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1319章 臉(1 / 1)

我知道一定會在這個半島上碰到愛德華神父。我目前所搜集到的線索都證明,研討會的活動已經吸引了這個世界中大部分“入侵者”們的目光。雖然我可以猜測,“樂園”的誕生,其實就是末日幻境中末日真理教利用中繼器進行許願的結果,當然,因為火炬之光的活躍,“樂園”誕生的前後理所當然地發生了偏差,但無論如何,對“樂園”的研究已經開始,而圍繞“樂園”,試圖利用末日真理教的計劃去為自己的計劃做鋪墊的各種陰謀也隨之展開。如今半島上的勢力十分複雜,儘管他們大多數都沒有光明正大地站出來,而是以一種隱晦秘密的方式參與——我十分熟悉這種隱秘行動的風格,因為這本來就是神秘組織最擅長的風格。愛德華神父雖然是一名強大的獨行者,但是他的計劃同樣不可能隻依靠自己來完成,大部分準備,需要對各方的行動加以乾涉,利用對方的計劃去完成自己的計劃。我十分清楚獨行者的自由和製約,強大和局限,至今為止,我都從來沒有見到過,有哪一個獨行者可以將整個局勢操控手中,將他人變成手中的木偶,反而,在充當下棋人的同時,也不得不將自身變成一顆棋子。正如我自己必須見縫插針,隨時乾涉自己可以觀測到的,親身參與的他人的計劃,並按照具體情況細微調整自己的計劃。整個計劃始終隻有一個不斷修訂的草稿,想要按照既定的步驟,一點點去實現,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我的計劃在階段目標和過程細節上,已經於心中訂正過無數次,和最初的計劃草案已經有很大不同了。而這其中,也並非沒有外界的劇烈變化,以及自己的認知加深,而不得不去修正的原因。我不覺得愛德華神父會是例外。如果他想完成自己的計劃,同樣許多到處奔波,乾涉任何他所知道的,所認為將會影響自身計劃的他人計劃,如今半島上正在發生的事情,以及其後繼影響,理所當然都是他必須深入關注的。否則,他過去於暗中協助五十一區完成黑煙之臉又是為什麼呢?我有理由相信,黑煙之臉和沙耶病毒一定存在某種相互性的影響,而這種影響,也絕對不可能被當前的五十一區破解和反利用。假設隨著時間推移,五十一區也可能達到完全擺脫沙耶病毒影響的可能,但他們就是缺乏時間。反過來想想,愛德華神父當然也有可能製造假象,讓五十一區的人覺得,自己可以完全掌握黑煙之臉,剔除所有隱患。但即便讓他們知道,自己暫時無法完全剔除隱患,也可以將這種隱患,看成是五十一區和愛德華神父的聯係紐帶。無論如何,都沒有證據可以讓我相信,五十一區真的可以完全將愛德華神父擯棄計劃之外。愛德華神父過去一直都是末日真理教的重要成員,倘若五十一區和末日真理教合作,那麼,五十一區、末日真理教和愛德華神父三方的默契,理所當然會遭到NOG的敵視和警惕。因為,他們真的有合作的基礎,而這個基礎甚至可以保證他們各取所需——這也是我所能理解的,NOG可能對當前局勢的最壞判斷。如此一來,愛德華神父出現在我的麵前,對我說的這些話,當然也可以視為一個組織聯合的警告。我覺得,他們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就將所有的精力集中在絞殺我的行動上,或許這就是我在失去了對富江的觀測後,沒有第一時間直麵最終兵器的原因。我十分清楚,魔紋達到第四等級的自己有多強,而自己又有多少後手,但也同樣清楚,即便是這樣的自己也並非是無敵的。無論是可以進行意識行走,加上已經達到“用意識作為參照”的速掠超能,都不足以讓我百分之百肯定自己能夠在麵對最終兵器時取得勝利。在我的理論中,“江”和“病毒”是兩位一體,而“江”僅僅是我對“病毒”觀測的一種人性化的結果,而這個人性化的結果,會隨著失去對人形江的觀測,失去對體內“江”的觀測,而迅速偏向於“病毒”。而“病毒”毫無疑問,是對所有人都毫無益處的,完全符合“病毒”這個詞彙的負麵意義。更可怕的是,大概“病毒”並非刻意針對人類,其活動,也不對人類抱有任何惡感或好感,它僅僅是依循自己的生存方式,不自覺地給人們帶來可怕的惡果。末日症候群患者僅僅是因為“病毒”存在,自然而然產生的變化。正如我們無法抱怨天災,隻能嘗試去削弱它,控製它,但是,當這種天災屬於“無法觀測”,卻在實際產生作用的情況下,又該如何去麵對呢?我自過去的末日幻境中誕生,經曆了病院現實,才獲知了“病毒”這個存在的概念,但如果沒有經曆病院現實,那麼,同樣也隻能通過末日進程本身,和網絡球的人一樣,苦苦思索和追尋,這麼一個導致末日進程的概念吧。末日幻境的人幾乎不可能知曉病院現實的情況,反過來,病院現實的人也隻能從數據去揣測,而無法直觀觀測到末日幻境的情況。唯有特殊的人,才能跨越這條看不見的界限,同時以不同的視角,去嘗試理解自身的存在。這樣的人,被稱為“被選中者”也無可厚非。而哪怕是我、桃樂絲和係色這樣的“被選中者”,也同樣難以理解“江”和“病毒”的存在,而隻能以各自所能理解的部分,描繪一個個近乎空想的理論,而在這個過程中,我相信,她們和我一樣,都明白自己其實並沒有,也不可能真正認知這樣一種存在。它的存在性,具備一種超越性。“江”是唯一的慰藉,因為,它可以在理論中,於我的觀測中,表現相對溫和。但是,如果連“江”都不存在的話,我們麵對的就隻剩下可怕的“病毒”了。我因為“江”獲得力量和底牌,在他人麵前展現出異常強大的一麵,暫且可以認為,對自己有益,但在“江”消失,而“病毒”的一麵展現的時候,這些力量和底牌又算是什麼呢?本來有益的力量,當然也可以變成是“有害的侵蝕”吧。而在假設中,屬於“病毒”體現的最終兵器,會讓我顯得弱小,也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了。我並非完全肆無忌憚,在富江離去,而身邊也不存在其他人形江的時候,唯一的慰藉,反而是體內時而湧起的,因為“江”的存在而產生的本能恐懼。它證明“江”還存在,進而證明“病毒”還沒有接近。這種熟悉的,讓人欣慰的恐懼,就如同一個天然的對“病毒”偵測的雷達。至今為止,沒有比之更準確的了。可即便如此,在無法觀測人形江的現在,同樣暗示著“病毒”的活躍性的情況,都仍舊是我無法忽視的。此時愛德華神父的警告,在我的眼中,並不僅僅是代表那些龐大而富有野心的神秘組織,更是這些神秘組織的活躍背後,所隱藏的“病毒”的活躍性。我可以透過他的行為和語言,隱約感受到“病毒”的活躍所帶來的威脅。我不知道在愛德華神父的眼中,此時的我到底是怎樣的表情。我很努力維持自己的心態,畢竟,這本來就是我早就預料過的結果之一。不過,愛德華神父偶爾流露出的眼神,還是有些疑惑的。我覺得,他可以感受到,我之所以避開詞鋒,轉移話題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被“大勢力嚇唬了”,而存在一種更深刻的理由。我也覺得,他正是因為不明白這個理由,所以,才對我的表現感到有些好奇。即便如此,我也仍舊不會告訴他關於“病毒”的任何事情,因為,那並非是我計劃內的所為。愛德華神父的話中有許多不實的地方,他沒有說謊,而僅僅是嘗試用話術削弱我的反感。但我是知道的,這個由大部分勢力默契推動的計劃,擁有一個極為隱晦的“儀式”,我看到了那個祭台,哪怕它還沒有啟用,我也能直覺感受到,那是一種獻祭儀式。很可能,一旦這些人通過“噩夢”確認了,病人們的狀態達到理想的程度,就會對其進行獻祭。雖然這麼想,但是,病人們在“噩夢”中的狀態,亦或者說,整個“噩夢”的變化,到底要達到何種程度,才能讓他們滿意,這個指標是我暫時無法知曉的。另一方麵,“至深之夜”的傳聞和開始,也證明了,對方的計劃一定有這樣一個指標。我可以看穿許多東西,但在這裡擺明了說,也沒有任何用處。“不如談談瑪索。”我說,“還有剛才那個女人,她到底是誰?”愛德華神父沉默了好一會,才笑了笑,不再延續之前的話。我沒有給予他任何保證,我也相信,他實際明白我的態度,在噩夢這一環節中,我們是敵對的。同時,我也相信,無論是我還是他,都不打算將這種敵對放在眼下解決。我們為了各自的計劃,都還有用上對方的時候。儘管忌憚“病毒”的活躍性,但我不會因此,就害怕與末日真理教和五十一區這樣的大組織交鋒。而我的這個態度,也已經充分讓麵前的男人知曉了。目前的情況,這樣的表態就已經足夠。愛德華神父對我說:“瑪索和你不一樣,對新藥表現出極強的適應性,在所有服用新藥的病人中,她是近乎沒有任何副作用的唯一一個。甚至,我個人覺得……”他頓了頓,似乎自己也不確定,“新藥促進了她的成長。”“成長?什麼方麵的成長?”我有些皺眉,“成長”看似一個好詞彙,但是,放在特定的環境和針對性的異常中,卻並不完全意味好的方麵。“我也無法形容,我們現在已經無法進入她的意識了。哪怕她也同樣連接著噩夢。”愛德華神父的表現十分謹慎,“我在她體內種下的神秘之種,已經完全脫離我的掌控。”“果然,你真的對她植入了神秘之種。”我平靜地說:“你很不滿意?脫離了控製?但上次見麵,你說過,會失去控製,是因為失去了製造和控製的核心惡魔變相。”“不。”他擺擺手,說:“最初選中她就是因為,在外界倫敦的那個瑪索。我一度以為,這是那個瑪索利用中繼器進行乾涉的結果……但看起來似乎不是這麼回事。即便如此,這裡的瑪索也很特殊。神秘之種就像是激活了她的特殊性一樣。”“結果,你還是沒有告訴我,現在的瑪索到底如何。”我說:“她在哪裡?”“就在這個莊園裡。”愛德華神父說:“我剛剛去看望了她,給她帶了一些童話故事……”他這麼說著,卻皺了皺眉頭,“但很顯然,她很不友好。我覺得你最好小心一點。”聽他這麼說,我反而放下心來。他的語氣,並沒有掩飾瑪索的精神問題。很可能,精神病人瑪索讓他吃了一些暗虧,但也證明,即便是麵對愛德華神父,瑪索也已經有能力保護好自己了。“為什麼瑪索會在這裡?”我問。“七個例診病人都是優選出來的,實際也已經證明,在試藥的過程中,會發生各自具有代表性的反應。”愛德華神父說:“因此,七人被分開來安置。而其他普通的病人,在服用新藥後,也會根據結果,安排到七人各自所在的地方。”“你呢?又是什麼身份?安置病人的地方,不是一般人可以隨意進出的吧?研討會的注視,也同樣是各方的注視,你已經不再需要隱藏行蹤了嗎?”我繼續問道。愛德華神父看起來比我更了解當下的病院情況,也許他在病院中謀得了一個員工的職位。我不太肯定,隻是因為,我不覺得愛德華神父會如同那些躲在臭水溝裡的老鼠一樣。但既然他光明正大地和我接觸,我覺得,肯定是因為他已經獲得了這樣的身份。“精神病院也是需要神父的。”愛德華神父微微一笑,如此說道。“那麼,這個女人呢?”我看向屋內,那個蹲在牆角哭泣的女人,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和愛德華神父兩個人就站在門口說話。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這種味道對我來說十分熟悉,因為,在真江身上時常可以看到類似的情況。“她過去隻是一個普通的精神病人。”談及這個女人,愛德華神父的表情稍微凝重了一些,“但是,在服用了新藥後,被瑪索做了一些事情,才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如果你有興趣,可以看看她的臉,說不定會讓你感到驚喜。”他的口吻中藏匿著一絲戲謔,我聽出來了,所謂的“驚喜”其實是反義詞。我無從把握更多的信息,愛德華神父就像是在誘惑我和那個女人直麵相對。“有必要的話,我自然會去做。”我說。“我很好奇,你會從她臉上看到什麼,以及……她被你看到之後,會變成什麼。”愛德華神父饒有深意地說,“那麼,最為我之前一陣子食言的補償,免費給你一個消息:五十一區之所以可以表現得那麼強勢,其秘密聽說在於一塊芯片上。我覺得,或許你會對那塊芯片感興趣,如果你真的打算和他們對抗的話。”芯片?我隱約感覺到了什麼。但是,愛德華神父語焉不詳。他沒有再理會我,以一副神父的虔誠和憐憫,對房間中的女人畫出十字,說著“一切開始必有終結,這便是真理”這樣的話,穩步朝大門離去。我目送他離開莊園,才重新將注意力放回房間裡。愛德華神父說瑪索就在這裡,那應該不是謊言,這裡格外濃烈的異常感,有可能是以瑪索為中心產生的。不過,在找到她之前,我不由得想起剛剛走出房間,遇到愛德華神父之前所發生的事情。在愛德華神父說:“你應該看看她。”之前,地麵上已經有灰燼拚湊出文字:“為什麼不看看她呢?”我不認為兩句話都是愛德華神父的所作所為。那麼,地上的灰燼文字,又是誰在表達的想法呢?是瑪索嗎?我並沒有從愛德華神父身上,瞧出他也知曉灰燼文字的證據。一路行來,我遭遇的異常情況已經足夠多了。不過,那大多數是以“幻覺”的方式呈現的,之前的灰燼文字當然也有可能是幻覺——因為是幻覺,所以,也有可能是我內心深處的一種反映。我深吸了一口氣,太多的暗示,都證明,這個女人的臉可能有問題。即便如此,我仍舊決定去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快步走回房間,在哭泣的女人身旁半蹲下來,對她說:“為什麼哭泣?”女人的肩膀一聳一聳,我突然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生硬,就像是在嗬斥敵人一樣,便不由得放輕聲音,“或許我是個好聽眾。”女人的肩膀微微動了動,泣聲漸漸變弱了。“你可以先看看我的臉嗎?”她這麼問,在當前的環境下,就已經讓人感到毛骨悚然了。但是,愛德華神父已經有言在先,我不會因為這種氣氛就放棄。“當然可以。”我毫不猶豫地說。女人的哭泣聲徹底停住,她沉默著,空氣也隨之更加壓抑。原本就十分安靜的房間,變得更加死寂了,外麵的雨聲突然開始變化,雖然仍舊水落下和拍打的聲響,但是,我本能意識到,聲音之間的微妙差彆。當女人徹底轉過身,抬起頭來的時候,我根本就無法描述那到底是怎樣的一張臉。那幾乎就是一個無底的空洞,也沒有五官,甚至看不出臉型的輪廓,就仿佛頭發下隻剩下一片黑暗。然而,漸漸的,在黑暗中仿佛又有五官浮現,並漸漸變得熟悉。我有些恍惚,就像是被那隱約的,熟悉的目光拉扯到黑暗之中。我的腦海中,開始浮現一些影像,但是,卻又無從描述那些影像到底是什麼內容,隻是覺得,那肯定是我所知道的東西。一瞬間,我感覺到了,一種窺視,一種流向,就像是我自身的信息,經由一條隱晦的路線泄露出去。而眼前的女人,正是這條路線的一部分,但卻不是終點。在警覺性剛剛生出的一瞬間,女人已經慘叫起來。這叫聲是如此的淒慘,痛苦,撕心裂肺,無法形容。“彆看我!”她艱難地喊到,蜷曲起身體。她雙手覆麵,隻見到指縫中,不斷滲出鮮血。一開始鮮血還是少量,但幾個呼吸內,就變成了湧泉一般。我不由得後退幾步,自身信息的泄露感,讓我產生警覺,那自然不是什麼好事。這些信息應該來自於我的意識深處,是構成我這個存在的核心。但也正因為如此,讓我意識到,她之所以變得如此痛苦的原因了。果然如此,那些噴湧出來的鮮血正變得越來越粘稠。女人倒在血泊中,仿佛已經沒有了氣力。我走上去,抬起她的頭部,構成她的臉部的黑暗,正在隱約構成那個熟悉的五官輪廓。“真江?”我以為,這張臉會變成真江的臉,而這個女人本身,會變成真江的身體,最終一個活生生的真江,會站在我的麵前。然而,情況變得更加詭異。黑暗中,如同真江的五官陡然縮了回去,就像是這張臉的黑暗,通往的是一個更龐大的巢穴,而一些古怪又可怕的東西,就藏身其中。下一刻,一隻手猛然從這女人臉部的黑暗中伸出。速掠展開。然而,失效了。那隻手猛然抓住我的肩膀,將我一下子就扯了進去。難以想象,在一瞬間,我不由得如此想到,黑暗隻有女人的臉部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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