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繼器世界的半島正在和至深之夜的半島重疊,我不知道具體的原理,但那些神秘組織的確做到了。他們將月神從一個噩夢拉扯到另一個噩夢,又即將把它從噩夢中帶出來。如今半島上的數據對衝是如此強烈,四級魔紋就如同海綿一樣源源不絕地吸取餘波,即便如此,我也沒有信心,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可以在完成計劃的同時,保障阮黎醫生的安全。想一想吧,能夠站在這個戰場上有所作為的家夥,無論哪一個都擁有抗衡乃至於戰勝四級魔紋使者的力量,更有中繼器力量在背後支持。我之所以還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執行自己的計劃,完全在於他們之間的衝突和矛盾,比我和他們之間的衝突和矛盾更加激烈。我絕非是他們的第一目標,所以才讓我有可趁之機。然而,涉及神秘的戰鬥,誰死誰活都沒有絕對的標準。我雖然猜測阮黎醫生在這個中繼器世界是一種特殊而關鍵的存在,但我卻無法將她的生死壓在這種猜測上。在速掠中,那些正在成型的臨時數據對衝現象變得更加清晰,諸多事物的運動都變得緩慢,然而,那些意味著神秘的東西,仍舊在我的觀測中,不疾不徐地誕生,成長,扭曲,最終變成和印象中不太一樣的東西。它們原本可能是樹木、花草、塵土和岩石,甚至是從天而降的灰燼以及吹遍大地的疾風,而如今,哪怕它們的外表還是那樣,可是給人的感覺已經截然不同。至深之夜中彌漫的絕望、瘋狂和衝破一切的解放,正在席卷這個中繼器世界的半島。連鎖判定以一種相對宏觀的方式,在我的腦海中呈現半島的變化。一個個細節構成的畫麵,就如同在宣紙上滴下墨汁,迅速變成一團可以想象,卻無法具體描述的圖案。每邁出一步,我都覺得是踏在新的土地上,這種變化就仿佛深入每一顆沙粒,乃至於構成沙粒的更細微的顆粒中。也許這是現代科學可以解釋的現象,但卻不是現代科學可以做到的力量。沒有人在前方攔截,可是我沒來由生出一種“自己兩人已經出不去了”的感覺,我十分清楚,自己的感覺絕對不是沒來由的。最壞的可能,就是我的速掠仍舊趕不上臨時數據對衝空間的閉合。但是,倘若沒有足夠快的參照物,我隻能依靠速掠自身的力量進行加速,而這種狀態下的加速度要遠遠低於觀測方式的加速。我想要將臨時數據對衝現象作為觀測,以達到“比數據對衝更快”的境界。數據對衝和光速,哪一個更快?常識上,當然是後者更快,然而,那隻是在科學理論下的常識,這裡正在發生的是一種可怕的神秘。當我想要選擇觀測對象的時候,這才察覺到,自己什麼都無法觀測了。亦或者說,無論是肉眼還是連鎖判定所觀測到的運動,都無法作為速掠的參照物。這讓我明白,半島上正在發生的神秘,比之過往我所經曆的神秘時間,有著極大的不同。這是一種限製性的神秘——當我的腦海中浮現這一想法時,突然明白,為什麼那些神秘組織一定要將這裡當做戰場。正是因為,他們正期待著,這種限製可以進一步削弱月神。哪怕是有命運之子諾夫斯基,中繼器瑪索,愛德華神父和紅衣的四天院伽椰子等等強者,他們也從來都沒有小看這個中繼器世界中,納粹所掌控的力量。他們正是要在這個本來由納粹控製的中繼器世界中,硬生生隔離出一個獨立的臨時數據對衝空間。他們到底做了多少工作?又用了多少資源?不,或許更應該問的是,他們到底是用什麼作為資源,來完成這個獨立戰場的構建?我可以進行想象,但我不希望真是自己所想的結果——以人作為祭品的獻祭。當我開始聯想,開始猜測,那毫無人性的結果,就讓我的心臟不斷收縮,就像是浸泡在冰水中。我無法判斷,當這個結果為真時,自己到底應該是怎樣的一種情緒。我也有想過,或許總有一天自己也會那麼做,然而,當那樣的結果真的出現在眼前時,自己應該擁有怎樣的想法?在半島事件發生之前,神秘就已經開始在這個中繼器世界中彌漫,而且速度極快,形成了眾多的電子惡魔使者。這種神秘的蔓延,看上去就像是我們這些外人進入這個世界時,才開始的。雖然有眾多跡象顯示,這種神秘有可能是納粹針對我們的一種手段,但也並沒有確鑿的證據。而在更早之前,納粹應該是將中繼器世界中的神秘凝聚在噩夢拉斯維加斯這麼一個隔離的地方,滋養著月神。在我們來到這個中繼器世界後,原本平凡的世界,變成了神秘事件橫生的世界,眾多的電子惡魔使者甚至抵達噩夢拉斯維加斯,就如同連鎖反應的起點,促成了之後的種種情況。各方神秘組織,是利用人作為祭品,以獻祭的方式,將月神拉出噩夢拉斯維加斯,又準備將它拉入這個中繼器世界的現實中。其中,將月神拉出噩夢拉斯維加斯,用掉了半島上幾乎所有可以進入至深之夜的病人,那麼,是否可以認為,將月神拉入現實,又將用掉所有無法進入至深之夜噩夢的“失格者”?是否可以認為,研討會的工作,對他們來說,僅僅是製造“樂園”,但對各方神秘組織來說,卻是打通了從噩夢拉斯維加斯到至深之夜,從至深之夜到現實的出入口,與此同時又提供了獻祭儀式的資源。既然半島上的人,可以作為獻祭的材料。那麼,更廣闊的世界裡,那些已經具備神秘性的人們,又為什麼不可以作為獻祭的材料呢?為什麼神秘在這個中繼器世界人間的擴散,就不能看作是各方神秘組織為獲得更多獻祭材料所做的準備呢?也許,對納粹來說,神秘的擴散真的是他們的主導,就如同研討會認為,自己的工作,僅僅是在自己主導下的,為了對抗白色克勞迪婭所進行的研究。雙方的目的是不同的,但是,過程卻有可能重疊,乃至於得到相同的果實,隻是在最後如何利用果實的方式上產生差異。這是一個可怕的想法,讓我更真切地感受到末日的來道:僅僅是將月神拉入現實,就已經消耗了那麼多人。那麼,要製造一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屏蔽納粹控製,削弱拉斯維加斯中繼器力量影響的臨時數據對衝空間,又要消耗多少人?當我這麼想的時候,統治局的資料就不由得浮上心頭。統治局的毀滅,究其原因,大規模地將“人”作為消耗性材料,正是關鍵的一環。那麼,如今各方神秘組織所做的事情,又和統治局有什麼區彆呢?將“人”變成產生神秘的“灰霧”,和將“人”作為獻祭儀式的“祭品”,又有多少本質上的不同呢?這麼想的話,如今出現在這個中繼器世界裡的種種怪異,和統治局遺址殘留下來的東西,也有著諸多相似之處。例如在噩夢拉斯維加斯中,五十一區製造黑煙之臉的過程,不就和統治局進行灰霧製造的同時誕生的“噩夢”類似嗎?的確,這僅僅是相似,有許多細節,似乎可以證明兩者是兩回事,但從感覺上,卻不讓我覺得毫不相乾。我們,他們,這個中繼器世界裡的一切,仿佛正走在統治局已經走過的道路上。統治局的下場,就像是這個中繼器世界,乃至於末日幻境的一種預言。倘若統治局也是一個曆史,那麼,我所看到的,想到的,感覺到的這些東西,就正如某句話所說:我們所經曆的一切,不過是在一次次重複曆史。末日,就在這一次次重複中,反複到來。思考讓我無法呼吸,讓我感到,在神秘莫測的時空和變幻莫測的人性中,的確有一種不知名的病毒在折磨著每一個人。它就潛伏在每個人的遺傳基因中,潛伏在每個人的思想中,潛伏在一個社會的文明中,人們看不到它,因為它太過龐大,人們無法感覺到它,是因為它已經是“人”的一部分,人們偶然會驚覺,因為人們記錄曆史,而曆史記載了規律。它伴隨著生命的誕生,文明的發展,一代代地傳遞。然而,它並非一直都會沉睡下去,亦或者說,它本來就是一種周期性活躍的東西。一旦它活躍起來,人們就會迎來末日,這便又是一個重複曆史的輪回。仿佛,這就是先天性的遺傳病,而我隻能用“末日症候群”這個詞語來描述其一二。我開始覺得,自己帶著阮黎醫生,如此急切地朝半島的邊界疾馳,是否也有著一種逃避的心理在作怪。是不是自己在恐懼中,下意識地排斥著去執行自己的那個計劃。也許是這樣,我主觀認為的計劃,本身就已經違反了我身而為人所必然擁有的思想立場、道德觀念和生存本能。我,害怕這個所謂的“病毒”,害怕靠近它,害怕和它進行接觸。我不認為這種害怕是可恥的,但卻是客觀存在的,並不因為我個人的主觀意誌,就能排除這種恐懼。當我越是接近它,我就越是恐懼。我因為恐懼,所以才思考,才去描述對方,描述自己,尋找理由。恐懼也是我產生思想和行為上的矛盾,產生精神上的種種異常的源頭。我的腳突然踢到了什麼,身體打著踉蹌,但還是站穩了。背後的阮黎醫生發出一絲呻|吟,看似就要醒來。我沒有理會,隻是垂頭尋找差點兒絆倒自己的東西,然而,地上什麼都沒有。當然,也有可能是臨時數據對衝造成的。但我還是不由得懷疑,到底是真有什麼東西絆倒了自己,還是因為對自己的思考感到恐懼,從而腿軟了。我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抓住了真相,但很明顯,無論這是不是真相,都已經作為一種想法,盤踞在我的腦海中。但無論如何,現在最重要的是,儘快將阮黎醫生帶到邊境。就在剛才,阮黎醫生的狀態發生了一點變化。我將她放在地上,檢查了一下,並沒有發現身體上的傷勢,看她沉睡的表情,大概是已經脫離了噩夢。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醒來,但是,在她自覺得自己已經被白色克勞迪婭感染的現在,她已經可以觀測到神秘,也不會那些古怪的現象大驚小怪。從某種角度來說,阮黎醫生說自己被“侵蝕”了,的確也是如此。阮黎醫生的變化,是否會帶來更多的意外?我不清楚,因為,我已經不在意了。隻要阮黎醫生離開半島,在半島之戰結束之前,不會有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而當半島上的戰鬥結束的時候,倘若我沒有取得勝利,那麼,我就必然已經死去。我再次將阮黎醫生背起來,大步朝既定的方向邁進。無形的高速通道開始在劇烈的臨時數據對衝變得扭曲,就像是有外力將它折彎了,並不完全按照我所想的方向蔓延。又過了不久,這條通道在我的感覺中驟然斷裂,讓我難以保持在持續的速掠狀態中。至深之夜的高塔,在右側方顯出輪廓,而天空上遮擋了什麼的馬賽克,也正漸漸消失。一輪血月,漸漸露出身影,高懸於空間,暗示著某種不詳的深化。然後,我又聽到了鐘聲,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順著感覺望去,隻見在另一處高地上,至深之夜聚集地的禮拜堂赫然就坐落在那裡。仿佛受到了我的注視的刺|激般,這一刻,高地開始龜裂,無數的砂石順著岩壁滑落。這些變化有的緩慢,有的迅速,但哪怕是在速掠狀態下進行觀測,都不會變得更加緩慢。我繼續向前奔馳,不知道跑了多遠,就看到一群人出現在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