想法,就是過去的我,和現在的我,最重要的區彆。可是,並不會因為有所覺悟,就不會痛苦。或者說,正是因為對自己的行為和想法有深刻的認知,才會覺得它違背了真正的“完美”,所以會更加痛苦。或許我已經將眼前不斷掙紮,不斷死去的原住民,當作砝碼擺上了交易的天平吧?對我來說,這真的是很沉重的砝碼。不管這些素體生命到底是為何而來,在沒有聚集地的認可前,我不會展露“可怕”的電子惡魔。“平”的警告猶在耳邊,聚集地對電子惡魔這種形態上和素體生命類似的神秘,到底抱有何種態度,也可以想象出來。如果真的要充當英雄,當然是“即便事後也不被認可”也要上,可是,對我來說,得到聚集地的認可,或者說,讓聚集地不得不許可這種力量的展現,才是更重要的。因為,這是我能夠想到的,在和聚集地的對話中,不落於下風的最好辦法了。我覺得自己很愚蠢,應該會有更好的辦法,但是,想不出來就是想不出來,隻能用自己的判斷,執行自己權衡後認為最好的行動,就是獨自一人時必須麵對的事實。這個聚集地是封閉的,為了生存,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而又在巨大的壓力中,必然出現一些“不會用人命價值來衡量”的保守觀念。而這些保守觀念,既然可以傳承到現在,必然是一直保護著他們,讓他們維持內部的凝聚力。我很擔心,自己推斷中的這些保守觀念,很可能就有“即便保護了許多人,也不會承認任何看似與素體生命掛鉤的力量”這樣的想法在內——即便,他們使用的力量,素體生命的力量,都是從同一源頭演化出來的。看似很矛盾,但是,這就是保守觀念的特征之一。不被認可,進而被敵視,在拯救了許多原住民之後,反而成為了聚集地的討伐對象,如果發生這種事情,對我來說,就是在浪費時間。也許時間可以解決一切,但是,如此寶貴的時間,卻無法花在解決這種觀念帶來的矛盾上。這裡的原住民,其生命的價值,雖然很沉重,但是,在我心中的天平上,卻遠遠不如在空間另一端的八景和咲夜她們。我已經在心中承諾過,要儘快解決廁所怪談的問題,要守護自己所在的城市,要保護自己所愛的人。所以——“對不起。”我無法解釋自己力量的由來,也無法改變電子惡魔的形態,更無法證明,電子惡魔和素體生命不是那麼一回事。因為,當我的感官搭載在電子惡魔身上時,那些直接聯想到素體生命的想法,是切實存在的。在我本人看來都有點那麼回事,在其他人眼中,一定更加是這麼回事吧。我沉默地觀測著眼前的戰鬥和死亡,衝擊波的氣浪,形成大風穿過窗口,發出巨大的呼嘯聲。人們肢體分離,血肉飛濺,然後在扭曲的波動中,徹底被碾為粉末。鮮血濃濃地潑灑在牆壁上,又在頃刻之間,被分崩離析的牆體掩埋。戰爭的硝煙,混合著歇斯底裡的叫嚷,變得格外的炙熱。好熱,好似整個區域的空氣,都要沸騰起來了。一個個守護者倒下,又有一波波新的守護者陸續趕來。素體生命仍舊沒有推進,被動地維持著自身的防線,在它們的最中間,那個身材如同高塔一樣,渾身都是天線狀突起物的素體生命,似乎在分析著什麼,尋找著什麼,確認著什麼。它們的舉動不同尋常,每一個細節,都在暗示,在這個看似正常普通的生活區中,隱藏有一個巨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正是素體生命的目標。素體生命的入侵對這個聚集地來說,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狀況——許久已經沒有發生?還是已經成為習慣?——這些我都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經深入樹管核心,生活區的防禦,也一定是聚集地的重中之重。素體生命可以突破層層攔截,勢如破竹地來到這裡,一定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的事情。如果它們在樹管帶外層就已經被發現,生活區就一定有足夠的時間布置防禦,而不是如同現在這般被單方麵打得暈頭轉向。如今的慌亂和傷亡,無一不體現出這片生活區的毫無準備。抵達這裡的守護者的總數,雖然一直都在增加,但是,麵對素體生命所需的更強大的武器卻沒有展現出來,我不覺得,他們如今所使用的武器,已經是整個聚集地中最強的殺手鐧,因為,隻有這種程度,根本就不可能在最初的抗爭中,從素體生命和死體兵的夾攻中幸存下來,更彆提發展壯大成如今的規模了。所以,隻能說明,對於素體生命的襲擊,聚集地的高層也是完全沒有預料到,所以才反應遲緩。如果這裡真的存在必須掩蓋起來的重要之物,那麼,聚集地方麵麵對素體生命的步步緊逼,又有怎樣的打算呢?而素體生命,到底是如何進來的,又想要什麼呢?懷著這樣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我等待著進一步的變化——既然聚集地方麵已經做好安置我的工作,那麼,我的存在就一定是在他們的注視中,而“平”和“加”的報告中,很可能也包括夜鴉誇克的情況——我希望他們可以主動對我表達出“希望進行援手”的態度。然而,他們到底會怎麼做,卻很難估量出來,畢竟,我對這片聚集地實在太陌生了。從“加”那裡得到的大概印象,並不足以做出更深入的判斷。頭頂上方再次傳來巨大的轟鳴聲,密布天空的“模糊”消散了,巨大的豁口清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那是被素體生命開鑿出來的,而這個時候,從豁口邊緣開始,管道頂壁進一步解體——這一次解體,有著明顯的秩序感,並非是破壞崩塌,更像是,從結構上進行調整。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細膩而急促的震動感在空氣中傳播,掃過我的身體時,讓我覺得好似整個人要從細胞層麵上解體一般,極其難受。這大概是具備神秘性的某種攻擊吧,藏匿著夜鴉誇克的影子一陣波動,就好似要將之掀開,將夜鴉誇克逼出來。不過,神秘性雖然很強烈,但是,程度上還是不足以動搖夜鴉誇克的神秘。在這種波動中,守護者們的長刀好似共鳴般響徹起來,尖銳得就如同千鳥齊鳴,格外劇烈的電弧糾纏在刀身上,讓受持者也顯得需要很大的力量才能勉強把持住。之後,這些電弧在眨眼之間,就囊括了他們全身,將他們彼此串聯起來。這種肉眼可見的劇烈變化,讓守護者們的氣勢高強度提升起來。他們開始奔跑,以超出之前許多的速度和靈敏,一下就滲透到素體生命的防禦圈中。素體生命那如同麵具的臉沒有表情,但是,從出手的節奏來看,應該是有些措手不及。一把刀,兩把刀,三把刀……呼吸間,守在外圍的四名素體生命介於各自反應能力的不同,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擊。最嚴重的,是一名塊頭巨大,身材寬厚,如同穿著重型裝甲的素體生命,在電弧的纏繞中,不少地方都出現焦黑的症狀——雖然看起來是被層層裝甲保護起來,但嚴格來說,那身裝甲其實也是這名素體生命身體的一部分,隻是呈現出特殊的形狀,具備特殊的性質而已。這些電弧,似乎對它的特性格外具有針對性。其他的三個素體生命,有一名在躲閃中,被從空中擊飛,另外兩名則勉強將守護者們的這一波攻勢撐下來,保持著防禦圈的存在,並在攻勢到了儘頭時,對守護者們進行了同樣強有力的反擊。試圖衝擊高塔狀素體生命的守護者們,全都在這個素體生命的攻擊中崩潰了。出其不意的攻擊,在帶來更好的攻擊效果時,也讓這些守護者們的防禦空隙格外明顯,兩個素體生命的反擊,沒有一名守護者可以抵擋下來。又是一圈衝擊波以素體生命的防禦圈為中心向私下擴散,守護者們在空中翻騰著,身上的防護服碎裂開來,不少人的肢體呈現出折斷的歪曲。運氣不好的,頭部直接被擊中,頭盔被打爛的同時,整個臉頰也粉碎了,眼珠子都被壓了出來。守護者們的氣勢再一次被削弱,之前被攻擊得有些狼狽的兩個素體生命,也已經從地上站起來,它們的臉上沒有情緒,可是在殺戮時,卻顯得比之前更加利索。它們沒有回到防禦圈,而是主動向外麵進行衝擊,以更主動的態度,清除著在場的守護者。高塔般的素體生命終於在這個時候睜開眼睛,與此同時,遍布在全身上下的天線,也有“眼睛”狀的紋路顯露出來。這些“眼睛”在發光,而與之共鳴的,還有來自天頂的震蕩。我抬起頭,就看到一個更加巨大的“眼球”硬生生擠開尚未分解完畢的管道頂壁,從上方徐徐落下,因為體積巨大的緣故,所以這種下落的姿態格外給人沉重和緩慢的感覺。素體生命第一次發出聲音,夾雜在更劇烈的動靜中,仿佛隻是幻聽一樣,但是,我直覺感到了,那真的是它們在對話——用著我無法理解的語言,以極快的速度傳達著巨大的信息量。可以從這麼遠的地方,觀測到這些細節,連鎖判定的作用不言而喻,雖然五十米半徑,是正常使用範圍,不過,那僅僅是以“適當的清晰度”而言。關注這些素體生命的行動時,並不需要那麼清晰的感應度,它們的存在感實在太特殊,太強烈了,哪怕是再模糊的信息,也能輕易分辨出來。素體生命在交流的同時,也開始再次移動,從天而降的“眼球”狀巨大構造體裝置,似乎給了他們挺大的壓力。而在它們行動的同時,我也清晰感覺到,這個“眼球”的神秘力量到底是什麼——我的身體一下子變得格外沉重,就像是壓上了一個成年人的份量。“重力嗎?”我不由得如此想道。位於眼球攻擊重心的素體生命,所遭遇的情況更加明顯,這種攻擊的強度似乎是隨著範圍的擴大而削弱的,身在戰場邊緣地帶的我都感覺到兩倍重力,被直接針對的素體生命就更不用說了。它們的速度明顯減緩,身體似乎有下陷的趨勢。然而,同樣靠近戰場的守護者們,尤其是那些已經身受重傷的守護者們,在這種強度的,不分敵我的攻擊中,損傷進一步嚴重起來。高塔狀的素體生命猛然抬起頭,和巨大的“眼球”對視著,之間的氣氛,仿佛有什麼力量在傳遞,在交鋒,幾個呼吸後,“眼球”的表麵產生強烈的爆炸,火焰在“傷口”處熊熊灼燒起來,隨之有一些模糊的影子在“傷口處”遊走,似乎在進行修複,可是,這仍舊是一次成功的破壞。我清晰感覺到,施加在重力一下子就減弱了。而眼球也隻是靜靜懸浮在半空,沒有進一步逼近那些重新開始移動的素體生命們。素體生命趁著這份空檔,迅速消失在我的視野中,我覺得它們並非是撤退,而是找到了目標所在之地。我決定跟上去,然而,在走出門口的時候,卻發現之前負責我的安置工作的年輕女原住民帶著“平”正朝著這邊走來。因為和戰場有一段距離,這一帶的道路倒還算完整,兩人的樣子卻並不輕鬆。他們都穿上了臃腫的防護服,表麵的破碎程度,證明了他們也參與了之前的戰鬥,可以幸存下來,已經足以證明他們都是精銳。“平”的胳膊已經斷了,其他地方的傷勢也很嚴重,必須依靠女性原住民的攙扶才行行走。女性原住民的狀態好一些,不過,掛在腰間的頭盔,其護麵也已經嚴重破損,應該是麵部遭到了攻擊,隻是從她的臉上看不出太嚴重的痕跡。“你要去哪裡?”平走近了,用終端發音問道。“觀戰。”我平靜地回答。他沉默了半晌,從懷中掏出一張麵具,對我說:“有外來者協助了那些素體生命,你認識這東西嗎?”我從他手中接過麵具,嚴格來說,那是一個將頭臉徹底遮掩起來,在五官部位畫著奇異圖案的頭套。真是眼熟的東西,我剛抵達這裡的時候,就發現了類似的東西。其實,在他們“清理”我的衣物時,也一定發現了它了,隻是,並沒有沒收。“是的,我認識。是末日真理教的巫師嗎?”我平靜的回答道,他們的出現,根本就沒有半點出乎意料地地方。或者說,“平”此時透露出來的信息,很好的解釋了這次素體生命的突襲,為何如此成功。末日真理教的巫師雖然在直接破壞力上,普遍比素體生命弱上一籌,可是,氣息古怪的法術,卻讓他們戰術多端,難以猜度。更何況,“平”手中的麵具,明顯來自於精英巫師,那種等級的巫師,已經是連三級魔紋使者也會頭疼的等級了。不過,這玩意在“平”的手中,也足以證明,這個聚集地至少擁有乾掉落單的三級魔紋使者的實力。“那是一群古怪又勢力強大的人,和我是敵對關係……你們被他們糾纏住了?”我再次觀察他們身上的傷勢,“不是被素體生命打成這副樣子的嗎?”“敵對關係?”平用嚴厲的視線盯著我,有著很強烈的不信任感,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大概在他們看來,所有的“外來者”都是一丘之貉吧。就算不是,發生這樣的事情,我的來曆也會變得讓他們更加警惕。“需要幫忙嗎?”我直接說道,“隻要乾掉他們,就可以證明我和他們的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