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休息點發生的神秘事件至今仍舊撲朔迷離,雖然說“神秘”本就難以猜度,但是,如果“神秘”並非自然事件,而是由某些人的陰謀產生,那就應該具備目的性。我們這些神秘專家所遭遇的神秘事件,也大都是人為的,換句話來說,沒有目的性,而僅僅如同自然現象一樣的“神秘”,解決的難度將會成倍提升。自古以來,人們懼怕的是不測的自然,而並非同類,至今也仍舊如此。對我來說,同樣也是人為參與的神秘事件比較容易解決,整個解決過程其實很簡單:弄明白對方的目的,然後針對性對其目的所需的一切進行打擊和破壞。其中的難點不需要多說,倘若是敵人一直藏頭露尾,依賴“神秘”始終藏匿幕後,即便自己的計劃被破壞,也不打算現身的話,基本上是很難捉住對方的。這次神秘事件就是這樣,所有的參與者都試圖將自己隱藏起來,至今為止,我所猜測的參與者,最終確定的也隻有夜鴉誇克和異化右江,乃至於,到底是它們的自行其事,還是真的有納粹在背後對整個事件做背書,都是不確定的情況。我曾經預想過,NOG應該會針對性采取一些行動,然而,被困在臨時數據對衝空間裡,哪怕他們真的有行動,也沒能察覺到,反過來說,也意味著,NOG的行動沒那麼大張旗鼓,其影響力甚至無法滲透到臨時數據對衝空間裡。陰謀者,執行者,觀察者——這三種角色在大多數人為造成的神秘事件中,通常是同時存在的。大多數人在遭遇神秘事件的時候,往往隻能觀測到執行者,而是否可以從執行者的相關信息,順藤摸瓜找出陰謀者和觀察者,是一個神秘專家必須麵對的問題。我所采取的方法,和其他大多數神秘專家沒什麼不同,手段也不見得新穎,確切來說,我所能想到的辦法,都是十分大眾化的。但是,過去大多數時候,這種普通的,大眾化的,隻要有點經驗的人,都清楚應該怎麼做,而沒有經驗的人,認真想一想,也大都可以做到的方法,在眼前這次神秘事件中,並沒有發揮理想的作用。最終,我被迫使用最為暴力的手段,強行驅逐了“神秘”。可是,換個角度想想,倘若其他人沒有我這樣的能力,其下場大概好不到哪去。這次的神秘事件,摻雜了許多元素,但讓我感到混亂的,仍舊是那些隱藏在手段後的陰謀味道。那是一種十分渾濁的味道。倘若隻是為了單純一個目的,而造成了這次神秘事件,其味道應該是十分澄澈而直接的,隻有在多方糾纏,使用不同的手段,去乾涉彼此的陰謀時,才會產生這樣渾濁的味道。如果說,這次神秘事件真的有一個勝利者,以我所能感受到的情況,應該就是所有活下來的普通人吧。亦或者,還有卡門?至少,卡門真的帶來了許多重要的信息,他讓我認知到“異化右江”的存在,即便“江”就在我的體內,讓我可以無視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神秘”,但是,異化右江這樣的存在,仍舊是一個十分棘手的敵人。不使用“江”的力量,就無法擊敗的對手,一直以來都是存在的,曾經殺死過我的“最終兵器”,就是這樣的存在。也正因為在過去有被“最終兵器”殺死的經曆,所以,我才無法肯定,這一次,“江”的力量一定會在與異化右江交鋒時釋放出來。富江獨自離去,一直讓我認為是一種“征兆”,而這種“征兆”最大的特點,就是在無法使用“江”的力量的情況下,遭遇“江”或“病毒”的某種強力映射。“江”的力量,對於非人的思考方式來說,是百無禁忌的。然而,我雖然是個精神病人,也一度認為自己非人,但實際上,我的思考和情感,仍舊保持著人類的諸多特質,而無法做到百無禁忌。對我來說,“江”是底牌,是希望,是隱藏在體內的怪物,但也正因為如此,使用這種力量的地點和時機,都需要更多斟酌。畢竟,那是以我這膚淺的人類思想,所無法揣度的存在,我雖然願意相信自己深愛著它,而它也是如此,但是,也僅僅是感性上如此。事實到底如何呢?理智上,仍舊是無法完全下決定的。正因為,人類的思想和認知,無法觀測和定義這樣的怪物,所以,哪怕從感性上,希望它可以和自己同步,但是,當它開始活動的時候,會不會給身邊的人造成傷害呢?我希望不會,但是,過去所觀測到的“江”的侵蝕,卻告訴我的理性——一定會,它根本就不在意除了我之外的任何東西,若說有可能在意的,也大概就是咲夜她們吧。然而,這也仍舊是不確定的事情。“江”不是“真江”,即便從感性上,去認為兩者之間關係密切,可是,太多的線索都可以證明,兩者並不相等。將真江的希望,真江的做法,真江的思維方式,套用在“江”身上,一定是愚蠢的做法。正因為“江”就是這樣一個同時帶來希望和恐怖的存在,所以,我所有的計劃,都不會以“江”的力量可以展現為前提,而是把“江”的存在,當成一個潘多拉寶盒,一種底限狀況,儘可能不要讓事態變得非“江”不可解決。哪怕對手是末日真理教、納粹、異化右江和夜鴉誇克,也都是一樣。在這次神秘事件中,我之所以進行高強度的意識行走,其必然有“江”的作用,不過,我沒有感受到它的活躍。“江”的存在感很強烈,比過去的末日幻境中更加強烈。我哪怕是在做夢,都會受到它的影響。但在感覺上,這種影響還僅僅是在它無意識的狀態造成的——倘若它有意識地去擺弄什麼,我想,自己一定會體會到那種無比熟悉的恐懼感。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不希望事情變成那樣。在計劃中,“江”應該是在最終時候,一發逆轉所有不利,進而攫取勝利。這樣的思維,在麵對異化右江,麵對最終兵器時,無法帶來優勢。這一點,我也是清楚的。可是,因為暴力解決了神秘事件,所以,反而無法確定異化右江的更多情報,實際上,如果神秘事件持續下去,“異化右江是否會出現”本身就具備很大的信息量。不過,這些情報的前提,被我提前扼殺了。直接處理掉這次神秘事件,所造成的結果,自然是相關信息的匱乏,不過,當我看到其他人可以帶著憂慮、緊張和恐懼匆匆逃離時,卻覺得這麼做是正確的。雖然已經有人死去了,看著這些屍體被收斂,也同樣覺得,其中隱藏著一些負麵且庸俗的想法,但是,有更多人活了下來,倘若神秘事件持續下去,他們會一一被殺死吧,現在,他們嘗到了恐懼的味道,而決定離開危簷之下,本就是我創造出來的機會。這一次,自己又救了一些人——我這麼想著,被渾濁的陰謀破壞的心情,就不由得乾淨起來。我儘量不去想這個世界的末日進程,不去想如今活下來的人必然要麵對的死亡和噩夢。就是現在,僅僅是當下也好,我也拯救了一些人,不是嗎?我看向阮黎醫生,她應該是無法理解我的想法的,但是,她仍舊可以在這裡苦惱、猶豫、猜測、試探,想方設法進行研究,對我而言,也已經十分讓人欣慰。“死者裡有我們的人。”健身教練說:“比例大概占了三分之一。”“也就是說,並不是針對我們的殺人事件?”我順著她的話,將視角拉回正常,“死者有什麼共同特征嗎?”“沒有明顯的特征。”占卜師說:“所以,才認為凶手不是針對性的殺人,甚至於,殺人也不是最終的目的,而僅僅是附帶的情況。”“凶手的目的,就是為了實驗自己研究出來的致幻物質?”我看向阮黎醫生,在眾多猜測中,我一直覺得,阮黎醫生最靠譜,當然,這也是因為,她看待事物的立場一直十分純粹。儘管她的想法,是在完全撇開“神秘”的情況下形成的,但對異常的情況,也仍舊具備參考作用。例如,對方不是單純為了殺人而殺人,而是為了彆的某種目標。如果可以證明,我們找到的白色克勞迪婭就是幻覺元凶的證據,基本上也可以確定末日真理教參與其中,以後自然也可以追索和白色克勞迪婭相關的線索。反過來說,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想要讓NOG配合行動,大概是不可能的。NOG有自己的任務,而且一直都很繁忙。儘管我不清楚鉚釘他們打算怎麼做,做什麼,但他們的計劃已經展開了。正因為缺乏足夠的人手,所以才外聘了我這個曾經和他們有過矛盾的外援。約翰牛說得十分清楚,我的目標是弄清楚末日真理教打算做什麼,但也僅僅如此。我認為有威脅的情況,對NOG來說,卻有可能是可以利用的。這次神秘事件中,NOG的動作不明顯,其中可能有想要利用這一情況的想法在其中。但除非從約翰牛那邊得到準信,這種想法也仍舊隻是猜測而已。而無論NOG有怎樣的想法,這次研討會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神秘因素,我們這些人大概都是無法中途下車的。事實上,也正是因為沒有人打退堂鼓,所以才讓人感受到一種奇異的命運感,仿佛我們是注定了要越過這重重的危險和困境,去參加一場私人性質的研討會。“屍體可能被回收。”阮黎醫生突然說:“凶手殺死這些人,雖然並非他的本意,但也一定有必然的原因。哪怕是殺人為樂,大多數情況下,被害者身上也一定具備凶手所嗜好的特質。這種特質,就像是米,殺人方式則是將米洗乾淨,按照某種方式進行烹飪。但是,巧婦也會難為無米之炊,受害者自身的特質,仍舊是最重要的一環。”“這是警察的事情,不是嗎?”三井塚夫插口道。“你覺得,這些屍體會留給警察嗎?”健身教練反問,三井塚夫露出訕訕的表情。“不,回收屍體的人,很可能和凶手有關,或者就是凶手本人。”阮黎醫生解釋。她的想法讓其他人都感到驚異。說實話,我也不太能理解,她到底是如何得到這一結論的。“還是按照之前的那些猜測去推斷。”阮黎醫生不得不繼續解釋了一下,“假設殺人事件的真相是一次人體實驗,那麼,活下來的人,都是正常的,死掉的人,才是不正常的,雖然檢查活下來的人也非常必要,但是,倘若實驗目的不是為了殺人,那麼,死掉的人絕對更有價值。但是,這個推斷的問題在於,為什麼在這些受害者死亡的時候,凶手沒有立刻回收屍體。在大家都處於幻覺的狀態下弄走屍體,不是更加方便嗎?”“也許,接下來他們還有更多的想法,所以不打算掩人耳目?”三井塚夫的說法和我想的一樣。“也許……”阮黎醫生說:“假設,他們是希望有人注意到這些情況,進而利用這種情況做點什麼,恐怕接下來的行程也不會太平靜。”“和研討會方麵聯係了嗎?”我插口問道。不過,一看其他人都一臉愕然,就知道他們還沒有將心思從這次神秘事件中拉出來。在我看來,在研討會的接送中出事,找研討會要一個說法,商討接下來的行程,是一件十分理所當然,而且,應該在第一時間就想到的事情。這裡的人,說得好聽點,都是心理學專家,但實際上,像阮黎醫生這樣有執照的專業人士卻不都,社會地位也不儘相同,麵對這樣的殺人事件,哪怕凶手隻是些普通人,也不是自己可以解決的。遇到問題,就應該找組織,隻要組織還可以相信,那麼,以組織的力量,對行程進行調整,無論是去是留,都比自己一個人瞎琢磨要好得多。儘管,這一次研討會充滿了神秘因素,有許多隱藏在背後的人不知是敵是友,但在心理學專家們齊聚一堂前,都應該是可信的。他們或許會利用,卻不會故意傷害前來與會的人們,否則,花費了心力組織這次研討會,隻是為了做一個騙局,在路上殺死所有人,又有什麼意義呢?“這次研討會不是一個騙局吧?”果然,三井塚夫還是這麼問出來了,他憂心忡忡,就像是覺得自己隨時都會被謀害。我總覺得他的心理水平,不像是一個可以參與研討會的心理學專家。研究了人類的心理,卻不應用在自身上,維持一個健康的心態,在我看來是十分怪異的行為,如果有這樣的行徑,其精神狀態有毛病的可能性,起碼要高出一兩成。“不可能。”健身教練斬釘截鐵地說。“為什麼會這麼想呢?”占卜師疑惑地看過來。“我可以保證,因為研討會的組織方裡有我認識的人。”阮黎醫生直接把話攤開了,對三井塚夫說:“我得到邀請,在研討會之後加入對方的研究小組,他們花了大價錢去搞這個項目。”“你確信?”三井塚夫說:“已經花了很多錢?”“是的,我有自己的律師,不客氣地說,我在這個專業領域也是享譽世界的佼佼者。到底哪些項目是確有其事,哪些項目是空頭騙局,我難道還會看錯嗎?”阮黎醫生平靜的陳述,沒有半點誇耀的感覺,但卻有一種讓人信任,平靜下來的力量。“啊,阮女士既然也這麼說,那一定就是這樣吧。”三井塚夫鬆了一口氣。“不過,阿川也說得對,我們應該聯係研討會的人。”阮黎醫生說:“本來這種事情應該是這次行程的負責人去做的,但現在連他本人都不見蹤影,實在無法依靠。我剛才觀察了一下,巴士的乘客們基本上都已經在這裡了,除去死掉的那幾個,其他不在這裡的,都有一些嫌疑。”“你,你的意思是——”三井塚夫就像是相聲演員般,帶著捧哏般驚疑。“還沒有證據,隻是就我個人的想法而言,他們是有嫌疑的。”阮黎醫生搖搖頭,並沒有把話說清楚,但大家大概都能明白她的意思——凶手如果不是巴士中的乘客,也有可能和乘客有關係,所以才利用了這次的行程。雖然初聽起來有些荒謬,但是,既然判斷凶手擁有製造如此幻覺的造詣,又猜測過凶手如此行事的緣由,而研討會也無法讓人完全相信,那麼,兩者的行為和目的,當然有可能交織在一起。這種交織,並不單純是指“凶手就是研討會的人”,亦或者“凶手被研討會利用”。研討會的邀請,以及這次的行程,應該是不具備惡意的,隻是,凶手有可能想要借助研討會達成某些目的,而殺人事件就有可能是一種展現自身才華和產品的刻意表現。聽起來,正常人都不可能這麼做,但是,製造了這樣的殺人事件,誰都不敢保證,凶手是正常人。反而,假設對方是“瘋狂科學家”,反而得到認可。“我不覺得這是一次偶然事件,雖然,死者中不僅僅隻有我們的人。”阮黎醫生說:“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多的偶然。可以製造如此強大的致幻物質的凶手,也不可能是隨便選擇犯罪地點,一切都充滿了目的性。這裡,最具備某種特殊性的人群,無疑就是我們。”“瘋狂科學家為了自己的未來,混跡在一群被邀請者中,利用這次邀請犯下罪行,以展現自身的才華。”占卜師突然笑了笑,說:“挺有故事性。”“不過,挺符合我的美學。”健身教練點點頭,仿佛是在認可般,說道:“雖然對那些死者很抱歉,但是,我現在挺希望真相就是這樣。”“為,為什麼?”三井塚夫露出意外和緊張的表情。就連我也知道,他為何意外,因何緊張。健身教練的直白,並不符合普通人的想法和態度,反過來,也證明三井塚夫的心態,其實真的和普通人差不多。他不太能夠理解,為什麼這個女人會希望殺人凶手混跡在自己一行人中,雖然故事聽起來不錯,但凶手展現出來的心機和手段卻是實打實的威脅。況且,這種人命關天的事情,哪有心情講究什麼“美學”。“彆在意,我隻是說說而已。”健身教練隻是笑了笑,用一句敷衍的話岔開了話題。陸續有人從身旁離開,不遠處路燈閃爍了幾下,讓路過下方的人們不由得加快腳步,看熱鬨的人逐漸稀疏,但是,打算徹夜離開的人卻多了不少。本來有好十幾輛車的停車場,很快就隻剩下五輛,其中我們乘坐的巴士因為體積最大,所以也格外明顯。已經有一些專家趕到那邊集中了,但因為司機不在,所以隻是交頭接耳地說些什麼。“你們有研討會組織方的電話嗎?”三井塚夫突然說:“他們是直接通過網絡郵箱聯係我的,不過,現在再用那個電子郵箱,也不知道有沒有用。”“我沒有官方接待的電話,但認識的人是組織方的。”阮黎醫生掏出手機,說:“私人電話,但應該沒問題。”“說起來,我們也沒有得到官方電話呢。”健身教練突然說:“雖然當時也覺得挺古怪的,但是,既然對方不主動提出來,我也忘記了要號碼……現在想想,也挺意外,為什麼自己會出現這樣的錯誤。”“沒關係,顯然是有古怪。大概是心理學和話術的應用吧。”占卜師冷眼看著聚在巴士門邊的乘客,說:“我相信,並不僅僅是我們,他們也一樣。唯一有號碼的,大概就隻有那個負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