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白色克勞迪婭”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況,阮黎醫生做過許多研究,其中就包括我在日記中對它的描述,當然,她在認知上,更多傾向於自己所看到的,這無可厚非。在這個中繼器世界,本地人士若是可以察覺到“世界末日”,那多少都會意識到“白色克勞迪婭”的問題,但是,當他們的這種認知,和末日幻境的入侵者的認知產生交集時,又會發生怎樣的變化?這個問題於我而言,暫時沒有答案,我身邊的人,最接近這一情況的阮黎醫生,完全將我們視為被“白色克勞迪婭”影響的“精神病人”。和病院現實不同,也和末日幻境不同,在這個中繼器世界,“白色克勞迪婭”存在意義,才是最能表現出“世界末日”這一情況的。就如同在末日幻境中,任何“讓人不解的情況”都可以歸咎於“命運和神秘”;在病院現實中,任何“怪異的產生”都可以視為“末日症候群患者因病毒影響而產生的幻覺”;在這個中繼器世界裡,任何“不尋常的事情”也都可以視為“以白色克勞迪婭為核心所產生的末日化現象”。而這三種表現,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引起異常、怪異和矛盾的源頭與核心,都具備一定程度上的“難以認知”和“不可解”。既可以視為“人類科技水平不足而當前不可解”,也可以視為概念上的“絕對不可解”,因為,在末日展開到結束的這個過程中,沒有任何理論,也沒有足夠的時間,讓它成為“可解”。假設“如果時間足夠”,或者假設“如果人類的理論可以更近一步”都是毫無意義的,因此才讓人感到焦慮和絕望。我覺得,阮黎醫生會做出之前的種種決定,以及態度上的變化、矛盾和猶疑,正是她自身也認知到這樣的情況,並切身體會到這種焦慮和絕望時,為了維持自身的心理平衡,才有了那樣的表現。也許,在我沒有察覺到的地方,其實她在心態上的不平靜,也一度讓她產生錯覺,亦或者是錯誤的判斷。但是,強大的抗壓能力,讓她於眾人麵前可以一直維持中流砥柱的形象。這樣的阮黎醫生,我覺得十分了不起,因為,我可以切身感受到,要在“世界末日無法阻止”的焦慮中,試圖對抗這樣的命運,是何等痛苦的事情。並非是肉體上的痛苦,更重要的是精神上難以負荷。我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中,被阮黎醫生推上了前台。當我說出,願意幫助她的時候,就已經不能回頭了。哪怕,她就是這個中繼器世界裡,末日真理教的一員,而她所做的一切,都將會是促儘末日真理教發展的因素。明明是末日真理教的敵人,最不願意看到“樂園”散布的神秘專家,卻必須親身參與到“樂園”的研究中,並在將來有可能需要協助阮黎醫生將其擴散開來,的確可謂是極為諷刺。儘管阮黎醫生口中的末日真理教和我過去所認知的不太一樣,並不全都是負麵的地方,但是,它也已經在許多細節上,展現出我所認知的那個邪教的特質,並且正不斷朝那個深淵滑落。我幾乎可以肯定,在這個世界裡,末日真理教已經不可避免要走上老路了,而這樣的變化,卻是一種宏觀上的,仿佛和“末日”應和著,與病院現實和末日幻境的情況具有深層聯係的變化。我可以從中感受到,末日進程,亦或者說,一個被劇本化的命運式的結局。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反對阮黎醫生和研討會的合作。因為,她之所以願意和研討會合作,進行“樂園”的研究,初衷和理論,是基於自身的專業性,對“白色克勞迪婭”進行了分析後,才做出的決定。若說是完全理智,當然不儘然,但我仍舊相信,若她可以想到更好的辦法,亦或者,有人告訴她更好的辦法,她一定會有所改變——然而,沒有人告訴她,她自己也找不到。我覺得,在我答應她之前,她也是孤獨的。她無法證明自己的正確,卻同樣需要在這條無法證偽的道路上,漸行漸遠。所以,我無法扔下她一個人就這麼走下去。這其中,當然不僅僅是對自身計劃的理性思考,也有著,想要陪伴在她身邊,目睹她成功亦或者失敗,生存亦或者死亡的感性吧。這樣的我,不會特彆反對她的某一個提議,甚至是自作主張。陪伴她,應承她,注視她,我覺得,這是自己真正,且唯一,可以為她做的事情。阮黎醫生在說謊,在欺騙人,為了一些可能性極低的實驗,而采用了一些不人道的手段——這些情況,已經隱隱在她的身上,體現出征兆。我可以嗅到在她平靜的,主導式的談話中,所隱藏的冷酷和殘忍,以及更深處的惡意,那是一種令人恐懼的,腐爛的味道。尤其在這趟研討會的旅程中,在進駐彆墅,在得到了我的回答後,這樣的味道,就愈加濃鬱了——讓我不由得想起烏鴉,黑色的生命,代表不詳,食腐,但卻又在某些宗教意義中,有一些宛如定理般不可或缺,一旦缺少,就會讓世界運轉不良的意義。阮黎醫生的恐怖,深深藏在她那中流底柱的態度中,我不知道,近距離和她接觸的人們,例如三井塚夫、健身教練和占卜師感受到了沒有。而在我的感受中,這種恐怖雖然讓人害怕,但卻同樣讓人感到安心和平靜,就像是在映襯著她曾經說過的話:我用自己所感受到的她的形象,塑造了“江”。在她說了這樣的話之後,也許是心理因素,總之,我越來越看到她和“江”相似的地方——更確切來說,她和所有人形“江”都相似,但又極大的,足以區分開來的差彆,隻是,無法讓人徹底覺得,彼此之間毫無乾係,就像是,從“江”,從人形江的特質中,各自切出一小塊,然後拚湊成了阮黎醫生。然而,這樣的形容,反倒讓我在想起真江的時候,就覺得特彆矛盾。倘若在這個中繼器世界裡,阮黎醫生是這樣一個和“江”有密切關係的存在,那麼,在病院現實中,她也應該在身份和背景上,保持和“江”的一些聯係,而僅僅將她視為“病毒”的研究者仍舊是不足夠的。而且,在病院現實中,阮黎醫生和“真江”完全就是兩個人。不,這麼一想的話。病院現實中的“真江”到底是什麼樣子呢?我突然想起來,自己是從“疑似記憶的幻覺”中,以及資料對“真江”的描述中,塑造出了對那位“已經死亡的真江”的印象。而且,無法反駁的是,這種塑造,必然存在我於末日幻境中,對精神病人真江的印象的影響。即便是保存在病院中的,關於“真江”的檔案,也是十分簡陋的。如此一來,我記憶中,那位“最真實”的,“已經死亡”的,“深愛著”的,“被高川吃掉”的,“將咲夜等人托付”的真江,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模樣?而這個模樣之中,又有多少的成份,是真正毫無疑問的?我有些愕然,但是,自己所想到的問題,無論如何也無人可以解答——一個死人,如何在一個精神病人記憶中,留下最鮮明,也最真實的姿態呢?又如何去確認呢?病院現實中,死掉的真江,甚至連照片都是老舊的,模糊的。我看向阮黎醫生,不由得想,難道連在病院現實的時候,出現在我的幻覺中,我的記憶中,那個死去的真江的形象,也是因為,我下意識用病院現實中阮黎醫生的形象彌補那些模糊的地方?病院現實裡,並沒有詳細記載高川記憶中的過去——孤兒院的生活,以及感染了“病毒”後發生的慘劇——這一段記憶,是以幻覺的方式,以及在看到簡陋資料後的聯想,在我的腦海中完成拚圖的。事實上,病院也根本不可能完全掌握當時的情況,因為,在資料中特彆提到過,在他們的人抵達的時候,孤兒院已經被徹底燒毀了,被燒死者眾多,不,確切來說,我和咲夜她們,可能是最後的幸存者,至於“高川是否吃掉了真江”,也同樣沒有詳細情況的記載,僅僅是人們提到當年的事件時,一種態度上的,顯得有些曖昧的共識。連阮黎醫生在表態的時候,也往往不特彆說明,這種“吃掉真江”到底是一種切實的生物行為,亦或者是一種影射性的心理行為。而在解讀“烏鴉誇克”的存在時,側重於心理映射的解析。是的,“烏鴉”在阮黎醫生的眼中,就是我身為一個病人時,最有代表性的一種心理形象。可是,此時此刻,在我的感覺中,反而是眼前的阮黎醫生,越來越接近“烏鴉”的形象。阮黎醫生和三井塚夫他們談論著關於“凶手”的話題,雖然有了這一陣的休息,但是,眾人仍舊無法徹底擺脫休息點的神秘事件,給自己帶來的精神上的衝擊和壓力。有其是三井塚夫本人,他表現出相當激動的,無論如何,即便很危險,幾率很低,也想要揪出凶手的想法。然而,交談的內容和節奏,一直都把握在阮黎醫生的手中。她那平靜地,意有所指的語氣,就像是站在電線杆上的烏鴉,打量著每一個在身下路過的行人,那目光就像是從另一個世界投來的,充滿了一種神秘的吸引力,讓氣氛顯得有些異常。阮黎醫生的聲音有很強的催眠性,尤其是,她尤為擅長這種方式的催眠引導,以至於仿佛烙印在本能中。我都已經嗅到了古怪的味道,但是聆聽她談話三井塚夫等人,卻絲毫感覺的樣子。在我看來,是有些怪異的場景。話題不可避免靠向“白色克勞迪婭”。“無論如何,凶手總是需要白色克勞迪婭。”阮黎醫生說:“巧合的是,根據我的調查,白色克勞迪婭在已有證明的曆史上,就是在這裡發源的。我們將要參觀的精神病院,在很久以前是修道院,而白色克勞迪婭在修道院成立和毀滅的過程中,具有一種特殊的意義。我聽說,在附近的地方,也時常會發現一些文物般的東西,上麵也曾描繪過和白色克勞迪婭十分相似的花。”“你的意思是,我們隻需要守株待兔?”三井塚夫似乎覺得自己說到了點子上,“從心理學來說,白色克勞迪婭在凶手的成功中扮演著核心角色,所以,他也必然會對白色克勞迪婭的情況,做過許多調查,甚至會產生一些深厚的情結。”阮黎醫生的說法,把自己和研討會的關係削弱,反而加強了這個所謂的“凶手”和當地的關係。若是沿著這條線追查下去,說不定會發現研討會的秘密。不過,她到底是怎麼看“殺人凶手”這個問題?是否真的如她所說,真的有這麼一個“凶手”就潛伏在旅途隊伍中?如果有,又會是什麼人?這些問題,從末日幻境的角度,都是很難經得起推敲的。那次神秘事件,在我所得到的情報中,不是某一個殺人者製造的,而是好幾個神秘勢力相互作用的結果。然而,在阮黎醫生眼中,“神秘”的因素並不存在。那麼,可以推想,比起“好幾個勢力的相互作用”的解釋,當然更像是末日真理教內部的分歧激化,進而產生了“凶手”這一情況,更加“合情合理”。而無論“凶手”是否存在,是否為一個人,最後會牽扯出來的,當然還是末日真理教自身。因為,末日真理教才是對白色克勞迪婭的研究最積極的一方。站在不同的角度上去看待同一件事,分歧竟然可以大到這個地步,簡直讓人很難想象。不過,無論是從哪個角度看待這次研討會,末日真理教都必然是其中一個主角,並且占據著主導的位置,這是已經可以肯定的了。從末日幻境的角度來說,NOG也是研討會的其中一個讚助商,而研討會本身的期望也是相當“正義”的,手段上的偏激,對NOG來說,大概也應該隻是正常情況。那麼,研討會中末日真理教的成份,就會在NOG的襯托下,顯得更加晦澀。如此一來,可能和研討會的研究不完全一樣的達拉斯,反而浮現了更多的,更明確的,我所熟悉的那個末日真理教的色彩。聯想到他在“病院現實”的身份,他在這裡竟然充當這樣的角色,有點點讓人感到意外。我開始覺得,過去在“病院現實”一起行動的這位達拉斯先生,並不僅僅是“獨立記者”這個簡單的身份。他當時尋找係色和桃樂絲的動機,以及找上我的時機,都不像是當時表現的那麼單純和偶然。他明顯和那些反對“病院”,反對安德醫生的那些“潛伏者”有聯係。而所謂的“潛伏者”說白了,就是一些間諜份子,他們會做的事情,是十分容易就能想到的。達拉斯和這些人扯上關係,現在看來,也不是“在無知的情況下被牽扯進去”,或許,他早就是其中一員,而且,還是資深者。我想起自己在“病院現實”死亡前,埋下的線索,以及達拉斯的失蹤……等到回去的時候,一定還會再見到吧。圍繞“白色克勞迪婭”和“樂園”的情況,阮黎醫生用話術的蒙皮,將真相深深藏起來,但卻因為仍舊流露出真相的味道,卻同樣可以讓人深陷這樣的解釋中。“難道還需要我們將所有的白色克勞迪婭都摘掉或者燒掉嗎?”占卜師歎了一口氣,“真希望它生長的地方不多。”“不需要,想要找到大量的白色克勞迪婭,就必須進入那個精神病院。”阮黎醫生說。“倘若在精神病院裡發生那樣的事情,不是更加糟糕嗎?”健身教練說。“但與之相對的,為了保障精神病院的安全,在防備上的舉措也是最好的。”三井塚夫說:“阮女士的意思,是等到凶手自投甕中吧?但既然凶手也跟過來了,很有可能是想要得到研討會的支持。我覺得,在這種已經可可以看到的成效,研討會不會拒絕。”“你以為,研討會在這裡舉辦這次活動,是為了什麼?”阮黎醫生反問道:“研討會對白色克勞迪婭的研究是最早的,也一直是最龐大的。不作惡,僅僅是因為不想,而並非是沒有能力。能夠將白色克勞迪婭當作原材料製造出什麼東西的人,也絕對不僅僅隻有凶手一個。在外麵,或許凶手表現出來的能力是讓人驚歎的,到那時,他在這次的研討會中,僅能算是一個小屁孩罷了。假設,你們抓住這個人,那麼,通過最終審核的可能性也會更大。”阮黎醫生這麼說,反而讓三井塚夫三人不約而同朝我看來,其中一人說:“我記得,高川的日記裡寫過,白色克勞迪婭是一個名為末日真理教的邪教組織的特產,那麼,那個末日真理教和這次研討會有什麼必然聯係嗎?”“當然,不過,這是你們成為正式同伴之後才需要了解的事情。”阮黎醫生從路過的侍者手中,接過一杯雞尾酒,一邊說道:“我們首先要將精力放在白色克勞迪婭身上,儘可能進行研究,以確保我們所掌握的情報不遜色於凶手,隻要確定我們自身不被白色克勞迪婭影響,才能在麵對敵人的迷|幻|藥時,確保自己的安全。”冠冕堂皇的話一說出來,大家都覺得是這個道理。既然敵人一定會圍繞“白色克勞迪婭”產生行動,那麼,同樣在研究“白色克勞迪婭”的研討會,是否會感到高興,仍舊是不置可否。至少,從研究者的角度來說,當然不可能希望有其他人同樣在窺視自己所看中研究物。三井塚夫似乎覺得自己理清了頭緒,臉上的表情不由得鬆懈下來,就像是完全默認了阮黎醫生的說法。“有關於白色克勞迪婭的資料嗎?”健身教練問道。阮黎醫生如同變魔術般,向眾人攤開的手掌中放了三張磁盤:“這是我儘可能找到的,更詳細的資料,研討會拒絕放出。”三井塚夫接過磁盤,稍微又吃了一口燒烤,就向我們告辭:“我想先回房看看這些資料。”沒有人阻攔他。在三井塚夫離開後,健身教練和占卜師也相繼告辭,她們就像是被釣起了好奇心,走回彆墅的腳步有些雀躍。但就我而言,我並不覺得,白色克勞迪婭的資料有這樣的吸引力。“拐彎抹角地激發他們對白色克勞迪婭的看重,卻不提世界末日,這樣合適嗎?”我這麼問阮黎醫生,“白色克勞迪婭會對人產生影響,不是嗎?”“我們需要的是不會被白色克勞迪婭影響,不,應該說,不會在這種程度的解除中,就被影響到的專家。”阮黎醫生說:“所以,讓他們接觸白色克勞迪婭本身就是最好的驗證方式。”“就像是——要驗證吃砒霜會不會死,吃多少才會死,隻需要讓人一點點吃下砒霜就可以了——這樣的感覺?”我說:“真是原始又殘酷的方式。”“因為我們沒有更好的方式。”阮黎醫生說:“就算明說世界末日的情況,無法脫離白色克勞迪婭影響的人,是完全不會相信的。反而,他們會將注意力放在其它地方——和我們的研究課題不搭界,甚至存在矛盾的地方。時間無多,我們不能容忍這種情況的發生。”“那麼,你說起那天晚上的神秘事件時,那種解釋有多少是認真的?媽媽。”我問道。“肯定和白色克勞迪婭有關,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阮黎醫生平靜地說:“但是,凶手是一個,還是幾個?到底是什麼身份?事件的來龍去脈如何?可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不過,我不覺得,那是個人行為所導致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