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上的臨時數據對衝現象十分劇烈,給連鎖判定的觀測帶來極大的影響。我過去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當觀測範圍內的運動狀態越多,越激烈,對身體的負荷就越大,在微觀層麵上,我認為連鎖判定甚至可以鎖定比灰塵還小的微粒運動,然而,微觀狀態下的微粒運動往往也是極度劇烈而繁瑣的,一厘米範圍內的灰塵有多少?倘若完全觀測每一粒灰塵的運動,在腦海中構建它們的運動軌跡,所帶來的負荷哪怕隻是想象就已經十分驚人。更重要的是,連鎖判定不是魔紋超能,而是第二等級的魔紋引發出來的“才能”,我很難界定它是不是“神秘”,但在更多的時候,主觀不將其算在“神秘”的範疇內,儘管它的效用範圍很廣,也十分便利。作為主觀判斷其是否為“神秘”的關鍵點,就在於使用力量時,對身體所造成的負荷。速掠這樣的魔紋超能,哪怕擁有相對性,讓我的速度可以比光,比意識更快,但卻沒有出現過實質性的副作用。也許速掠的確是有副作用的,但目前為止,僅僅是一種未知而讓人驚懼的心理狀態。而連鎖判定不同,越是對事物運動觀測得仔細,越是深入其運動的本質,越是擴展其範圍,身體所承受的壓力是十分明顯的。我在大多數情況下,在使用連鎖判定時,都下意識有所取舍。我認為,這並不僅僅是主觀意識所為,也有身體危機本能的反應在起作用。例如將觀測範圍限定為五十米,而大多數是以平麵的掃描為主,但實際上,我曾經在過去的末日幻境中,將使魔誇克當做中繼衛星,將觀測範圍放大到千米,籠罩了大半個城鎮。也曾經多次用連鎖判定進行立體式的觀測,哪怕是堅硬的水泥地麵,也一直滲透到五十米之下。我還嘗試過對較小範圍進行粒子運動的觀測,進行連鎖式的破壞。也做過在遠超視野範圍,對敵人軍隊進行持續的運動判定。但是,這些都是在極端惡劣的戰鬥環境中,不得已而為之。我主動去增強連鎖判定的效果,也必然承擔隨之而來的超越自身肉體承載能力的負荷。如今半島上的數據對衝現象是如此劇烈,隨之而來的事物運動也是繁複而千奇百怪的,我並非無法將其進行觀測和鎖定,但是,也必須考慮是否應該冒著身體承受高負荷的風險。半島上隨處都有可能發生危險,誠然,高強度的使用連鎖判定有可能可以提前預判危險,但是,在危險到來之前,這種觀測都必然是持續的,也有可能在危險真正及身之前,身體就已經被拖垮。在我看來,一直保持高強度的觀測以避免危險,這種無限度地使用連塑判定範圍反而是不智的行為。在速掠超能還能使用的情況下,哪怕隻是在最後零點零一秒才察覺到危險已經近在咫尺,也足以利用高速的優勢化險為夷。反而,倘若身體在那之前,就已經高負荷而不在狀態,反而會在之後的反擊中出現偏差。因此,隨著半島上的臨時數據對衝越來越劇烈,我的連鎖判定效果也在不斷降低,並非是不能保持原有的觀測效果,乃至於其實我還有提升觀測效果的能力,這僅僅是一種主觀的判斷和選擇而已。連鎖判定功效的削弱,也必然意味著,情報收集能力的減弱。這種弱化是持續的,在阮黎醫生脫離噩夢之後,連鎖判定所能觀測的範圍,已經和肉眼所能觀測的範圍重疊,僅僅是在補充肉眼所看不到的資訊。我甚至覺得,在某種意義上,倘若是義體高川在這裡,他的連鎖判定會獲得更多的信息。因為,我估計他的連鎖判定和我的連鎖判定在探測形式和表現形式上,是有著巨大差彆的,正如我們各自的速掠超能之間的差彆。當至深之夜的景狀融入這個半島時,雨勢已經被異常的空間狀態阻斷,然而視野並沒有因此變得清晰起來。雨勢變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灰燼從天而降,以及朦朧霧氣的滋生。這些雨水、灰燼和霧氣,都並非是狂風可以吹散的。但是,能夠侵蝕心靈的風呼嘯起來,這些遮蔽視野的雨霧灰燼全都在流動,而這種流動卻又是連肉眼都可以清晰看到的。當人影出現在其中的時候,除非進入一個十分靠近的距離,否則都隻能大致看到一個輪廓。我無法從這個輪廓,去判斷對方到底是人還是怪異,是敵人還是自己人。雖然研討會的存在,我的選擇,都讓我和各方神秘組織的關係變得十分尖銳。但要說在當前的情況下,這種尖銳關係會直接演變成直接的攻擊,卻又不讓我覺得有多大可能性。“誰?”我大聲問道,沒有打算隱蔽起來,因為,在這種看不清具體細節的環境中,倘若自己顯得鬼鬼祟祟,肯定會讓他人產生陰暗的主觀認知。在自己目前可以觀測的範圍內,我也同樣相信,對方也已經注意到我和阮黎醫生了。“高川先生?”那邊的人影停下腳步,帶著疑慮戒備的語氣問道。“是我。”我聽到了那個回答的聲音,就沒打算立刻離開。回答的人是約翰牛,她的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果然,當那一行人影來到跟前時,約翰牛正是其中一人。這隊人馬有十多人,相貌好壞各自不一,有男有女,身材和服裝也是五花八門,但總體看起來像是以約翰牛為中心。不過,我曾經和這些人共事過一段時間,知道他們都是NOG隊伍的神秘專家。約翰牛朝身後招手,示意其他人先走一步。在我的觀察中,沒有人想要理會我和阮黎醫生的事情,隻是和我們拉開一段距離,從側旁朝我和阮黎醫生來時的方向路過,沒幾個呼吸就再次消失在迷蒙的視野中。約翰牛抬眼看了一下遠方的黑柱。那跟由四天院伽椰子製造出來的黑柱,哪怕在這種朦朧又劇烈的異變中,反而是最惹眼,最清晰的東西。我背後的阮黎醫生發出一聲呻|吟,撐著我的肩膀緩緩挺直了身體。這個時候,約翰牛扔了一支煙過來。我接住,掏出火機點燃了。“你打算帶她離開?”約翰牛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想法。而我隻能默不作聲,因為,我無法判斷眼前的她究竟是站在怎樣的立場上。但是,我感覺不到她的惡意。不久之前,她還是我在NOG隊伍內部的合作者和線人,之後,因為她提供的情報,我遭遇中繼器瑪索,被驅逐出半島精神病院,但我並不認為,這是不可饒恕的背叛,甚至不應該用上“背叛”這個字眼。也許我因為她提供的情報遭遇了種種危險,也被她在一些事務上利用,但我認為,這本來就是自己必須承擔的風險。從我脫離NOG隊伍開始,我就和NOG隊伍處於一個對立的狀態上,不管約翰牛為什麼給我牽線搭橋,我都已經承了她的情義。現在又在這裡看到她,在我的心中,重逢的欣愉要遠超過去衝突的尷尬。“是的,你知道,她隻是一個普通人。”我一概而全地回答道。“走不了。”約翰牛搖搖頭,十分認真地說:“已經晚了。”“晚了?”我看了一下四周的臨時數據對衝現象:“空間已經封閉了嗎?”“不,比這個更嚴重。”約翰牛似乎想到了什麼,一副牙疼的表情。“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有些愕然。“五十一區動的手腳比我們想象的還大。”約翰牛苦笑起來,想要解釋,但又似乎不是簡單可以說完的事情。她正打算往下說,阮黎醫生已經蘇醒過來,她撐著我的肩膀直起身體,我就察覺了。隻聽到阮黎醫生問道:“阿川,這是怎麼回事?我們離開半島了嗎?”“沒有。”我頓了頓,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發生了點事情。一言難儘。”“異空間已經封閉,但距離月神降臨還有一點時間。”約翰牛看向天空的紅月,那裡的馬賽克現象還沒有完全消失,隻是輕薄了許多,看上去就像是雲絮,“我們談談?”阮黎醫生一使勁,就從我背後跳下來,她有些疑惑地看著四周,又盯著我和約翰牛。她似乎知道約翰牛,說:“你怎麼會在這裡?研討會把你招回來了?”我想,約翰牛在阮黎醫生的眼中,又是另一種身份吧。“研討會已經結束了。”約翰牛平靜地回答道,一邊說著,一邊就近找了石塊當凳子坐下來。如同不是約翰牛,我大概不會聽信,立刻就會離開,繼續前往半島和內地的邊界吧,但既然是約翰牛這麼說了,我覺得自己可以信任她,就如同過去一樣,哪怕在之前最後一次通話時,她提供的情報讓我遭遇了中繼器瑪索,差一點兒就被|乾掉。阮黎醫生也稍微想了想,同意暫時放下逃亡的事情,聽聽約翰牛帶來的消息。約翰牛掏出香煙,也遞給了阮黎醫生一根。阮黎醫生沒有拒絕,儘管她平時並不抽這個牌子的香煙。我們三人湊在一起,安靜了一會,首先由我述說了在地下河道發生的事情。當然,對於神秘事件,阮黎醫生都是不認可的,但哪怕不認可,她也習慣於聽我講述這樣的故事,在過去,是為測定我的病情,而現在,則是測定自己的病情——阮黎醫生認為自己已經被白色克勞迪婭侵蝕,所以,才會和我一樣,發生這樣那樣古怪的事情,尤其是她剛剛才從噩夢中醒來,對此更是深信不疑。我對阮黎醫生到底做了怎樣的噩夢,阮黎醫生卻沒有對我講述,隻是聲稱那不過是一場夢境,內容沒有什麼現實意義。隻是,我一點都不覺得,那是普通的噩夢。阮黎醫生是優秀的心理學專家,一直保持著對自己心態的調整,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她有做過噩夢,再加上她在這個中繼器世界的特殊性,我不覺得她的噩夢隻是尋常意義上的噩夢。不過,既然阮黎醫生堅持,誰也沒有辦法從她口中套出半點消息。對於我和阮黎醫生打算從地下河道逃亡的事情,約翰牛反倒顯得更有興趣一些,提到四天院伽椰子的事情,她似乎知道更多的內情,但隻是表情有些沉重,深深歎了一口氣,說:“如果四天院伽椰子沒有出現的話,你們幾乎就成功了。”阮黎醫生對四天院伽椰子的事情不感興趣,隻是詢問了研討會的事情。結果,約翰牛又告訴了我們一個震驚的消息,研討會已經結束了,全部的參與者,包括研究員和病人在內,活下來的寥寥無幾,有關“樂園”的研究資料,也已經被人銷毀,但有痕跡表明,有人帶走了資料的備份。“末日真理教。”我說。約翰牛點點頭。阮黎醫生也沒有異議。但我知道,我和約翰牛所說的末日真理教,和阮黎醫生所認知的末日真理教,根本不是同一個。對阮黎醫生來說,這個研討會原本就是這個中繼器世界原生末日真理教的一個下屬機構,就連她本人也是這個末日真理教的成員,那麼,在研討會出事之後,末日真理教的人帶走了研討會的研究資料,也沒有什麼說不過去的地方,無論研討會的滅亡是自殺還是他殺,其在研究“樂園”的過程中,已經逐漸被白色克勞迪婭侵蝕也是事實。這意味著,哪怕是末日真理教親手清理了研討會,也完全符合末日真理教內部行動的章程。“研討會裡不止有末日真理教的人,他們怎麼做到的?沒有其他人阻止?”我問。“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約翰牛這麼說的時候,表情平靜,反而讓我知道,她其實是知情的,而這件事,又同樣和各方神秘組織的默契有關。或許是為了集中力量針對納粹,NOG隊伍也同樣做出了妥協。我想,這批“樂園”遲早會在末日幻境中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