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1269章 朧(1 / 1)

觀星者——這座天文台的名字,在我的日記中有提到過和這個名字相關的“神秘”,不過,眼前這個觀星者的名字和來曆雖然同樣擁有令人遐想聯翩的地方,但在阮黎醫生麵前,卻大致是不會釋放那充滿魔性的魅力的。阮黎醫生無法觀測到“神秘”,卻能通過解析心理,去判斷對方到底看到了什麼,那一切無法乾涉她所接觸到的物質的現象,被其稱之為幻覺。事實或許就是如此,“神秘”對她而言,就隻是一個幻覺。一個會讓全世界人類產生精神心理上的聯係,忘卻其它的真實,而局限於幻覺之種,最終讓人類於不自覺中滅亡的可怕幻覺。隻是,以她身為心理學專家的角度來認知,白色克勞迪婭給世界帶來的影響,就僅此而已,她能確認,再繼續下去,人類會因之迎來自己的末日,但卻同樣很難理解,到底如何才會帶來真正意義上的世界末日。那已經是理論數學和理論物理的範疇。然而,即便隻是人類自身的滅亡,對正常人來說,仍舊是很難接受的。將人類末日和世界末日統一起來稱呼,並不僅僅是人類自身的高傲,更是一種人類社會本能的危機防禦機製,它將和人類自身有關的災難從認知意義上無限製擴大,無時無刻不在警醒著人們,更會在關鍵時刻,從人類整體的宏觀角度進行集中運作,在最大程度上躲避種種會讓自身滅亡的危險。到底是從什麼時候,由誰首先提出的,人類末日等同於世界末日的概念呢?我不知道,但是,阮黎醫生告訴我,這個結論不是某個人的選擇,雖然現在也有人為了劃分概念,而強調要將人類末日和世界末日區分開來,然而,實驗證明,哪怕接受了這個論點的人,大部分在假設危機到來的一刻,也仍舊更傾向於“人類末日等同於世界末日”的認知,並會以這個認知為基準采取行動。反而,“世界末日”的概念,倘若和“人類末日”區分開來,在認知性、嚴重性和優先性上,很明顯地排在後麵。那麼,就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結論,假設人們深刻了解到“人類末日”,並非是“世界末日”,那麼,在接受這個概念的同時,會將“人類末日”和“世界末日”的概念顛倒過來認知。也就是原本是“人類末日”概念的情況,會被強烈認知為“世界末日”,而“世界末日”的情況,僅僅是在口頭意義上的“人類末日”。從冰冷又精密的數理方麵來說,這種對概念的定義,一旦發生混亂,就會引發一係列的災難,最顯著的特征是,變得無法計算。但是,對心理學來說,這樣的變化,卻又是可以理解,並且有其道理的。阮黎醫生的情況,就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將“人類末日”和“世界末日”等同起來,去理解當前這個世界所麵臨的境況。她對我所說得每一個“末日”,都是這種概念下的產物。因此,她想讓我拯救的,並非是真正意義上的世界末日,而隻是“人類末日”而已。阮黎醫生也同樣無法理解,其他數理專家們在進行理論推導的時候,究竟如何得出,白色克勞迪婭對人類的影響,會進一步發展成對整個世界存在性都會產生惡劣影響的這個結論。不過,她當然不會將那些專家的結論的嚴重性和優先性,排在當下人類所麵臨的困境麵前——諸如,犧牲大部分人類就可以拯救世界的說法,她的態度是,堅決不接受。實際上,她的態度要更加激烈一些,優先考慮人類自身這個局限性的問題,而不是世界範圍的宏觀問題,一直都是她始終遵守的準則。而這樣的做法,雖然遭到了一部分專家的詬病,但卻同樣得到不少人的支持,而且,支持率當然要比那些習慣從“世界”的角度去思考的專家們更高。末日真理教中,如何對待已經展開的末日進程的問題,其分歧主要就是以“人類末日”和“世界末日”的劃分,以及由此產生的不同態度和做法。而局限於人類自身的心理學,在目標擴大到“世界”的時候,地位反而是極為尷尬的。哪怕在態度上,得到不少人的支持,但是,卻很少有人會認同“通過心理學去拯救人類,就能拯救世界”的說法。阮黎醫生,不,應該說,邀請她一起進行迷|幻|藥“樂園”開發的專家們,其實在整個末日真理教中,都處於一個尷尬的位置。從學科的應用範圍來說,她們的知識和行動雖然不是無用的,但也不給人特彆有用的感覺。這樣的研究和行動,當然被默認為,不應該得到精力和資金的傾斜。儘管末日真理教的名字,是阮黎醫生提供的,而阮黎醫生在組織中也享有名譽上的地位,人氣也很旺盛,但大部分都來自於人情關係,倘若涉及到更理性的研究方麵,支持率就會大幅度下降。沒有支持,想要做出讓人刮目相看的成果,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如這次研討會,看似有許多不妥當的地方,但其實已經是竭儘全力去準備了,而且,一旦失敗,大概就不會再有重頭來過的機會。針對白色克勞迪婭對人類影響方麵的研究課題,勢必要打回爐中,而時間上,卻又很難讓人覺得,還有重新積蓄能量的可能。儘管情勢嚴重,但阮黎醫生對我講述這些情況的時候,語氣仍舊平穩,就像是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失敗一樣。我也無法想象,如果失敗了,阮黎醫生會上演那些要死要活的戲碼。我想,這大概是因為,在她的心中,這次的失敗,就意味著世界滅亡吧。對於“要拯救世界,必須先拯救人類”這個論點,阮黎醫生的態度是極為堅持的。雖然在她給我看的關於白色克勞迪婭於理論數學和物理方麵的文章時,裡麵並不存在和當前人類狀態的先後關聯。但是,阮黎醫生在話裡,已經很明顯得表示:“人類滅亡是世界末日的前提,也是產生雪崩效應的導火索。反而言之,隻要在雪崩效應產生之前,將導火索掐滅就可以了。”期間,她的情緒也有一些不穩定,但是,哪怕是表現出對自己的決定的疑慮,但對於是否要繼續行動,態度卻一直十分肯定而明確——哪怕被人告知,這是錯誤的,她也會繼續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下去吧。到了這個份上,她可以稱得上是十分頑固的。在這次針對迷|幻|藥“樂園”的研究中,到底有多少人,是和阮黎醫生有相同態度的呢?這個問題,我一直沒能問出口,因為,我覺得,對於現在的阮黎醫生來說,恐怕是一個很無聊的問題。在頑固的人麵前,有多少個誌同道合者,已經不是重要問題。重要的是,自己是否可以在自己認定的道路上走到最後。我,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阮黎醫生選中了。“阿川,事已至此,我唯一可以信任的,就隻有你了。”阮黎醫生這麼對我說,而我也深深可以理解這句話背後的情感。請儘管相信我吧——我想,這就是最好的回答吧。阮黎醫生打開觀星者的天窗,巨大的射電望遠鏡在軌道上徐徐轉動,雖然是清晨時分,但陽光卻沒有濃烈到刺眼的程度。白天觀星不是一個好選擇,但是,我們要看的並不是某幾顆星星,而是通過對外宇宙存在的確認,去證明這個世界的真實性。這個過程,需要的是各種對波光和背景輻射進行收集與分析的儀器,其實,相關的步驟,以及數據的再確認,早就已經有人做好了。而我們過來,隻是如同小學生科普一樣,重複一些簡單的步驟,以更有臨場感——儘管阮黎醫生沒這麼說,但我覺得,事實就是這樣。對光譜和宇宙背景的分析,通過對公式的拆解和對數字的計算,去理解“宇宙有多真實,有多遼闊”是一件十分考驗自身知識和想象力的事情。我可不覺得,對數理化的認知還沒達到專家水準的阮黎醫生可以理解,至於我,就更加不可能了。就如同,科學家推導出十一維的存在形態,但是,對於普通人來說,哪怕所有的理論和數字都擺在麵前,真正能讀懂的也沒幾個吧。對於普通人來說,他們相信的,僅僅是有能力的權威人士得出的結論而已,因為,在這些艱澀的問題麵前,他們自己根本無法得出什麼結論。阮黎醫生在不屬於自己研究範圍的這些問題麵前,其表現跟普通人也差不到哪去,至於我,當然更不可能做到。因此,阮黎醫生使用了心理學方麵的手段——要讓一個人相信,某個事物是真實的,很多時候都不需要通過數據去證明真實性,而是僅僅隻需要讓對方相信自己就足夠了。阮黎醫生設計了一係列的活動,讓我就如同小學生一樣,從體驗中去相信自己所接觸的這一切。其實,這種做法不僅僅對小學生有用,對許多成年人也同樣有效。我在阮黎醫生的協助下,看到了這個世界的宇宙——那是由無數河外星係構成的,一望無際的黑色帷幕。儀器的指針不停震動,勾勒出的波譜,是來自宇宙深處的聲音,而顯示器上的色成像,進一步讓人可以直觀認知那一片黑暗的宇宙背景的變化。我的目光越過月球,那裡正如阮黎醫生所說一片荒蕪,根本就沒有納粹在上麵,之後越過九大行星,前往更遠的河外星係。用眼睛去確認的宇宙,有一種直擊人心的壯闊,我想,所有和我一樣,可以看到這個世界的人,大概都不會認為,這一切都是假的吧。其實,在我進行宇宙觀測的時候,哪怕一切都是外行的,也已經足以讓自己忘記“中繼器世界”的概念吧。不過,也正因為,我更早地從心態上,調整了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所以,如今所看到的,並沒有讓我產生太多的震動——的確,比起末日幻境和病院現實,這種宇宙觀測給人帶來的真實性,實在是無與倫比。正如我之前所提到過的,一個中繼器世界可以從觀測和理論的角度達成相互間嚴密的結合,存在可以從已有的數理上,進行推導和驗證的宇宙數據,那麼,這個世界和真實的世界,又有什麼區彆呢?哪怕是人類僅僅認知到的“宇宙數據”,其涉及的範圍和數據量,就已經無法讓人覺得,是可以偽造出來的了。畢竟,從“病院現實”的角度來說,構成末日幻境,又在末日幻境中構成中繼器世界的末日症候群患者,不可能達到“偽造宇宙數據”這種程度的素養。之後,我們在附近野餐。天文台的一樓不僅有工作人員的房間,還有一個大廚房。儘管大廳的擺設都已經積灰,但是,廚房和觀星台卻是經常有人維護的樣子,冰箱裡已經準備有食材,而精細又脆弱的射電望遠鏡也被專業保養起來。阮黎醫生說過,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已經身陷白色克勞迪婭的影響而不自知,他們隨時都會產生幻覺,並在幻覺之中產生聯動,在他們的眼中,就仿佛是整個世界為他們敞開神秘一角。這樣狀態的人們,是否還會懷疑自身經曆的真實性,而去承認原來那平凡無奇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呢?阮黎醫生離開的時候,將鑰匙放回了原來的房間裡。我不禁想,除了我們之外,今後會有更多的人來這裡觀望天空嗎?當彆墅區開始營業之後,這個天文台會給客人們開放嗎?不過,我大概是不會再來了。帶著這樣的心情,我們回到彆墅裡。和我們住在同一個彆墅裡的專家們也已經起來活動了,今天一整天都是自由活動的時間,開發商在附近的景點布置了一些節目,而我們這些人就是最早檢驗這些節目的一批人。很多人選擇前往昨晚登岸的灘頭,不過,和我們關係較好的三井塚夫三人,卻是一直哪裡都沒去。“怎麼可能還有心情到處亂跑呢?”健身教練苦惱地說:“大概我是受到那個凶手的影響太大了,一想到有這麼一個人就藏在同行者之中,就恨不得將他捉出來——不是因為害怕被對方傷害,而是,類似於好奇心吧。我想知道,做出那種事情的人,那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而他使用的手法,無論是藥物也好,還是彆的什麼也罷,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地方。”我不由得看向阮黎醫生。在我看來,那並不是研討會方麵的問題,而是研討會之外的問題。約翰牛的報告,已經很好地說明了,事故發生的原因,並不是什麼人瞄準了我們,而是我們正好處於對方的衝突點上。整件事的運轉,就像是好幾根不相關的線,出於一些看似極為偶然的原因,纏繞在了一起,而我們則恰好陷入這個糾纏在一起的結當中。可是,理論上,這個世界不存在偶然,而約翰牛給出的末日真理教方麵舉行“有限許願”的情報,更去掉了“偶然”的味道,但整個事件的起源與核心,人為的目標,仍舊不在我們身上。要說,當時到底有多少人,多少勢力在行動,至少NOG、末日真理教和納粹都是已經可以確定的。但是,也正因為涉及到末日真理教的行動,所以,從阮黎醫生的角度去觀察,認為是自身所在的末日真理教裡,某些激進人物對這次研究方向的不滿,無疑也是順理成章的。不過,既然從觀察結果來說,阮黎醫生認為是有人使用了致幻物質,而又在這個期間,完成了“樂園”的樣品,這個巧合未免讓人不由得聯想許多。阮黎醫生認為存在的,這一個藏在我們的同行者中,使用致幻物質殺人的凶手,說不定從末日幻境的角度來看,也是存在的,是當時事件中登場的眾多人物和勢力中,也屬於相當關鍵的一個角色。我認為,他不僅僅具備末日幻境角度的身份,也同樣具備阮黎醫生視野角度的末日真理教的身份。他可能同時是我應該知道的人,又同時是現在的阮黎醫生也知道的人。可是,哪怕可以進行到這種程度的推論,要確認到底是誰,仍舊是十分困難的事情。在阮黎醫生麵前,對方所有基於神秘的偽裝,大概都是無效的,但是,他其實並不需要在阮黎醫生麵前偽裝,而隻需要讓我們這些人無法看穿他的真麵目就足夠了。既然阮黎醫生認為,被研討會邀請的專家,也有可能受到白色克勞迪婭的影響,陷入幻覺之中,那麼,對方當然可以利用這一點。“倘若真的存在這麼一個凶手,而我們也看到過他的樣子。”我插口道:“那麼,我們看到的他,和媽媽看到的他,很可能不是一個模樣。”“為什麼?”健身教練有些詫異。“偽裝?”占卜師反問。占卜師的說法,即便是不清楚“世界末日”情況的其他人,也能一下子覺得可以理解了。“但是,都是在同一輛車裡,就算有偽裝,也應該是一視同仁。為什麼阮女士看到的,會和我們看到的不一樣?”三井塚夫問道。“因為幻覺。”阮黎醫生平靜地回答道:“他使用的藥物,對我和對大家的效果,有可能是不一樣的。”我知道,阮黎醫生所指的藥物,很有可能是利用“白色克勞迪婭”研究出的產品。在她的眼中,很可能對方也是試圖製造“樂園”的人。隻是,在效果上,似乎仍舊存在不少問題。如果從這個角度去思考,那麼,對方使用的藥物,和事件期間偶然配出的“樂園”樣本,哪一個更接近“樂園”?我想,很可能是前者。因為,這個世界末日修正,大概是不允許阮黎醫生所期望的那種“樂園”被研究出來的,即便被研究出來,也絕對不會擴散。反而,倘若可以達到末日幻境中的那種“樂園”的惡性效果,那麼一定會被迅速推廣吧。而這一切,並非是某些人刻意造成的,也許有人的因素在推動,但總的來說,還是類似於“命運走向”的問題。就像是,無論壞結果的幾率有多大,都一定會被打成。“這種解釋也太……牽強了吧?”健身教練和三井塚夫麵麵相覷,“照您這麼說,我們根本不可能找到對方?”“我想,對方可能是衝我而來的。”阮黎醫生說:“但是,有點錯估了自己的實力。”“衝你而來?”健身教練蹙起眉頭,追問道:“為什麼這麼說?”“你們也知道,我來參與這次研討會,是因為得到了組織方某個朋友的邀請,而這個朋友的課題,也正是這次研討會的核心題目。”阮黎醫生平靜地回答道:“也就是說,這次研討會,不僅僅是相關人士的聚會,也是一次對未來合作夥伴的挑選。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人,會在這次研討會中被看上,進而加入研究中。”聽到這裡,健身教練身上露出了不高興的表情:“可以說是誘騙嗎?是否參與研究,難道沒有自己的選擇嗎?”“沒有。”阮黎醫生毫不猶豫地說,而健身教練卻微微長大的嘴巴,似乎沒想到答案竟然是如此堅決,“這是一次危險又特殊的旅程,大概其他人還不清楚,但是,作為同行者,我覺得有必要照顧一下你們。倘若你們被判定失格,亦或者主動放棄資格,就有可能會被處理掉。當然,如何處理,你們儘可以想象。”一時間,對話的氣氛倏然降溫,對於阮黎醫生的說法,幾人還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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