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一個“高川”是特殊的?是唯一重要的嗎?桃樂絲和係色的答案,是“沒有”。正因為,沒有哪個是特殊的,全都是重要的,所以,才不能僅僅為了某一個“高川”的想法,而改變一直以來,眾多“高川”的屢屢犧牲,才最終完善的計劃。現在的,義體化的高川,雖然是超級高川誕生之前的過渡產物,一個最初的起點,但是,他的確凝聚著,過去那些“高川”們的意誌,而誕生於此時此刻。隻有桃樂絲自己才知道,這些猶豫、思考和決絕,其實是從“高川”身上學來的。也正是這些,才讓她堅持到這一點。她也相信,係色那邊也同樣如此。僅僅從這一點來說,“高川”就已經是她們的英雄了。是他,教會了她們,如何才能在逆境和絕望中堅強地活著。桃樂絲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聽到不遠處常懷恩和走火的通訊,大意是亞洲方麵決定召回高川,以應付三仙島內部的一些緊急事態。這是在高川維護的通訊中繼點達成和亞洲方麵的信息聯通後,亞洲方麵首次提出的回援決定,而高川雖然一直都在歐美這邊活動,但其身份,仍舊是歸屬於亞洲中央公國的耳語者成員。聯合國方麵已經同意這個要求,NOG的反對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效力。“三仙島真的有麻煩了?”常懷恩有些皺眉,他們這邊的計劃,對高川的需求也很高。“似乎是末日真理教在背後推動日獨份子在三仙島內部進行活動。”走火說:“三仙島之一的方丈島就是用日本島改造而成的。而且,聯合國方麵也事先考慮過,他們會用方丈島的內部事變,拖延他們加入戰局的力度。這是歐美國家所不願意看到的。”“所以,對高川的召回,其實是一次政治博弈?而並不具備太大的軍事意義?”常懷恩麵帶不悅:“一群愚蠢的家夥。到了現在還相互算計。”“他們和我們看到的,是不同的東西。”走火並沒有生氣的樣子,隻是平靜地說:“我這邊也已經做好準備,隻要高川在三仙島的活躍達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將整個耳語者都搬到我們這邊來。雇傭兵協會答應從旁協助,畢竟高川在戰場上的努力是可見的,也有很高的人望,大家都希望他能夠把精力集中到這邊來。歐美方麵才是戰場的重災區,相比之下,亞洲已經算是天堂了。”“我們這邊有什麼接應?”常懷恩問道。“丘比的十字軍遠距離投放已經達到實驗要求。”走火說:“他們會以不列顛的名義,協助高川在亞洲方麵的活動。”“協助?”常懷恩玩味地咀嚼著這個詞語,“但是,高川仍舊是中央公國的人。我也不覺得,他會改換門庭。在歐美重災區援助我們是一回事,身份歸屬是另一回事。你明白的。”“沒關係。不列顛的女王陛下會在高川離開之前,向聯合國方麵申請對其授勳。”走火說:“這是合情合理的申請,為了激勵全世界的人民,以及提高本國形象,包括中央公國自己在內,所有聯合戰線的國家都不會拒絕。”常懷恩聽著,不由得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是的,高川先生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並且卓有成效。雖然他自己無法肯定,但對很多人來說,他已經是英雄的標杆了。我讚同女王陛下的做法,對網絡球,對整個NOG和世界人民而言,這都是一次必要的英雄授勳。”雖然這麼說,但常懷恩卻認為,也許歐美這邊是想要打造一個國際戰士的典範來提升士氣,並謀求一些外交上的主動,但中央公國召回高川應該並不僅僅是表麵上看起來的這些政治手段,走火也深以為然。然而,戰爭爆發得太過突然,網絡球自身的準備,並不足以在納粹的閃電攻勢下,繼續維持亞洲方麵的情報係統。納粹的軍隊源源不絕,直到前一陣為止,完美地阻斷了歐美地區和亞洲地區的聯係。正是因為有高川這樣強力的神秘專家,才能在打通聯係後,經受住納粹方麵源源不絕的反撲。高川隻有一個人,哪怕為他配上隊友,也隻能維持一個通訊基站。如今高川駐紮的地方,每天都要承受納粹軍隊的衝擊。納粹投放到地麵的軍隊,無論擊破多少,都始終維持著上百萬的數量,倘若他們利用神秘力量,可以對軍人進行量產的話,目前的情勢足以證明,他們的產量遠遠還沒達到上限。對於聯合國和NOG來說,這就是最大的劣勢,因為到目前為止,常懷恩都沒聽說,有哪個國家或哪個神秘組織擁有高效率批量造人的能力。哪怕是製造非人的怪物,也是很難達到這個數量和效率的,反而,製造怪物恐怕比人造人更要消耗資源。通過“神秘”將人在短時間內改造為怪物的方法不少,但消耗的仍舊是人口。目前各國人口的來源,完全是基於正常的生育,和納粹所體現出來的,那源源不絕的兵力製造能力,在效率上起碼相差了幾十倍。再加上將人類培養成戰士所需要花費的時間和資源,完全可以將這個差距拉到到上百倍。當人類培養出一個合格的軍人時,敵人已經投放了將近百個。這麼說也許有些誇大,但目前地麵上的反抗者們,正在持續消耗現有的積累,供血完全跟不上,也是不爭的事實。正因為事先就有考慮這樣的劣境,所以,最初製訂反攻計劃時,就沒有想過可以在短時間內解決問題,甚至不認為,己方可以在戰爭先期就很快可以取得主動權。和過去的兩次世界大戰一樣,被動的防守,持續的拉鋸戰,將會貫穿戰爭前期至中後期,而假設到達了反擊條件,那麼,己方大概也會和過去一樣,迅猛地在短時間內解決敵人吧。倘若沒有什麼重大的變局,這個劇本就是在參考了曆史和現有情報的基礎上,為聯合國和NOG量身打造的勝利劇本。如今戰爭才剛剛開始,局勢雖然糜爛得極快,但仍舊沒有脫離最初的預料。哪怕不是高川,也同樣需要樹立一個國際性的旗幟,來激勵正在苦熬的人們,以避免人心渙散。如今選擇高川,當然也可以認為,他身上所具備的種種因素,包括貢獻和身份,都是目前最符合這個旗幟要求的。常懷恩對高川得到授勳一事表示樂見其成。可是,正因為自己的立場是網絡球,而網絡球的目標也始終不是針對末日真理教和納粹。網絡球成立的初衷,就是為了應對先知所預言到的末日,末日真理教也好,納粹也好,隻是在這個過程中,所不得不麵對的,也是目前為止最大的阻力。但哪怕擊敗了它們,也不意味著可以阻止末日的到來,而僅僅是,如果不擊敗它們,就很難更進一步。在外人眼中,或許會將兩者和末日等同看待,但在網絡球內部,則從來都沒有這麼天真的想法。站在網絡球的立場,去觀測和思考當前所發生的一切事變,最重要的不是解決事件本身,而是透過這些事件和現象,去找尋末日的脈絡。高川若隻是一個普通的神秘專家,他身上牽連的各個因素,自然是很難得到網絡球的重視。然而,如今的高川卻是網絡球計劃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沒有他,近江的一係列研究都會陷入停頓,對網絡球來說,當然不是什麼好事。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常懷恩也好,走火也好,是不希望高川身上聚集太多的目光,也不希望有太過重要的事情,牽扯他的精力和注意力。將他所在意的一切,都搬到網絡球之中,讓他在維持自己想要的身份和立場的情況下,可以更專注地執行網絡球的任務——網絡球這邊所有涉及他的調整,都是為了這樣一個目的。這個時候,亞洲方麵的來信,不能說是件好事。儘管無論從哪方麵來看,亞洲和中央公國的態度都是很重要的,但在網路球應對末日的計劃中,這種重要性卻不排在最前列。“日程安排如何?”常懷恩想了解更多。“三天之內會出正式通告。周日進行授勳。”走火說。“我們這邊的準備呢?總不可能讓他一個人回去吧?”常懷恩繼續問道。“王立騎士團會出動一個七人隊伍。”走火說:“我們這邊,打算讓十字軍過去,雇傭兵協會一直都保持著與耳語者的聯係,我們可以用NOG的名義請求他們的援助。”“不需要火炬之光的人嗎?”常懷恩說。“不需要。雖然亞洲方麵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但他們所做的事情,都不可能偏離聯合國的大致方略。”走火說:“在這點上,我們的確是一個陣線的。哪怕有小衝突,我們也必須保持克製,這是統一戰線的政治麻煩,而不是敵我矛盾。”“說的也是。”常懷恩被說服了,走火的態度和想法,再一次讓他意識到,自己的思維方式,的確不適合進行全局統籌。走火似乎就是專門來通知這件事的,在大致解答了常懷恩的疑問後,沒有再多談,直接退出了通訊。常懷恩轉頭對近江和桃樂絲兩人說:“就是這麼一回事。”之前說的那些,當然沒可能瞞過這兩人,也沒有這個必要。近江雖然隻能算是網絡球的編外人士,而桃樂絲更是不久前才蘇醒,但經過一起共事的這段時間,讓常懷恩認為,自己完全可以信任這兩位同誌。他是意識行走者,十分信任自己在心理和意識形態方麵的判斷。“中央公國提到了三仙島?”在常懷恩看來,近江似乎對三仙島很有興趣。“高川先生和三仙島……有什麼聯係嗎?”常懷恩也有點百思不得其解,畢竟,三仙島可是中央公國動用舉國體製打造的,試圖媲美中繼器的基地兵器,其意義和重要性,包括建設的開始和過程,都不太可能和高川扯上關係。倘若僅僅是如他們表麵所說,希望高川去解決方丈島內部的問題,也仍舊讓人感到突兀。為什麼一定是高川?既然可以打造出三仙島,中央公國隱藏起來的神秘力量自然也不容小窺。又有什麼是高川才能做的事情呢?高川的特殊性,在網絡球這邊看來,也不具有廣泛性。簡單來說,如果沒有近江,那麼高川也就隻是一個普通而強大的神秘專家而已。近江和她的研究,以及網絡球對這些研究的投入,圍繞在高川身邊,才構成了高川的必要性。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得到高川配合的緣故。但是,在中央公國那邊,耳語者處於邊緣地位,高川也沒有接觸其他的神秘組織,更沒有證據表麵,三仙島是以某個人為核心建造的。基於整個島嶼改造計劃的規模,也完全可以肯定,是在高川出生之前,就已經開始了。僅僅讓高川回去處理方丈島內部,因為一些日獨份子攪起的麻煩,完全可以說大材小用,甚至會給人一種強詞奪理的感覺。比起那邊的小麻煩,理所當然是歐美這邊更需要高川,而且,高川的身份也已經給中央公國帶來了大量的國際聲譽,在召回高川後,一旦歐美這邊,因為高川存在才暫時鎮壓的部分局麵又再次產生反複,無疑會給中央公國在國際上的聲望產生負麵影響。更糟糕的是,如果中央公國召回高川,想要做的事情,是和他的能力、身份、地位匹配的“大事”,那麼,這件大事勢必會給全世界帶來巨大的影響。而無法確認到底是怎樣的事情,以及會造成怎樣的巨大影響,才是最為讓人感到不安的。“這是情報部門的問題。”近江說:“但我不覺得,阿川在他們那邊能夠發揮的作用,比在我這邊更好。”“走火說過,無論中央公國想做什麼,都一定和納粹,以及在背後支持日獨份子的末日真理教有關。”桃樂絲突然插口道:“但是,正因為中央公國在建設三仙島的時候,察覺並默認了末日真理教的資助,所以,也應該會考慮到對方反戈一擊的情況,從而提前做好準備。末日真理教帶來的麻煩,對他們來說,隻是預計中的麻煩。因此,我更傾向於,他們打算對納粹做一點打動作。”“大動作?反擊嗎?”常懷恩愕然地笑了笑,覺得有點不太可能,但之後仔細想想,卻又有點笑不出來,“這可和聯合國的戰略決策不太一樣。”“反正,既然聯合國方麵已經接受中央公國對高川的召回,那麼雙方一定是商討好了。”桃樂絲說:“否則,哪怕高川本來就是中央公國的人,在涉及國際事務的時候,也不可能就這麼被放行。中央公國很強大,但也總要維持自己在國際上的大國形象。”“可惜,就算是聯合國不是很明白,中央公國打算做什麼。”常懷恩有些煩惱。桃樂絲神秘地笑了笑,說:“隻要能在我們這邊需要他的時候及時回來,無論做什麼都沒關係,不是嗎?”※※※高川走出偽裝成山岩的營房,門內的景象漸漸模糊成一片,仿佛隔著一層薄膜。這個營房也是埋設了S機關的造物,也隻有這樣的輔助工具,才能在和高強度的,帶有神秘性的戰鬥中,可以發揮出相應的作用。正如之前所說,高川目前的任務是布置信號中繼基站,以確保洲際之間的通訊需求。納粹在這方麵的破壞欲很強烈,為了將戰局分割成他們想要的樣子,任何試圖恢複各方聯係的動作,都會去阻止。首先,納粹從月球方麵,徹底控製了超高空的通訊層,其次,月球核打擊計劃遺留下來的副作用,也對正常通訊高度產生了強烈影響,大量的雜波猶如怒濤一樣奔馳,攜帶輻射物質的雲層,已經隨著氣流擴散。這陣子,電閃雷鳴和黑雨,是極為常見的現象。除此之外,戰場上的時不時出現的強烈衝擊,也在撼動著地殼,諸如地震海嘯等等自然災害,時不時就會發生好幾起。不提戰爭帶來的殺戮,僅僅是對自然環境的影響,就遠超過去的任何一次戰爭。之後,又有納粹對通訊基站的針對性打擊,以及對修複隊伍的狙擊,都讓本就處於水深火熱中的各國,不得不忍受巨量的傷亡,以維持最低程度的通訊。跨州通訊所需要的付出,也相應變得不那麼實際。高川就是在這樣的內外環境中,自行接過了這個任務。在他的判斷中,比起在前線殺了多少納粹,還是這種事情更有意義。納粹無論怎麼殺,都是殺不完的,除非可以攻破他們的老巢,破解他們可以不斷投入軍隊的秘密。而維持較為通暢的聯絡,卻能從情報方麵,有效改善各自為戰的大環境,讓原本就應該捏起來的拳頭,真正捏起來。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決定勝負的關鍵,有很大一部分,就在於知己知彼。先不管出於意識形態問題,各方願不願意溝通,是否可以正常溝通,在溝通之前,確保一條隨時可以動用的渠道,無疑就是基礎。所以,高川帶著埋設了S機關的營地,跨越千山萬水,尋找著可以在當前的惡劣環境下,維係各方基本通訊的中繼點。最初也無法估計,自己需要建設多少個中繼點,才能滿足通訊需求。雖然,網絡球提供的新型中繼點無論在體積、能耗還是質量上,比起過去所接觸過的基站,都有著黑科技一般的進步,但是,它仍舊是需要固定在某個正確的地方,才能更好地發揮作用。在高川之前,各方勢力也都有派人嘗試,所用的資源各式各樣,有來自網絡球的,也有來自於其他組織的,然而,這些人都會被納粹針對性搜捕,處決並破壞其已經建設好的基站。至今為止,也沒人知道,納粹是如何找到他們的。將“試圖建設基站的人,都會被納粹盯上”視為絕對會發生的現實情況,高川所麵臨的情況,和其他先驅者一樣險惡。但是,高川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就在於,他更加強大。所以,他可以走更遠的地方,找到更合適的地點,應對不斷來襲的敵人,直到將所有布置完全,將基站徹底隱藏起來。目前為止,他一共設立了五十三個基站,在他離開後,一般以上的基站被納粹找到並摧毀,但仍舊有一小半留了下來,而這些留下來的,則構成了目前最通暢的國際專線。而為了應對敵人的持續破壞,也必須有人,持續乾這活兒。敵人摧毀一個,就要建設一個,確保留下來的數量,要比敵人摧毀的數量更多。哪怕義體化後,生理上的疲勞已經不複存在,義體的堅硬也讓它很難出現正常運作的損耗。但是,精神上的消耗仍舊是存在的。這是一個簡直讓人崩潰的工作。不僅僅要絞儘腦汁,爭取時間,欺騙敵人,還要以自身為誘餌,吸引敵人的目光。高川所經過的地區,也存在正在發生的戰場,同樣需要他用自己的光芒,減少戰場上其他人所要麵對的壓力。戰鬥、休息和建設,戰鬥和建設,如此循環著,就是他目前的生活。高川的腦硬體,隨時更新他的數據,包括他殺了多少人,救了多少人,建設了多少基站,會給己方帶來多少方便,減免了多少損失。所有行為的結果,都會進行量化,但在他的原生大腦中,已經很久都不去記憶這些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