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華擊團和樂園酒吧的事情在我完成情報交易後,已經暫告一段落,雖然關於末日真理教的線索不多,但卻意外得到了關於其他幕後勢力的情況,也算是收獲頗豐。如果我可以肆意使用意識行走的力量,一定可以得到更多吧,但是,儘管意識行走隨時都可以進行,但背後要承擔的風險卻不可同一而論。針對哪一些人獲取那些情報,還是需要專家裡手才能做到更好。我不打算貿然對巴黎華擊團動手,對我的計劃來說,越多強大力量趟入渾水中,就越容易渾水摸魚。我雖然愛著“江”,卻不理解它,更無法實質判斷它到底想做什麼,想怎麼做,我僅以自己的揣測去完善計劃,這意味著,哪怕在計劃的緊要關頭,“江”的力量不出現的幾率也至少在百分之五十。“江”或許是萬能的,但是,我卻不是。哪怕是四級魔紋使者,想要在諸多擁有中繼器力量的神秘組織的交鋒中取得最終勝利,見縫插針是不被避免的。我可以坐等這個中繼器世界的變化達到某個頂峰,在預想中的最終誘餌“中繼器控製核心”,或者說,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基石”暴露出來時,直接參與最終的爭奪,估計中的獲勝幾率也在五成以上,保命的幾率則在九成。不過,這個選擇卻不是最好的,直到最終決戰到來前的這段時間,所做的事情,都有可能讓這些幾率上升。我從來都以預估中最糟糕的情況作為計劃的基礎,可現在的情況,並沒有到那種地步。我和NOG的關係,伴隨著其他勢力的浮現,將會逐漸趨向緩和,以約翰牛為基點,足以撬開敵人的封鎖線,最好是讓彼此之間不存在進一步合作的可能。簡單來說,我希望,各個神秘組織可以各自為戰,甚至於,連NOG隊伍也埋下內部崩潰的種子。這不是容易的事情,敵人比起倉促成立的NOG,內部更加團結,戰鬥意誌更為純粹,如果刻意在NOG隊伍中製造分裂的種子,很可能在最初就被敵人打散。我的計劃隻有一個大概的方略,並不具備詳細的步驟和實施的材料,或者說,我必須根據形勢的轉變,利用現成的情報,去完善計劃的細節。我埋下一顆顆種子,隻為了等待它們得以成長起來,在最終決戰中起到預想的作用。我已經儘可能去構想這些種子成長的環境,卻並無法確保,它們都可以成長起來,按照自己所預想的軌跡成長。因為,我不是陰謀的天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優等生而已,隻能儘人事聽天命。這一點,我有充分的自知之明。巴黎華擊團,不,應該說,執行“光人”意誌的巴黎華擊團,同樣是這麼一粒種子。我知道,自己能夠走到這一步,其中必然避免不了眾多的陰謀詭計,我在被其他什麼人或什麼勢力設計,是他們計劃中的一部分,但是,在我的心中,針對他們的陰謀和算計,也從來都沒有停歇。而我相信不夠天才,在陰謀方麵的天分,聊勝於無的自己,仍舊可以做一個下棋者的原因,就在於,在一些外在條件的限製下,哪怕陰謀被識破,也不得不因為這些限製,而被動落入陰謀中。我經曆過很多這樣的事情,對此也算有經驗,而我自身,無論在看待事物的視角上,還是在情報上,也有自己的優勢,所以,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毫無反擊之力。覺得自己如何如何,有時候會顯得狂妄自大,但我覺得,這種心態是十分必要的,因為,至少要有這樣的心態,才能真正付之行動,從而爭取到機會。隻是悲歎自己的弱小和狹隘,而頹然無法展開行動,那麼,就真的隻能坐以待斃了——我認為自己可以在什麼都不做的情況下,仍舊擁有極高的計劃勝率,又怎會真的頹然默默承受呢?沉默,不是無法反抗,而是,將沉默變成一種反抗。我清楚知道,自己比誰都要倔強。否則,我就不會再次站在這裡,一意孤行。無音沉入我的影子中,我從地上拽起調酒人,他沒有死掉,我幫他擋住了致命一擊。巴黎華擊團的女頭目顯然並不在乎可以從這個調酒人身上取得什麼線索,按照她的說法,進攻這裡,僅僅是按照“光人”的建議行動,並不十分清楚可以從中獲得什麼,而隻是相信自己可以在這次行動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我雖然覺得,她已經被“光人”控製了潛意識,但不覺得她這麼說是錯的。假設“光人”需要她這股力量,自然不會輕易讓她們徒耗氣力,而得不到半點好處。反而,從“光人”的身份推測來說,這個樂園酒吧中,必然擁有讓巴黎華擊團發展壯大的東西。也許,我可以從調酒人的腦袋中提取出相關的答案,但是,如果不打算攙和“光人”的事情,自然沒必要和巴黎華擊團過不去。巴黎隱藏著的線索還要許多,哪怕樂園酒吧是特殊的,也絕對不會是最特殊,最關鍵的,否則,巴黎華擊團不可能輕易就控製整個酒吧。“你打算就這麼離開了嗎?”女頭目的口吻溫和了一些,雖然對我而言,隻是隻言片語,但女頭目卻覺得這筆情報交易不虧,當然,她還想通過話術,旁敲側擊地從我嘴巴中套出一些,“從現在開始,我們也算是有交情的朋友,雖然這個酒吧是我們的戰利品,但卻可以從中拿出一部分,作為朋友的報酬。你來到這裡,不僅僅是為了這個人吧?”她看似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提在我手中的調酒人。雖然調酒人在言行舉止中,都表現出這個酒吧的管理者的樣子,但我卻無法真正肯定,他就是這個酒吧最大的知情者。儘管覺得從他的意識中,可以得到更多的消息,但是,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可以找到更高級的上線,例如末日真理教的巫師活動痕跡什麼的——並非沒有可能,這得看末日真理教是不是會將巫師派到這裡來,維持末日真理教的威信。見我停下腳步,女頭目又對我說:“就在剛才,我們找到了一個密室,要去看看嗎?”我點點頭偶,她便示意自己人在前方帶路。巴黎華擊團並不止在眼前呆在酒吧大廳的三十二人,也不僅僅隻有女頭目一個電子惡魔使者。實際上,巴黎華擊團的人,全都是電子惡魔使者,隻是在能力效果上有所偏向,其強弱不一。單純以戰鬥力而言,身為頭目的女人自然是整個巴黎華擊團中最強者,但是,她的屬下中,有不少電子惡魔的能力偏向於輔助和後勤。他們的編製、組織結構和代號,都十分偏向軍隊作風,但卻又不完全是軍人的感覺——有點像是諸多軍事愛好者湊在一起,構成了這麼一個不倫不類,卻又的確可以應付各種複雜環境的團體。巴黎華擊團一共四十八人,其中十六人利用電子惡魔的力量隱藏自己,在我和女頭目交涉的時候,利用一些特殊能力,迅速查明了這個酒吧的秘密。當我和女頭目踏入這個隱秘場所時,已經可以肯定,這個看似“地窖”的隱秘場所就是一個小型的臨時數據對衝空間,它的麵積不大,安定性也不好,但卻擁有神秘性,隻依靠肉眼是找不到的,而據發現者稱,在觀測到它的存在前,就算走過去也不會擋住,就好似穿過空氣一樣。毫無疑問,這個地窖必然隱藏著重要的東西,才會如此謹慎地將它隱藏起來。然而,也許,就連修建這個臨時數據對衝空間的人,也沒有預想到,會出現巴黎華擊團這樣隊伍吧,說這支隊伍的神秘五花八門,倒也不算是錯。這個臨時數據對衝空間的入口就是一道門鎖。甚至看不出門的形狀,門鎖是用電子惡魔的力量描繪出來的,實際上也無法觸碰。巴黎華擊團的某個成員,將這扇無法觸碰的門鎖和電子惡魔化身的門鎖勾連起來,隻要解開電子惡魔化身的門鎖,就能打開那連接觸都無法做到的門鎖。至於開鎖人,則是另外一個,同樣是電子惡魔的力量,但開鎖人的電子惡魔就叫做“開鎖人”,顧名思義就知道有什麼用。找到門,鎖定門鎖,開啟門鎖,之後,整個臨時數據對衝空間展現在每個人麵前,可是,當他們推開門的時候,卻有好一些人嘔吐出來,剩下的人也個個臉色蒼白,不少人的眼中充滿了恐懼和不解。門後傳來惡臭,那是由新鮮血肉,腐爛血肉和一些特殊調料混淆起來的味道,本來是什麼味道,不太清楚,但因為太過濃鬱而充滿了刺|激感,就是一股濃烈的臭味。血肉來自於人體,解剖後的人體被用一種古怪的姿態釘在架子上,一部分還有鮮血流出,時不時可以看到神經反射般的肌肉跳動,卻沒有人會覺得,她們還活著。全都是女性,從十歲到三十歲,僅僅從她們身體的傷勢,擺放的位置和姿勢,乃至於數量,就給人一種強烈的感覺——這些受害者不是隨意選擇的,而擁有某種詭異的規律。而這些經過材料調製的,或新鮮或腐敗的血肉,加上一些深深的蝕痕,布滿了整個房間,從地麵到四壁到天花板,給人一種極為強烈的“牢籠感”。這是一個龐大,邪惡又令人驚訝的獻祭工程,但是,也不知道是否已經完成,就我的經驗和直覺來看,沒有啟動過一次。從材料的挑選,到魔法陣的蝕刻,每一步都能讓人感覺到一種儀式的嚴格。讓人一眼望去,就能下意識肯定,這絕對不是單純按照凶手怪異的想法和癖好,所做出的,看似有意義,其實卻毫無意義的行為,而是一個經過漫長時間洗禮和考驗,行之有效的工程。巴黎華擊團的人,包括女頭目在內,大概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邪惡又精致的獻祭儀式吧,哪怕是臉色最死板堅硬的人,臉上都不由得露出人性的痕跡,而這樣的表情也足以證明,巴黎華擊團不是末日真理教的人。承認末日真理的人,是不會為人性的一切而動搖的,因為,由人性誕生出來的善惡觀、種族觀和道德觀念,在末日真理麵前,都是“無意義”的東西。隻不過,在有的時候,他們中的一部分人,不會單純因為“無意義”就不做什麼,或者說,因為是“無意義”的,所以,做不做,做什麼,都可以。假設他們做善事,不會是因為這是“有意義”,而是因為,善行也是“無意義”的,所以不需要抗拒的,因為,抗拒做善行,也不過是在從側麵證明善行有意義。所以,眼前這慘絕人寰的景象,不會給末日真理教的人帶來任何震撼,他們不是習慣,而隻是漠然。在我所接觸過的眾多末日真理教的教徒中,有許多人都對痛苦和死亡,擁有極為漠然的一麵,無論是他人的還是自己的。在所有負麵情緒中,唯一可以有效讓他們動搖的,隻有“不可思議的恐懼”吧,例如,“病毒”和“江”帶來的,那種發自生命本能和靈魂深處的恐懼感,那種恐懼感,很像是麵對天敵,無法反抗,即將死亡的恐懼,可是,僅僅如此的話,自然是無法讓末日真理教的人恐懼的。那是無法描述的,像是海洋深處的黑暗般的恐懼,仿佛,就僅僅是最純粹的恐懼本身。隻有麵對那樣的恐懼時,末日真理教的人才會真正於負麵情緒下崩潰。可是,對於正常人來說,哪怕是我這種早就目睹多次現場的神秘專家,也會一次又一次,被末日真理教的邪惡所衝擊,從人性上產生強烈的排斥感,而徹底抵消了末日真理教的執著和狂熱所帶來的震撼。是的,我不憎恨末日真理教的人,但絕對不會認為他們的存在,以及由他們引發的一切是正確的。哪怕起源是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病態,也無法將他們的邪惡洗白,這一點毋庸置疑。比起“江”那種超越存在性的吞噬,這些似人而非人,邪惡又喪心病狂的行為,才是最難以容忍的。我是愛上“江”的精神病人,但是,我絕對不會“愛”上末日真理教。我不憎恨他們,我也不會憐憫他們,正如他們因為“無意義”而毫不在乎地做出這些邪惡之事,我也會保持沉默的態度,與他們對抗到底。那股濃烈的氣味,衝擊著在場眾人的身體和心靈,有不少人立刻就離開了,剩下的人,也隻是站在門外,再不願邁入這個如神秘學中的描寫“被褻瀆”的房間一步。“這就是末日真理教?”女頭目朝我看來,目光中難掩震驚。我知道,在我描述末日真理教的邪惡時,她一定會覺得誇張而保持懷疑。的確,我突出描述末日真理教邪惡的一麵,但這也是因為,他們的確如此邪惡,而不需要再做太大的誇張。當她看到現場時,所受到的衝擊,遠遠比描述上的誇張更大。我以為她會更晚一些,才會意識到這一點,但是,沒想到在樂園酒吧中,竟然就有這麼一個獻祭儀式現場。“這就是末日真理教。”我點點頭,仔細觀察著現場的細節。獻祭儀式的魔法陣並不總是一個模子的,很多時候,刻畫魔法陣,準備獻祭步驟的人,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刻畫的東西,以及獻祭材料和整個工程處理的意義,隻是,可以確定,如果照做,十有八九會成功。這一切,大部分基於直覺,而小部分,基於神秘學和自身的神秘力量。而一些神秘組織,也會擁有模板化的陣法和儀式,而不同神秘組織的模板,也是不一樣的。其中,最變化多端的,也最體現出規律性,自然要數末日真理教。他們本來就是個中高手,而“巫師”的存在,也讓他們更契合神秘學中對法師、巫師、祭祝之類儀式人員的描述。而這些人員,最大的特點,就在於他們的神秘都體現於陣法和儀式上。我所見過的,末日真理教最大的獻祭儀式,整個工程結構囊括一個城鎮。而且,有一個十分明顯的特點,越是強大效果的獻祭,其工程結構和涉及的魔法陣材料和紋理,就越是繁瑣而廣泛。其中,往往是以“人”為祭品和核心材料,根據這些人的不同特質——不限於年齡、性彆、血腥、生辰等等——形成一種規律性的感覺。就像是,將這些特質,打造成鐵環,再串聯成鎖鏈,連接非現實的那一邊和現實的這一邊。這個房間大小的獻祭儀式工程,也呈現出類似的特點。但從規模來說,其想要達成的效果,其實並不大。而且,整個獻祭儀式其實還沒有被開啟過。新鮮的東西,僅僅是被用於將整個儀式工程維持在隨時可以啟用的狀態上,亦或者,是隨時可以激發的狀態上——我無法從現場的情況,分辨出是主動的啟用,亦或者是被動的激發。被當作材料或祭品的女性,有小部分於生理上還“活著”,但其意識其實已經不存,簡單來說,就是還有存在有機反應的人形肉塊而已。女頭目和同伴將這些肉塊從支架上放下來,我覺得,他們其實也知道,這些人就智慧生命而言已經死了,隻是在人性的驅使下,無法忍受這樣的場景。我沒有阻止他們,就我的觀察和直覺,隻是這麼做,是不會激發魔法陣的。不過,雖然在很多情況下,隻要破壞現場工程,就能解除魔法陣效果,但是,對於末日真理教來說,反其道而行,將“破壞現場工程”變成儀式激發的開關,魔法陣越是被破壞,其效果就越大,也不是什麼難做的事情。“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太……”巴黎華擊團的一個成員說不下去了。“殘忍?”我說:“這隻是我們這麼覺得而已。他們隻是不在乎,覺得毫無意義。”“怎麼可能無意義!這是人性!”另一個個成員義憤填膺地說。“在末日真理之下,一切都毫無意義。”我說:“這就是末日真理,人性也是在末日真理之下的東西,也是毫無意義的。”“人性在末日真理之下?那算什麼?”那個成員有些愣然。“不是什麼,僅僅是邪教而已。”女頭目冷冰冰地說,倒是一針見血,又轉頭問我:“你知道這裡有這種東西,所以才到這裡來?”“隻是懷疑。”我的情緒波動,大概是這裡所有人中最小的吧,雖然無法完全漠然,但是,早就看過太多殘忍的事情,我隻能用沉默來應對了,“懷疑的地方還有好幾處,沒想到一次就找到了。”“其他地方也有這種事情?”女頭目的情緒波動有些大,她看起來想做點什麼,我覺得,這也算是好事,所以,不打算阻止。“不一定,但是,我可以給你們一份資料,如果你們要在巴黎發展,就絕對少不了和他們發生衝突。”我說:“你也可以跟NOG要更多的支援。如果末日真理教認真起來,可沒有這一次那麼輕易就能贏下來。”“我知道,但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在自己的地盤上看到這些家夥。”女頭目用厭惡的目光看向我打暈了放在一邊的調酒人,“我覺得,你可以在完事後,將這個家夥交給我們處理。或者,如果你想從他身上知道什麼,我這裡也有很好的審訊者。”“還是我自己來吧。”我掏出一根香煙,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口,可是房間裡的濃烈味道,似乎連煙味也被掩蓋了。這可真不是一個久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