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牛沒有讓我等太久,我坐下還不到十五分鐘,她便推門而入。我的魔紋超能和連鎖判定在酒吧中仍舊可以使用,這其中也有我已經晉升到四級魔紋使者的原因,但也不能就此判斷,這個被改造過的鬼影噩夢和瑪索的鐘表店到底誰強誰弱。關於四級魔紋使者的事情,我在第一時間就通知了約翰牛,和我預想的一樣,在情報交流上,那邊的態度終於不再那麼生硬。“你要的東西。”約翰牛坐在身旁的吧台椅子上,就像是扔垃圾一樣,將保存有電子惡魔召喚程序的磁盤扔在桌上。她雖然也用上了電子惡魔,但對這種黑幕重重的神秘並不抱有好感,她這樣的態度,在NOG隊伍中也是主流的態度。改變自身神秘的使用方式,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神秘專家有能力在短時間內,根據實際情況調整自己,但是,不得不轉變自身神秘的使用方式,就是令人惱火的情況了。這種不得不去做什麼的情況,本身就意味著自身陷入近乎絕境的危險中。神秘專家對異常環境的壓迫十分敏感,暫時還順利的發展,並不能讓他們的心情放鬆下來。無論再怎麼發展,在真正找到可以正常使用自己的神秘的方法前,都不會有安全感。電子惡魔的確是一種反映自身特質的神秘力量,但問題在於,這種神秘力量的源頭和載體,並不基於他們自身,而是基於這個中繼器的運行機製,乃至於,基於納粹的策略。所有轉變為電子惡魔使者的入侵者,仍舊可以體現其強大的一麵,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種強大的基礎卻已經開始鬆動。我個人倒是覺得,過去的電子惡魔“夜鴉誇克”是挺好用的,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也隻能依靠這種神秘,才能直麵廁所怪談。我在當時就設想過電子惡魔的起源,以及隱藏在這種神秘之後的危害,可最終促使自己做出決定的,仍舊是環境的壓迫。然而,接受了電子惡魔並不能消除這種壓力,無聲無息卻無處不在的壓迫感,雖然不再形成直接的危險,卻像是不斷收緊的絞索,所以,夜鴉誇克被真江乾掉後,我輕而易舉地就接受了這個事實。我相信,和我一樣擁有相同感覺的神秘專家不再少數,接受電子惡魔對他們來說,大概就像是飲鴆止渴一樣吧。約翰牛那扔垃圾一樣的態度,並非是針對我,而是針對封裝了電子惡魔召喚係統的磁盤。可即便再不喜歡,電子惡魔召喚係統仍舊是“資源”,對NOG隊伍來說,它並非毫無價值,而起價值就體現在交易上,所以不能白白送人。我為了得到它——被神秘專家深入解析,嘗試改造,變得和原初的電子惡魔召喚係統有些不同的產品——而不得不付出了相當的情報資源。約翰牛並不看好這種試驗產物,因為沒有人測試過,它帶來的效果,也許是好的,也許會更糟糕,這個概率就她的了解,還是變得糟糕的幾率更多。她事先勸告過我,和他們交易電子惡魔召喚係統的話,隻會得到這種試驗品,不過,在我看來,正因為是和原版電子惡魔召喚係統不完全一樣,所以才更有價值。向NOG申請這種東西,自然早就做好了成為實驗對象的準備,不過,實驗體是女教師和女領班,兩者雖然被納入耳語者,但實際上,她們已經受到神秘之種的侵蝕,這一點並沒有改變。在我的想法中,如果按部就班,去讓她們以更穩妥的方式去接觸“神秘”,那麼,她們的未來會落入既定軌道的可能性高達九成。為她們準備這種不穩定,充滿了意外性的東西,才更有可能讓她們的情況好轉起來。當然,也有可能會更糟糕,不過,無論如何,成為末日真理教或納粹的一員,都不符合我的美學。我需要觀察神秘之種對電子惡魔使者的影響,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會眼睜睜看著她們兩人站到另一邊的陣營中。“不是說好要兩份嗎?”我將磁盤塞進口袋中,一邊問道。“我們將它調整了一下——”這麼說著,約翰牛突然頓了頓,“也許是用‘開啟’來形容比較確切,這個程序自身已經附帶對複數個體生效的開關,隻是原始程序一律關閉。實際上,程序本身可以複製出子程序,就是這個開關的體現。我們也是花了很大精力,才找出其中的關竅。”“也就是說,這個程序並非一次性的,而是可以同時對應多個使用者?”我想了想,問道。“是的,你手中的,可以同時讓兩個人成為電子惡魔使者,至於這麼做後,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就是他們想要你測試的。”約翰牛說:“我不能說得太詳細,但是,這些情報並非絕密。”她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充滿了商人特有的銅臭味。不過,我立刻就拒絕了交易,因為,我其實並不很在意這個程序有多特殊,隻需要知道它不同尋常就足夠了。“五十一區的人還在埋設黑煙之臉嗎?”我問。“當然,對他們來說,這裡就是至今為止所找到的,培育黑煙之臉的最佳溫床。”約翰牛說:“而且,我們這邊有很多人都覺得,如果放任那些陰影團不理,它們遲早會孕育出怪異,用它們來培育黑煙之臉,也算是一種將敵人的力量轉變為自己實力的方法。”“可我覺得,五十一區的人無法控製黑煙之臉。”我說:“我們根本不知道那些陰影團的本質是什麼,用它培育出來的黑煙之臉,有可能已經從內部被侵蝕了。”“的確有這個可能,不過,就算我們阻止,五十一區的人也會將擴散黑煙之臉變成既成事實吧。”約翰牛聳聳肩膀,“既然不可能真正阻止他們私底下的動作,那麼,擺上台麵,用嚴格的規定來進行控製,也是一個好辦法。我敢說,如果不是將黑煙之臉納入計劃中,五十一區的那些人做起這些事情來,可會比現在還要肆無忌憚。”“這樣好嗎?我都被踢出團隊了,五十一區的人都安然無事?”我抿了一口蘇打水,約翰牛又給自己倒滿了半杯烈酒,一口氣悶了下去。哪怕這裡是一個噩夢,許多感覺仍舊是極為真實的,酒精的威力也唯妙唯俏,約翰牛的五官皺了起來,像是不勝酒力,半晌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五十一區的人可比你更有團隊精神。”約翰牛白了我一眼,說:“他們的態度和手段,都是團隊內部競爭機製可以容忍的。可不像你這個家夥,竟然會因為個人情緒化的想法,就做出針對整個團隊的事情來。”“嗯,真是抱歉了。”我沒有辯駁,因為約翰牛沒有說錯,我當時做的事情,對鉚釘率領的隊伍來說,的確很糟糕。也正是因為我的舉動,讓許多隊伍本該不會有的損失產生了,讓不少本該可以活下來的神秘專家死去。我早就知道,哪怕這支隊伍的神秘專家,有不少人來自天南地北,在此之前都沒有合作過,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就沒有團隊合作意識。會對整個隊伍造成意外傷害的家夥,總是最討人厭的家夥。我就是那些人心目中這樣一個討人厭的家夥,如果不是身處險境,必須全力應對中繼器陷阱和納粹陰謀所帶來的壓力,大概會有不少人跳出來要給我好看吧。不過,如果不是身處這樣的環境中,我也沒必要做那些犯眾怒的事情。“五十一區的人也參與了這道程序的調整嗎?”我指的自然是剛收入口袋中的電子惡魔召喚程序。“當然,所以,我不能保證,裡麵會不會有什麼陷阱。”約翰牛朝我怪笑,就像是做了一個鬼臉。“好吧,反正不是我用,希望不確定的東西,真的可以帶來驚喜。”我沒有因此生氣,既然自己做了那樣的事情,讓雙方相處並不怎麼融洽,就應該做好了被針對的準備。不過,也正因為網絡球的信譽,所以,我才會繼續和NOG進行合作。NOG才剛剛整合,內部有不同的聲音和想法是十分正常的,不過,作為最強核心的網絡球,不會讓這種內鬥的趨勢擴大到傷害NOG本身。我以四級魔紋使者的身份和他們進行交易,他們就必然有所顧慮,哪怕是報複我之前的行為,也不會讓這種報複變得無可挽回。東西是約翰牛送來的,她也必然在交予我之前,再三進行過確認。如果程序中有什麼手腳,是連她也無法檢查出來的,那也隻能自認倒黴了。“你們到底製造了多少黑煙之臉?”我又將話題轉回黑煙之臉身上。“很多,相關情報也是可以交易的。”約翰牛笑了笑,“我個人比較屬意你手中的神秘之種的情報。不過,五十一區的人,更希望得到更多愛德華神父的消息。”“他們這樣急迫,遲早會和愛德華神父聯係上。”我這麼說,約翰牛不動聲色地轉了轉酒杯,又一口悶乾了。我想,她明白我的意思,五十一區和末日真理教在過去,並非一直是對抗,五十一區所取得的,在神秘領域內的各種成果,沒有末日真理教的幫助,起碼要花費好幾倍工夫。儘管不太能肯定,在網絡球也參與了監控的情況下,雙方是如此搭上線的,但是,如今看來,愛德華神父在其中扮演著隱秘卻相當重要的角色。製造黑煙之臉的“特洛伊病毒”,在特質上和神秘之種有太多的相似性,而在愛德華神父和神秘之種的情報出現後,NOG隊伍受到五十一區人士的影響,對兩者的情報都格外渴求,也同樣是讓人擔憂的事情。太在意愛德華神父,本就是一種不正常,有很多的例子可以證明,這種執著更容易讓意誌被扭曲。愛德華神父雖然行蹤不明,但他的存在,已經開始乾涉NOG隊伍了。“沒關係。”約翰牛在沉默了片刻後,意味深長地說:“NOG對任何會對行動造成影響的突發|情況都有過預想和對策,雖然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連鎖反應,所以不能讓隊伍的每一個人都知道詳細的情況,但是,到了事情發生的時候,其造成的結果,隻會成為推動我們收獲勝利的力量。”“就像網絡球過去做的那樣?”我說。“是的,就像是網絡球過去那樣。”約翰牛和我的蘇打水碰了碰杯,“我們從未失敗過,過去如是,現在如是,將來也如是。”“實際上,你們失敗過。”我平靜的回答道,無論是在這個末日幻境,還是在更早的末日幻境中,網絡球都不缺乏失敗,儘管,真正意義上的完敗從未出現過。正是因為失敗帶給網絡球的影響,從來都沒有想象中那麼深重,所以,網絡球才看似從未失敗,而快速發展起來。也許,網絡球對“失敗”的定義和我對“失敗”的定義是不同的。“不,我們沒有失敗過。”約翰牛的眼神認真起來,一字一句地對我說:“如果有什麼可以證明我們失敗了,那隻能是世界的毀滅。”我不由得笑起來,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世界的確毀滅過,而且,已經不止一次。但是,我沒有繼續糾纏這個問題,約翰牛對網絡球的信心,來源於對自身責任的明確和堅持,網絡球成員都具備這樣的品質。而我十分欣賞這樣的品質。“談談其他的事情吧。”我說:“之前聽你說過,你們正在確認這個世界的人和外界的人之間的關係?”“是的。”約翰牛順著話題說:“你也發現了,我們出現在這裡的情況,不是莫名其妙往這個世界塞入本來不存在的人。而更像是,本來就存在於這裡的我們,被外界的我們取代了。那麼,沒有被取代的那些,我們的熟人們,又會在這個神秘擴散的時代有怎樣的發展呢?他們會延續一個較為相似的命運,亦或者,因為一點點的改變,就會成為一個平庸的人,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死去?如果我們提前將他們吸納,是否可以將他們培養成我們熟悉的樣子?”說到這裡,她有些沉默,就像是在醞釀不太好說的話題,半晌後,才對我說:“高川先生,雖然你在這裡成立了耳語者,和咲夜小姐等人來往,就像是另一位高川先生一樣,但我們都知道,那一位高川,才是真正的高川。那麼,你到底是什麼?和那位高川先生,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可以替代這個世界的高川的身份?”我看向她,她的目光沒有動搖,就這麼筆直和我對視著。我想了想,認真地對她說:“也許在你們的眼中,我的出現方式很奇特,而在另一個高川的身上,也找到了不尋常的因素,但我隻能告訴你,我同樣是高川。”“你是他分裂出來的人格?”雖然是疑問的口吻,但卻是肯定的語氣。約翰牛用同樣認真的表情對我說。“並不止人格這麼簡單。”我如此回答,我知道,這種說法是對的,但是,到底有多複雜,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我現在的存在情況,涉及到“江”,而所有涉及“江”的情況,都幾乎處於不可解的狀態。“原來高川你自己也不明白嗎?真令人失望。”約翰牛說。“我覺得你可以不要這麼直白。”我說。“我們已經找到了一些圈內知名人物。”約翰牛轉回正題,談起NOG隊伍這些天的尋人成果。她說得相當詳細,這不是NOG判斷中,需要“交易”的東西,而不需要交易就能獲得的情報,一種可能是它的價值很低,另一種可能是它的價值不能單純像是貨物一樣計算。我和NOG的關係正在回暖,擁有合作的基礎,一些被認定是極為緊要,必須讓雙方都知曉的情報,約翰牛是絕對不會隱瞞的。換做是另一個聯係人,大概會耍點鬼心眼,但是,約翰牛就不會這麼做。我相信約翰牛,或許會有人覺得,理論上不應該相信任何人,但我並不依據理智行動,而是按照自己的感覺去做決定。我安靜地聽約翰牛講述那些未曾參與到入侵中,卻同樣在這個中繼器世界存在的人的故事——網絡球的,雇傭兵協會的,火炬之光的等等,那些在神秘圈中的知名人士,都會被監視起來,根據實際情況進行引導。這些人在過去一直麵對的,是沒有神秘的世界,他們的生活和普通人一樣平凡,大多數人在思想和行為上,也不見得比其他人有多卓越,就好似,他們的光芒,需要“神秘”才能綻放出來。但是,沒有人可以確定,一旦他們接觸了電子惡魔,是否真的會和自己所熟悉的那樣,繼續以超凡的姿態站在自己這邊。沒有人可以確認,在另一個環境中生活成長的同一個人的意誌是否已經改變,在他們的觀察中,這些人在許多方麵,包括身世、處境、思想和行為上,都和外界的他們不太一樣。甚至有可能在外表上,都存在一些區彆。就如同,這個中繼器世界裡的咲夜、八景和瑪索,也擁有獨屬於自己的特質一樣。我十分理解NOG的顧慮,畢竟,瑪索就是一個真實的例子。不過,從集體潛意識的層麵來說,這些不同,就像是同一人在不同境況下分裂出來的人格,但都體現出他們潛意識的一麵,哪怕性格、想法和外表都不一樣,但必然有某些東西是相同,如同標誌一樣,讓他們獲得同一個名字,並且,不會讓人覺得,他們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一部分神秘專家對這個情況很有興趣,認為其必然蘊藏著這個中繼器世界的秘密。我自然也讚同這種看法,但我並不認為,他們擁有足夠的時間,去看穿其中的秘密。約翰牛告訴我,在NOG找到並進行監控的這些人中,隻有很少一部分通過了保守的考驗,重新以NOG成員的身份參與活動,不過,哪怕重新獲得神秘,他們的表現也並不完全符合最初的設想。當然,這並不是說,他們表現得不好,隻是,NOG的人或許起先覺得,他們應該會展現出他們所熟悉的那些人的特質,可是,結果有些令人意外,從電子惡魔的情況來看,他們的特質的確發生了變化。“很難說他們還是他們。”約翰牛的這個說法有些微妙,但是,我卻全然可以理解,然後,堅定地做出反駁:“不,他們仍舊是他們。”因為,咲夜就是咲夜,八景就是八景,瑪索就是瑪索,不會因為她們在哪種環境下成長,由此誕生怎樣的性格和特質,而改變她們存在的本質。約翰牛露出驚訝的表情,似乎沒有預料到,我會如此堅定的回答。“你也找過自己的熟人嗎?”約翰牛這麼問,立刻又自嘲般回答,“這是理所當然的嘛。你是以那位高川的身份活動,重新組建了耳語者的人……也許不是人?”她看著我問道。“不是人。”我說,“但是,也並非盜用身份。”約翰牛沒有再步步緊逼,轉了口風說:“我們沒有找到走火和梅恩先知他們,用儘了辦法都沒找到,就像是,他們根本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一樣。”這初聽起來算是令人吃驚的情況,但是,我覺得:“也許是倫敦中繼器的作用。”“我們也有這樣的想法。”約翰牛說。中繼器不止一台,彼此之間通過集體潛意識的深層進行乾擾,本就是戰鬥可以成立的根本。針對性將這個末日幻境中某些運作的人格意識保護起來,也應該是中繼器應該可以做到的事情,若非如此,其核心精神統合裝置根本就不能成為連“江”也想要的東西。其效能,也必然正如“精神統合”這個名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