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塚夫講述著自己的故事。占卜師和健身教練在敏銳察覺到這個研討會內的黑暗遠超過自己的想象,而自己無力承受之後,比其他心理學專家更加果斷,精明且好運地執行了自己的逃離計劃,因此並沒有三井塚夫的遭遇那麼傳奇。三井塚夫的猶豫,反而讓他在無意中撞見了神秘組織的獻祭儀式,雖然按照他的說法,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事情,不過,我仍舊對他身為一介普通人,能夠撞見儀式並成功撤離,僅僅是運氣使然嗎?是否在整個過程中,偏差效應發揮了作用,才讓他能夠在無知無覺中,穿透神秘組織的防線?亦或者,在他的背後,有什麼人在主導這一切,而三井塚夫卻沒能意識到自己身為棋子的身份?神秘組織要進行獻祭儀式,有著極為嚴格的要求,而整個過程也一般會處於嚴密警戒的狀態,在這個經營許久的精神病院裡,普通人恐怕連儀式場所的入口都找不到吧。不過,三井塚夫並不像是在說謊,他述說的,是以自己的第一視角所經曆的事情,而在背後的波濤洶湧,在場眾人中也大概隻有我一個人可以猜測。不,或許還要加上真江。我看向仍舊在出神喃喃自語的真江,她可能才是三井塚夫之所以有這樣經曆的關鍵。“真江呢?”我問道:“你們是怎麼遇到她的?”“真江……是在那些人進行邪教儀式時,唯一注意到我的人。”三井塚夫的語氣有些複雜,“她當時就穿著病人的服裝,但卻不是被獻祭的那群人之一。我當時嚇壞了,但之後的確是在她的幫助下,才能從那個地方逃脫。”果然是因為真江的緣故嗎?雖然哪怕在麵對神秘組織的時候,真江也很少表現出攻擊性,乃至於就像是一個普通的精神病人,不過,她的存在性之特殊,必然使得她存在於那個地方,就必然會讓許多異常的情況發生。對具體的情況,我仍舊無法想象出來,真江作為一個異常的乾擾源,所造成的一切,往往是潛移默化的。不過,既然正麵對上了正在進行獻祭儀式的神秘組織,恐怕不拿出一點神秘力量來,就算製造出了機會,也很難全身而退吧。三井塚夫對真江的恐懼,恐怕也有一部分,正源於他看到了真江那非人的一麵。沒有經曆過現場的我,隻能如此猜測。而對於真江為什麼會出現在獻祭儀式的場所,卻仍舊是一個疑問。真江、富江和左江一直共用一個人形軀殼,而僅僅以“不同的人格”的方式展現自我意識。富江在我離開中央公國之前就已經先行離去,並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中毫無音訊。她的離去,被我認知為“失去觀測”,從而更注重於“江無法再直接觀測所造成的病毒方麵的變化”,但是作為一個人形個體的存在,她的活動和影響力,卻又不像是單純的“江”或“病毒”那樣潛移默化。以“富江”的姿態離開後,人形江一定做了什麼,才會讓她出現在那個神秘組織之中,並來到這個半島上,並在這個過程中,轉變為“真江”姿態。三井塚夫聲稱“真江”是祭品之一,我對此有極大的猜疑,並非是覺得三井塚夫說謊,而是三井塚夫身為普通人,在那種危急又恐怖的情況下,是很難分辨出敵友、祭品和獻祭者的。但是,如果真江並非是祭品,那麼,她身處那個神秘組織中的意義又是什麼呢?有太多的疑問,三井塚夫的講述無法給予解答。不過,在經曆了那麼多的神秘事件後,我也對沒有解答的情況有了極強的抵抗力。在大多數時候,想要徹底挖掘出一件神秘事件所隱藏的所有東西,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哪怕是親身處理的神秘事件,因為無法用自己的視角,以第一參與者的身份,觀測到所有的變化,因此,必然有許多情況,隻能從他人口中得知,而他人的闡述和視角,也隻能帶來他的答案,而這樣的答案也往往是不完全的。如果一個神秘事件從頭到尾的秘密都能夠解開,那麼,它就不再是神秘事件,而應該稱之為一次偵探事件了。糾結於沒有解答的問題,隻是自討苦吃而已。總而言之,當時三井塚夫遭遇的神秘事件的過程雖然不明確,但結果已經呈現在麵前——他和真江成功脫離了那個獻祭場所,帶著極大的恐懼,於撤離精神病院的路途中,和占卜師以及健身教練兩人彙合。之後,四人又陸續遭遇了一些怪異的情況,但大概是好運的關係,沒有遇到更大的危險,最終輾轉回到這個彆墅區。“說到底,隻是一個不太了解的精神病人。”占卜師插口道:“但也許是我們的幸運星?總之,有她在的時候,我們的運氣總會變得好一些。我也覺得,自己可以逃出那個地方,或許正是有了她帶來的運氣。不過,有的時候,她也會變得十分嚇人。”“是啊,有時候會變得嚇人,但我已經習慣了。”健身教練說:“隻有三井塚夫先生,還是那副一臉死相的樣子。”“真是囉嗦。”三井塚夫有些放不下麵子,細聲嘟囔著,“說什麼習慣了,其實隻是把自己的恐懼隱藏起來罷了。實際上,會害怕的,仍舊會害怕。”頓了頓,三井塚夫開始給我仔細講解,他們在帶走真江的途中所遭遇的情況,真江就是在這些遭遇中,一一表現出自己和其他病人,乃至於和普通人的不尋常之處。不過,他們雖然和真江一路同行到現在,仍舊不清楚真江到底是怎樣的精神病人。按照占卜師的解釋: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有什麼目的,有怎樣的過去,又是居住在什麼地方等等。三人幾乎對真江這名同行者一無所知,即便如此,他們仍舊帶上真江逃到這個地方。另一方麵,其實他們也覺得,研討會和那些邪教份子,似乎也對真江的出現毫不知情。有可能真江並非一開始就是這裡的精神病人——這個猜測在我看來也更為正確。真江的確不是當地精神病院的病人。如果她是作為精神病人而被那個神秘組織帶入半島,那麼她很有可能是例診病人的備選之一。研討會活動,研討會的研究,例診病人的篩選和藥物的服用,乃至於最終篩選出藥效適應者和失格者,並在之後,立刻又轉變藥物研究方向,這一係列的動作,看起來像是一連串意外構成,但實際上,卻是有計劃的,事先有所準備,而沿著必然方向發展的。研討會和其背後的神秘組織各取所需。當然,相比起研討會試圖應對白色克勞迪婭所導致的,這個中繼器世界的“世界末日”,神秘組織則是針對中繼器本身。後者的目標,不僅僅比前者更大,也在一定程度上有所衝突。目前,正因為神秘組織需要研討會為他們製造出必要的機會,而和研討會合作無間,但神秘組織對研討會的滲透和主導,在我的眼中已經變得越來越明顯。研討會存在的時間,已經快要抵達儘頭了。就算研討會上屬的末日真理教真正成為末日幻境的末日真理教的一部分,我也仍舊相信,隻要NOG方麵動手,這個研討會也絕對隻有毀滅一途。事態的發展,在我看來,正在向阮黎醫生傾斜,阮黎醫生的活躍程度,對研討會的影響力,將極大程度上影響著研討會毀滅的時間。阮黎醫生越是對抗研討會,越是讓研討會的研究進度降低,研討會本身反而越加安全。阮黎醫生作為一個有巨大影響力的存在,其身為這個中繼器核心的可能性,也已經被NOG方麵知悉,並在有預料的範圍內,會在其他神秘組織中傳開。所有的神秘組織,對她的關注,肯定會在極短的時間內直線上升。最終,她會被視為整個中繼器歸屬的關鍵吧。倘若阮黎醫生是普通人,這當然不是什麼好消息,但是,阮黎醫生並非普通人,她的想法,她的思考方式,決定著她會如何看待這樣的事態,而哪怕是我,也無法肯定,她到底是怎麼想的。阮黎醫生一直都很有主見。她堅持留在這個半島上,在眾多敵視中孤身行動,就足以證明這一點。不過,雖然阮黎醫生有自己的計劃和想法。但我仍舊認為,無論她想要做什麼,怎麼做,都仍舊需要更多的同伴。如果不是暴風雨的阻攔,三井塚夫、占卜師和健身教練三人直言自己會選擇立刻前往碼頭搭船離開。至於抵達碼頭之後,又是否會遇到更加徹底的阻攔,他們也有過考慮,不過,以他們的想法,隻要自己的行動足夠迅速,就能夠在研討會反應過來之前找到機會。不過,既然無法離開,他們也很擔心,呆在這個彆墅區遲早會被研討會方麵察覺。然而,哪怕明知道如此,他們也覺得沒有更多的選擇。他們的憂慮,很大程度上源自於這種被動,他們這個三人組中,無法誕生一個給予方向的領導者。“真江真的是你的妻子嗎。”三井塚夫問道。“為什麼不是呢?”我反問,“你也見識過我的本領,那些異常的情況,你們該不會認為隻是魔術表演吧?你們和阮黎醫生不一樣,阮黎醫生可以徹底地否認一切神秘,而你們哪怕嘴裡否認,但在內心一直都在猶豫。這就是你們和阮黎醫生決定性的不同。但既然你們無法絕對否認神秘的存在,那麼,又為什麼用正常的邏輯,去否認真江是我的妻子這一事實呢?”“邏輯思考是通往真相的途徑。”占卜師嚴肅地說:“這個世界上,也許存在當前看來十分奇異的事物,但是,它也一定是符合邏輯的。我不考慮任何無邏輯的情況。”“明明是占卜師,卻說這樣的話好嗎?”健身教練深深吐了一口氣。“不,正因為是占卜師,所以,我才十分肯定,占卜本身就是十分依賴邏輯的行為。”占卜師說:“占卜可不是無中生有,它是依靠正常人所察覺不到的線索,去追尋可能性結果的行為,它看起來神秘,但仍舊是充滿邏輯的。”“所以,才有一大堆騙子用心理邏輯,去充當占卜師,不是嗎?”健身教練的語氣有點兒嘲諷。“對。”占卜師不理會那嘲諷的意味,反而點頭承認了,“占卜師,首先必須是一個心理學專家,無論這些心理學方麵的知識,是依靠經驗,還是依靠書本得來的。而不通曉心理邏輯的人,不尊重邏輯思考的人,就絕對沒有成為占卜師的資格。”“夠了。在這裡爭辯這些事情,也沒有任何用處吧?”三井塚夫有點兒煩躁地打斷了她們的爭吵,“關鍵的是,我們無法解開那些怪異情況的秘密,哪怕有邏輯思考能力,它也像是超過了我們可以思考的範疇。那種力量的存在,完全顛覆常識,如果無法解開其中的秘密,那就隻能承認,我們根本無法做出最正確的應對。彆忘了,我們可還是在逃亡中,任何一次不正確的應對,都有可能讓我們喪命。”廳中的氣氛,又一次變得壓抑起來。三井塚夫的說法,占卜師和健身教練都無法反駁,這本來就是他們一直苦惱的事情。他們沒有自己走出困境的力量,甚至於沒有解決問題的方向,沒有一個凝聚隊伍的核心,而這是我可以帶給她們的。至少,要比她們自己呆在這個彆墅區,被動等待研討會方麵的行動更好。我在其他人開口之前,提議道:“無論如何,躲在這裡的話,就無法度過後麵的難關。想要讓研討會妥協,就必須要有相應的資本,可顯而易見,你們的資本是遠遠不足的。那麼,為什麼不回去找阮黎醫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