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1305章 詭像(1 / 1)

林中小徑不知何時已經彌漫著淡淡的霧靄,雖然不是灰色的,但在過去的經曆讓我對這樣的環境十分敏感。大多數神秘事件發生的時候,都伴隨著灰霧,亦或是雪片般的灰燼,讓人感到壓抑和異常,但即便是正常的晨曦中,也並不總是正常的。我覺得,這種現象必須從意識的角度去考慮,例如“霧氣”本身所造成的視覺效果,所給人帶來的感受,而並非單純從霧氣的物理起因出發,去理解它的存在。讓人的視野變得狹隘,一切都處於朦朧的狀態,充滿粘膩感,讓人感到沉重——這種種形容身處霧氣中的感受,本身就和“神秘”的意義充滿了契合性。很多文學作品中,霧氣本身就具備一種讓人不禁去想象的神秘味道,而大多數非日常,乃至於危險又異常的狀況,也都是發生在霧氣彌漫的時候。哪怕在這個時候,陽光穿透樹杈,投射到霧氣中,讓這片霧靄中的景色比過去我所見到的霧景更多了一份剔透感。然而,霧氣本身帶來的那種朦朧的神秘感,也仍舊是存在的。在這片霧靄中,陡然出現了三個人影。而之前和我們發生糾紛,意氣離去的三個男生卻在半途中就再也找不到痕跡。兩相結合起來,讓我不得不考慮,是不是有什麼異常的情況,已經發生了。而那三個身影,又到底還是不是原來的那三個男生?“嘿!”高個女生朝他們喊:“你們剛才去了哪兒?”之前還發生了爭吵,但她看起來已經不在意的樣子,更想知道,之前那失去蹤跡到底是怎麼回事。稍矮的女生緊了緊手中的槍,儘管好奇,但似乎也做好了麵對危險的準備。兩個女生在平時看起來很大膽開放,但我想,這隻是因為她們同樣充滿謹慎的緣故。即便不去考慮神秘事件的情況,但在之前的種種細節,看起來已經被她們記在心裡了。我想,正常情況下,也許會考慮男生們帶著報複的想法,反過來惡作劇的情況。但是,往更嚴重的層麵想想,對方的底線可能會不僅僅隻是惡作劇。而兩個女生應該有想過,正常情況下較糟糕的情況。三個身影在高個女生幾次呼喊後,停下腳步。他們的前進速度有點兒不對勁,兩個女生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們追上去的速度是不一樣的,但無論是快還是慢,那三個身影和我們之間始終保持著一個相同的距離,讓我們在這裡既看不清楚他們,又不會被他們撇下。如此一來,不是很像是對方有意控製自己的速度嗎?前方的三個身影於朦朧中停步,我們追上了一段距離,似乎是五米左右,但又不確定,因為那三個身影仍舊不是很清晰,就想是霧氣一下子增大了。我不由得拉住兩個女生。她們轉過頭,用意外又不解的目光看過來。“有點不對勁。”我說。高個女生皺了皺眉頭,稍矮的女生也繃緊了手臂。前邊的三個身影一直沒有回話,應該是聽到了我們這邊的喊話才停下來,卻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就這麼靜靜地,麵朝前方站在那裡,說是等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也稍微顯得怪異。“惡作劇?”高個女生自言自語般說。“乾嘛不轉過來?”稍矮的女生朝三個身影喊道。而對方無動於衷。在連鎖判定中,可以感受到他們的確是存在的,但也無法勾勒出更清晰的輪廓。彌散在林中的霧靄,仿佛不僅會隔絕肉眼的視野,還在感受性的範圍上,蒙上一層薄薄的紗巾。我抓緊口袋中的折疊刀,撤開正道,準備從林間繞到他們的身前,保持一個距離,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呆在這裡彆動。”我說:“有點不對勁。”“你想做什麼?”高個女生攔住我,說:“他們隻是在裝神弄鬼罷了。”“萬一不是呢?”我問。“如果對方有什麼壞念頭,你一個人反而更危險。”稍矮的女生說:“跟著我們就好,我們有槍。”這麼說著,她已經拉著我,朝我預定的路線繞過去。高個女生也十分警惕地跟在身旁。我們的行動,就像是沒有引起對方的注意。三個身影的毫無動靜,讓場麵更漂浮起一種古怪的氣氛。就連兩個女生也感受到了,顯得更加緊張和謹慎。“你們在做什麼?嚇唬我們?”高個女生嘴裡說著,但說話內容本身的意義不大,在我的感覺中,更像是野獸發出警告性的低吼,僅僅是這個行為,才擁有其本來的意義。三個身影仍舊一動不動。我們靠近了一些,霧氣似乎淡薄了點,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光斑撒在三個身影的身軀上,乾淨的光線稍稍驅散了他們一動不動的古怪。可是,當我們再靠近一些的時候,兩個女生的身體猛然僵了一下,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們的內心受到極大的震動,是的,已經可以看清的那三張臉,絕非是正常的情況。僅僅從身形和服飾,已經可以確定,就是之前離開的三名男生,可是,他們的衣裝已經變得相當肮臟,就如同在林中泥地上打了好幾個滾,不僅臟而且有許多地方已經出現破口,隱約可以看到一大片被擦破的皮膚,更有幾大塊宛如血染般的紅斑。這些狼狽的地方,是之前從身後所看不到的,僅僅看到這些,就能讓人想象,他們之前遭遇了某種不好的情況。霧氣也已經無法遮蔽他們的臉,然而——他們沒有臉。頭部和臉型的輪廓是清晰可見的,可是,本應該是正麵和五官的部分,隻剩下一片陰影,就如同一些藝術化手法下,在繪製人像的時候,於臉部留空,塗黑。當這樣的形象真的走進現實中,於某個人身上出現的時候,當然會嚇人一跳。“什,什麼鬼!”高個女生不禁大聲說,“你們在搞什麼啊!?”即便在這個時候,我也不覺得,她會用“異常”去考慮當前的狀態。眼前的景象,對她們來說,就是一個惡作劇吧。可即便如此,不對勁的情況仍舊在持續,隨著她們氣惱的話聲,三個男生隻剩下一片黑影的臉部,開始滲出血跡,眨眼間就流淌下來,聚在下巴處,滴滴答答往下落。這樣的景象,再一次嚇住了兩個女生,讓她們不禁後退一步。“搞,搞什麼……真是惡心……”高個女生宛如不服氣,強忍著不舒服的感覺般說道。她的話音剛落,一片嘩然的振翅聲就從四周的林子中響起,朦朧的深處,似乎一下子驚起大量的鳥兒。看得不太清楚,可是,這些聲音和模糊的景象,都仿佛在預示著什麼。我警惕地觀察感應四周,那些鳥兒,就如同虛假的般,完全沒有在連鎖判定中出現。在我所能感受和觀測的範圍內,隻有一部分是真切的。倘若可以簡單認為,能夠被連鎖判定觀測到的才是“真實存在”,而無法觀測清楚的,都是摻雜了虛假和幻象就好了。可過去的經驗告訴我,絕對沒有這麼簡單,哪怕是宛如噩夢一樣的,不真切的情況,也有可能在一瞬間,就會給自己帶來致命的傷害。不過,如果是阮黎醫生在這裡的話,大概就真的可以無視這些看似虛幻,又可能不是虛幻的東西吧。我做不到,我的意識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在過去的冒險中,被神秘專家的經驗和視角定型了。哪怕嘴巴不承認,但是,自己是很清楚的,自己觀察和接受事物的角度,已經完全不正常了。在神秘學中,麵對“模糊不定”的情況,也往往會有“信之為真便是真”的說法。而這也是神秘專家最常遇到的困境,普通的人,倘若有一個堅定的唯物信念,或許可以避免一些不太真實的東西,可神秘專家卻很難做到那樣。況且,我們所要麵對的“神秘”,也不完全和神秘學中所描述的情況一樣,將自己催眠成無視這一切很容易,但即便這麼做也無法保證一定不會受到傷害。無論出現在麵前的是幻象,亦或者是真實,都必須按照自己內心的第一想法去行動——那就是,當不認為其為虛假的時候,就必須當它是真實的,去做出應對。我開槍了。毫不猶豫的,三發子彈命中三個男生的麵門。而子彈則鑲嵌在那臉部的黑影上,仿佛那就是一整塊堅硬的黑色金屬。子彈的衝擊,讓他們臉上的黑影出現裂紋,血一下子湧出來,流淌得更加劇烈了。兩個女聲被突然的槍聲嚇了一大跳,幾乎也要扣下扳機,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著我,仿佛在問我為什麼要開槍。我很理解,因為,當前的情況雖然十分詭異,但是,兩個女生仍舊無法脫離日常的思維吧。正常人,哪怕是麵對一個無臉人,也不會立刻朝對方腦門開槍的。雖然害怕,但是,社會性的束縛仍舊貫徹在個人的行為中。我從很早以前,就已經擺脫了這種束縛。我有時也會因為腦海中的道德矛盾而遲疑,但這並不意味著,我總會遲疑,反而,先手攻擊是更多時候的選擇。“我不覺得它們死了。”我平靜地對兩個女生說。她們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剛剛才認識我一樣——但這麼說,其實也沒錯。我又開了好幾槍,直到打空彈夾,六發子彈全都擊中了三個男生的頭部和心臟,但是,全都沒能打進去,留在外麵的扭曲彈頭清晰可見。他們身上,血一直在流淌。可就如稻草人一樣,完全沒有做出反應。“彈,彈頭?”稍矮的女生也注意到了。彈頭全都被一種力量從三個男生身上擠出來,掉落地上,過程很清晰,而這絕非是正常的情況,哪怕是穿上了防彈衣也不正常,況且,如果他們真的穿上了防彈衣,同樣是很異常的情況。就在兩個女生一臉震驚的當頭,三個男生那沒有五官的麵部,裂開了一道彎月形的口子,細碎的,宛如黑色玻璃般的碎片落下,而這傷口的位置,看起來就如同為微笑著的嘴巴。他們就仿佛某種意圖得逞般笑著。我覺得,這種笑容其實是針對我的,而並非是身旁的兩個女生。下一刻,我隻感到頭部和心臟遭到重擊,差一點就昏迷過去,耳畔傳來兩個女生的尖叫聲。我的意識在下沉,這個時候,我覺得,身體似乎真的昏迷了,正是因為昏迷了,才會產生這種做夢般的熟悉的下墜感。可我還能思考,意識的震動,並沒有帶來痛苦。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想到了,自己必須睜開眼睛。於是,我那麼做了。在黑暗深淵中下墜的感覺陡然消失,我用力睜開眼睛,隻見兩個女生還在尖叫,而四周的霧靄和那三個男生已經消失。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和胸口,那種被極大的力道貫穿的感覺還十分清晰,可是,額頭沒有傷口,沒有淤青,心臟也還在撲通撲通地跳動。仿佛那種感覺,僅僅是一種幻覺而已,但是,如果不是我的話,大概真的會死掉吧。我不由得這麼想。果然是朝我來的,真的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暗中窺視著我這邊。這一次攻擊,就算失敗了,也可以算是一次試探吧。“我沒事。”我對兩個尖叫的女生大聲說。她們立刻打了一個寒顫,仿佛剛從一個噩夢中醒來,額頭濕淋淋的儘是汗水,她們帶著驚恐的眼神盯著我。“我沒事。”我再一次,用儘可能平靜而沉穩的口吻說道。“沒,沒事……”高個女生像是鬆了一口氣,又極為困惑,“不,不對,我明明看到了……”我搶答道:“隻是幻覺而已。”“幻覺……幻覺?”兩個女生都一副茫然的表情,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左右四顧的時候,卻發現四周已經沒有半點霧氣,那可怕的異常的三個男生,也已經不見蹤影。這樣的情況,對她們這樣的普通人來說,當然是“幻覺”更容易理解一些。隻有我十分確定,之前發生的絕對不是什麼幻覺。對方衝我而來,並且,成功對我進行了一次攻擊——利用一係列心理誘導,讓我率先攻擊了那三個像是男生的東西,但是,從感覺和反擊情況來看,更像是我對那三個東西的傷害,被反饋回我的身上。換做其他人,說不定就真的被殺死了。那種被子彈貫穿腦門和心臟的感覺,可是相當真實的,僅僅是沒有出現相應的效果。這樣的能力,在過去也看到過類似的。但是,涉及“神秘”的力量就是這樣,在真正麵對之前,很難做出預判。我也沒有想過,對方的能力,竟然會是這樣的。又是一個和“速度”無關的能力。我不得不考慮,下一次再碰到的時候,哪怕是用刀子去割喉,也有可能是自己反而被割喉的情況。這樣的能力,對我而言是相當棘手的。不過,既然這一次,沒有真的被子彈打死,那麼,就算用刀子,大致也會出現被反割喉,卻同樣隻如噩夢一場的情況。“那,那三個人。”高個女生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用力吞了吞口水,看向四周的林間,身體根本就無法放鬆下來,哪怕這個時候,霧靄也好,那三個人也好,都已經不見了。“剛才發生的事……”她看向自己的女伴。稍矮的女生也一副驚疑未定的表情,點點頭,表示自己也遭遇了。我們三個人都遭遇了,卻隻有我一個人被襲擊。兩個女生似乎想到了什麼,用古怪的眼神看著我。“真的沒事嗎?你剛才……似乎被子彈打穿了額頭和心臟。”高個女生委婉地說著,卻被稍矮的女生扯了一下,立刻又緊閉嘴巴。“所以說,那隻是幻覺而已。”我再一次平靜地重複道。“你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她們試探著問道,“而且,三個人都做了同樣的幻覺,是不是有點……”她想說什麼,我都清楚。不過,在這裡跟她們說有關“神秘”的事情,她們大概也很難接受吧。“在精神病院裡見多了。”我說:“這裡的精神病院很有曆史,大家都說,裡麵有許多不乾淨的東西。”這麼說,應該可以讓她們接受。她們也半信半疑,但是,我相信,之前的遭遇,會讓她們對這種事情比較敏感。“聽起來不是什麼好事。”高個女生乾笑幾聲,頓了頓,說:“算了,隻要沒事就好。我們還是快離開吧,這裡真的有點邪門。明明昨天還什麼事情都沒有。”“我們住的地方,不是新擴建的嗎?”稍矮的女生說:“我們就隻住在那裡,平時隻朝自然保護區的方向走。”“我也不太清楚。”我掩飾道:“我也是剛才轉進這家精神病院的,之前從來都來過,也沒有聽說過。在得到通知後,才查了一下這個地方的曆史。總之,在地方誌裡,這個地方從來都不是什麼好地方……周圍城鎮上的人都對這裡的情況諱莫如深。既然已經發生了這種事情,我覺得你們還是乾脆離開,走得越遠越好。”這一次,兩個女生對就此離開的主意,完全沒有了排斥。之前的情況太過詭異,就算被襲擊的人不是她們,我也不覺得,她們就可以真的認為自己能夠置身度外。大概是完成了試探,發起攻擊的某個存在,沒有再阻攔我們。而我們也沒有再看到那三個男生,哪怕是在他們以異常的方式出現的那一段小徑,也根本無法找到他們曾經存在的痕跡。這也是,為什麼隻能將之當作幻覺的原因。我們加快腳步,兩個女生就如同被怪物追著,直到十分鐘後,道路擴大,可以看到建築輪廓時,緊張的表情才漸漸輕鬆下來。因為,在這個地方,已經可以聽到人聲了。之前林間小徑,雖然也是人為開辟的石頭路,卻完全隻有自己等人在行走的樣子。平時還可以說彆有一番寧靜淡泊的天然,但是,遇到了詭異的襲擊,就顯得格外嚇人。人聲的喧嘩,就像是一個信號,昭示著已經安全了。的確沒有再發生更多的異常,我們三人靠近建築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在活動。這裡的辦公設施不多,但是,聚集的人卻不少。有一部分是工作人員,一部分像是遊客,但我不太清楚,這些看似遊客的人到底是什麼來頭。之前阮黎醫生也說過了,在這個半島上,目前除了精神病院和彆墅區,沒有其他地方可以住人。這些遊客難道不會在這裡住宿嗎?他們既不像是精神病人,也不住在彆墅區。另外,我覺得,在整個改造工程中,竟然會將精神病院和作為商業運營的彆墅區當成鄰居,真的很難理解。有錢人會喜歡住在精神病院旁邊嗎?而且還是一個有著久遠黑曆史的精神病院。不,或許就真有人喜歡這麼刺|激的環境。另一方麵,我也不覺得,彆墅區隻是精神病院的“附屬設施”。“他們好像不在這裡。”走了好一會,高個女生突然說,她口中的“他們”,當然是指那三名男生,雖然遭遇了那種詭異的情況,但考慮到是幻覺的話,相對就會更希望親眼確認一下,他們的真實情況到底如何吧?兩個女生一進來,就尋找那三個男生的行為,我並不覺得奇怪。可是,早就說好,會來這裡的他們,根本不見蹤影,不免讓人聯想起一些可怕的可能性。兩個女生都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雙方雖然都吵架了,但我也不覺得,彼此的情誼已經破裂到仇視的地步。看得出來,她們還是很擔心對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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