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阮黎醫生聯係上的時候,聽得出她的情緒不太好,而困擾著她的無非是自己的研究進度和研討會方麵的變化。阮黎醫生想要拯救世界,這一點我已經確認無疑,不僅僅是她,當初這個世界的末日真理教自發組建起來的時候,目標就是針對白色克勞迪婭所引發的世界末日現象。和阮黎醫生一樣想要拯救世界的專家們聯合起來,以各自專業的視角,去觀測、判斷和研究白色克勞迪婭以及世界上已經呈現出的種種不對勁的情況。他們或許會因為自身視角的差異而產生分歧,進而出現一個個類似於研討會的下屬組織,但是,毫無疑問,在最初的時候,他們的確是抱著相同的願望而走在一起。此時研討會的改變,就像是末日真理教內部質變的縮影,過去擁有相同願望而奮身合作的同伴,隨著時光的流逝,漸漸變得陌生起來。儘管阮黎醫生是一個天才的心理學專家,也無法控製現實所帶來的失落吧,況且,這份殘酷的現實在她的認知中,還是他們一直在試圖針對的白色克勞迪婭造成的。雖然可以用科學的方法調整自己的心態,但是,倘若心態一直都很平靜的話,又為何需要調整呢?阮黎醫生是心理學的天才,這點毋庸置疑,但即便是天才,她也仍舊是人類,人類所會產生的情緒,無論是因為身體激素的分泌,亦或者是彆的什麼,身而為人的她也無法抑製。所以,我十分理解,阮黎醫生也會失望、失落、痛苦和悲傷,哪怕她表麵上一直都不顯露分毫,而在他人眼中一直是剛強又冷靜的女性。我對這樣的阮黎醫生感到欽佩和感傷,我不希望她所注視到的現實會傷害到她,但即便是四級魔紋使者,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我隻能在一旁看著她,在心中的失落、悲傷和種種不如意的環境中蹣跚而行。我知道,或許這份情感中,也有物傷其類的情緒在內。因為,在某種意義上,我有著和此時的她有著極為相似的影子。我們都已經步履蹣跚,但卻有著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正因為已經失去了許多同伴,正因為過去伴隨自己的友人,都已經在末日的麵前墜落,正因為站在這個高度上,可以看到更多人正在承受痛苦,而世界正變得混亂,所以,哪怕因為過去的朋友,都成為如今的敵人,也不能放棄過去的誓言,和一直以來共同推動的計劃。我想,我能理解阮黎醫生為什麼在事態已經變得如此嚴峻的情況下,仍舊堅持留在半島上,繼續自己的研究。或許她早就已經有所覺悟,而隻有在這個地方,才擁有將她的研究推動下去的環境。為了研究出原來計劃中的那種“樂園”藥劑,研討會付出了太大的努力,而讓這一次機會錯失之後,再重頭來過也顯得不太可能了吧。如今“樂園”的研究方向產生變化,研討會內部的變質已經開始從整體上改變研討會,但是,最初努力籌備起來的研究環境,包括各種設備、場地和被用作研究對象的聚集在整個精神病院的病人,乃至於召集起來的專家,在研究中碰撞出來的火花,都並非是虛幻的。哪怕之前預先脫離半島,帶走了部分研究資料,而想在更安全的地方,繼續這份研究,在阮黎醫生的眼中,已經算是比留在半島,冒著生命危險繼續研究更為下策的決定吧。雖然身為精神病人,也被視為一個特殊實驗體的我就在她的身邊,而她無論何時都能得到我的第一手資料,但隻有一個實驗對象的話,任何研究都隻會步履維艱吧。所以,哪怕麵臨巨大的壓力,眼睜睜看著研討會變質,整個半島都在散發著不可扭轉的惡意,阮黎醫生也絕對不會就這樣離開的。正因為理解到這一點,明白她的心情和想法,以及所做這一切的覺悟,我才僅僅是注視著她,而一直沒有強行將她從島上帶走。誠然,哪怕此時暴風雨封鎖了半島的現在,我也仍舊相信,除非所有的神秘組織都將行動重心轉移到我身上,否則,以我此時四級魔紋使者的能耐,仍舊可以攜帶阮黎醫生一個人離開。如果隻是阮黎醫生一個人的話,雖然一定會碰到阻攔,但也不會像是之前為了照顧三個普通人那般吃力吧。普通人難以戰勝神秘,而我也隻有一對手腳,在陷入神秘濃烈的戰場上的時候,一個普通人就是我確保九成安全幾率的上限了。瑪索的情況已經不需要我操心。她已經變得很強,背後還有網絡球和中繼器作為支撐。其他人的話,要放棄雖然也是讓人感到悲傷難過的事情,但也並非是絕對無法做到。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放棄了成為所有人的英雄的想法。像是三井塚夫、占卜師和健身教練這樣短時間交往上來的朋友,哪怕拋棄他們而導致他們麵臨淒慘的下場,會讓我感到內心的歉疚和自責,我也一定可以忍耐下來。可是,如果是阮黎醫生不願離開的話,哪怕在理性上,強行帶走她才是所謂的正確做法,我也完全不會理會。“我可是以感性為行動的男人啊。”我這麼低聲說著。“你在說什麼?喂,聽到了嗎?阿川。”阮黎醫生的聲音從聽筒中清晰傳來,她以為信號衰減了。不過,雖然此時還能聽清楚她的聲音,但這種聯絡隨時都會中斷。有些許多事情,單純用聲音來傳遞,是很難讓對方理解清楚的,所以麵對麵的交談,哪怕在科技發達的社會中,仍舊很有必要。尤其對善於從對方的細節動作去把握對方心理的人來說,看不見其人,隻能聽見聲音,會有一種很彆扭的感覺。阮黎醫生也明白說過,自己並不喜歡用手機談事情,如今能夠聯絡上,能夠知悉她一定程度的狀態,對我而言已經足夠了。剩下的事情,當然是碰麵後再說。“地址嗎……是的,我知道。三井塚夫他們就在這裡,他們應該清楚……好的,那就這樣吧,我會立刻趕過去。”我從阮黎醫生口中,得知了她此時的所在地。當然,並不是一個明確的地址,為了最大程度上保證安全,哪怕是手機聯絡也需要考慮泄密的可能。我使用的這台專用手機由研討會製造,儘管之後被阮黎醫生改造過,但阮黎醫生並不是電子程序的專業人員,就來連對程序的修改,也並非是經由她操手。無論是程序的自行運作,亦或者是改造這台手機的人,在如今都已經不能算是百分之百安全。阮黎醫生給出的是一條線索,一個密語,用我們過去在自家玩的解密遊戲方式,就能夠解開真正的目的地。阮黎醫生是一個十分聰明,又十分謹慎的人,哪怕是平時和高川相處的時候,也有許多非正常家庭的活動項目,而那些看似遊戲的玩鬨,卻可以在當前的情況下,發揮預期內的效果。正因為阮黎醫生的所在十分隱秘,而研討會的本事在她的印象中又十分深刻,所以,這個謎題的難度要比我所知道的,過去高川所進行的,由阮黎醫生發起的日常解密遊戲更加困難。阮黎醫生已經知道三井塚夫等人就在我的身邊,所以,有一部分線索,需要他們的認知才能解開。這樣的謎題當然不會是早有準備的,而阮黎醫生可以臨時製造出這個謎題,並將三井塚夫三人的情況計算進去,這樣的能耐當然是十分驚豔的。我可做不到這種事情。我掛斷手機,對用不同的情緒注視這邊的三井塚夫三人說:“是阮黎醫生,她已經通知我下一個目的地在什麼地方。不過,在那之前,你們需要各自回答一個問題。”這些問題也是阮黎醫生臨時做出來,用於引出三人的答案,以成為最終謎題的線索。這些線索由詞彙構成,詞彙本來的意義,以及詞彙所構成的語句的意義,也和最終目的地扯不上關係,而是可以用我和阮黎醫生所熟悉的日常密語進行轉譯,成為另一種意義。所以,如果僅僅用三人給出的答案進行邏輯推斷,也根本就不能解開謎底。“當鳥飛過天空時,它用什麼思考風的意義?”這是三井塚夫的謎題。三井塚夫有些疑惑,但在其他人的注視下,仍舊毫不猶豫地說道:“羽毛。”頓了頓,又說:“這是阮黎醫生要你問的事情?我曾經和她談論過類似的話題。”我點點頭,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占卜師,說:“研討會的最終命題——”沒有等我說完,占卜師就似乎已經知曉我要問的問題,直接給出答案,那是一個相當專業的術語,而我本身,並不理解這個術語的意思,對我而言,那也是一個相當陌生的詞彙。阮黎醫生給予占卜師的問題,涉及到研討會內部的情況,她似乎很確信,占卜師可以回答上來。“人可以完全用肌肉取代大腦進行思考嗎?”這是給健身教練的問題。和其他兩人一樣,健身教練毫不猶豫就回答道:“可以。”雖然這樣的問題和答案,在我看來都很可笑,但是,健身教練的回答之果斷,就像是她曾經無數次思考這個問題一樣。而這個答案本身的意義,對健身教練來說,或許是不科學的,但卻有著彆樣的意義。健身教練對我的不解,隻是微微勾起嘴角,說:“這不是一個有意義的問題和答案,而是取自一個心理遊戲的部分,如果你知道這個心理遊戲的全部,就能明白這個問題的意義所在。因為,答案無論是可以或不可以,亦或者是其他,其實都是可以的,隻是答案的不同,所通向的最終答案也會產生差彆。”“這就像是一個心理測試題的分支?”我問。“是的。我給出的答案是可以,這是我最喜歡的分支。阮黎醫生讓你問我們這些問題,就是為得到隻屬於我們自己的答案,而將之變成線索吧?這一套我也玩過。”健身教練說。三井塚夫和占卜師似乎也已經想到了這一點,完全沒有意外的神色。隻是他們此時的狀態更差了,我覺得已經沒有時間拖延下去,他們已經有生病的跡象。這場暴雨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停止,如果呆在同一個地方,一定會被敵人追上,所以,倘若不是抵達一個真正談得上安全的地方,想要暫時躲雨,調整一下身體狀態,都不可能做到。倘若沒有這麼快就聯係上阮黎醫生,我就不得不先將他們安置下來,讓他們調整一下心理和身體狀態,如果他們生病了,也必須尋找藥物,而不得不延緩尋找阮黎醫生的行程。不過,現在有了一個明確的目的地,那麼——“還能再堅持一陣嗎?我知道很不舒服,但是,隻要到了阮黎醫生那裡,休息的地方和藥物都會有的。”我說。“沒問題。”占卜師的呼吸粗重了一些,但還是點點頭,“阮黎醫生那樣的人,如果給出了謎題,那麼,謎題的答案也一定隻是另一個謎題的基礎線索……我們不知道謎題是什麼,所以,隻能拜托高川你了。”“放心吧,謎題已經解開了。”我回答道。雖然謎題的確比日常的謎題更難,但隻要知道規律,解開的速度還是很快的。這種保密方式,真正的核心在於這個“規律”隻有我和阮黎醫生知曉。剩下的,就是通過道具進行定位。我調出阮黎醫生改造過的手機中所隱藏的程序,輸入一串解密數字,得出另一串數字,再對照電子羅盤的方位坐標進行二次計算。之後的第三次計算,已經不需要這些有可能被監控的機器了。我將手機用力扔進遠處的陰暗中,迅速在心中,將多次換算出來的坐標反複驗證了幾次。然後抓起三人和富江,再一次展開速掠,朝著坐標地點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