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牛說到和涉及到研討會的許多人都已經死亡,我不禁想到三井塚夫、健身教練和占卜師等人,可是,死掉的人是如此之多,約翰牛也不完全清楚每個人的情況。目前還有少部分是處於“下落不明”的狀態,但因為臨時數據對衝的緣故,最終能夠幸存下來的人究竟有多少,也是十分不樂觀的。如今半島上的普通人,無論是什麼身份,基本上都已經死光了。我在至深之夜救下一個女孩,但是,卻難以肯定,她在如今的半島上也能夠存活下來。不過,相比起其他病人,她呆在人形係身邊,安全應該更有保障。我沒有多提至深之夜裡的事情,隻是安靜地聽約翰牛講述當下半島上的情況。這次重逢本該是讓人感到欣喜的,但如今隻有一種惆悵的沉默。阮黎醫生對研討會的下場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因為,她之前就已經對我說過“研討會的人有不少已經被白色克勞迪婭侵蝕”這樣的話,我這個時候,不由得想,也許她從一開始就對研討會的存亡不抱有期待。她所做出的各種布置和行為,如果是基於研討會此時的下場為前提,那就更加容易說得通了。一群隨時都可能被白色克勞迪婭侵蝕的人,以及一群已經被白色克勞迪婭侵蝕的人,在竭儘全力地研究對抗白色克勞迪婭的方法,這就是這個半島上的研討會的本質。那麼,這些人和病院現實中研究“病毒”的那些人又有什麼不同呢?這裡正在發生的情況,讓我覺得有一種隱約的預兆,仿佛暗示著病院現實中的研究,也將步入這個半島的後塵。該不會,病院現實中的阮黎醫生和安德醫生他們也在麵臨著同樣的絕境吧?末日症候群已經在病院的管理層中擴散了嗎?雖然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方麵的變化,但是,卻又必須承認,病院現實裡的病院本就是和“病毒”最接近的一批人,研究“病毒”卻無法針對“病毒”做出有效防範的研究人員,最終患上末日症候的未來是存在的。在我的眼前逐漸陷入崩潰的末日幻境和中繼器世界,就像是在冥冥中向我預言,病院現實的世界也必然走上末日的進程。病院現實對我來說是特殊的,它的存在,讓我可以用一種截然不同的角度去觀測末日幻境,將自身的遭遇,用一條清晰的脈絡聯係起來。有很多時候,病院現實相對於末日幻境,是處於一種俯瞰的位置,更接近一種終點般的真實,然而,我一直都對此抱有疑慮,它真的是真正的最後的真實嗎?是一切神秘、未知和精神幻覺的終點嗎?但在我得到確定的答案之前,我就已經再次感受到它也必然迎來末日的先兆了。雖然我的思考十分複雜,但是,在得出結論的時候,十分簡單——倘若無論是真實還是虛幻,都必然是迎來末日,那麼,真實和虛幻又有什麼差彆呢?這已經不是“身處哪裡,哪裡就是真實”的問題了。我觀測世界的時候,總是希望真實是沒有末日的,至少,真實的世界應該是可以得到拯救的,但如果病院現實也已經響起末日的腳步聲,那麼,將病院現實和末日幻境聯係起來,以一方去拯救另一方的設想,又還有什麼意義呢?同樣陷入末日進程的病院現實,是沒有資格去挽救末日幻境的,反過來,想要通過末日幻境去拯救病院現實,就必須搶在病院現實的末日降臨之前完成末日幻境裡的計劃。我不確定,自己的計劃,以及係色中樞和超級桃樂絲她們的計劃,哪一個更快,亦或者說,哪一個才能搶在病院現實的末日之前完成。我無法確定病院現實的末日進程,係色中樞可以觀測病院現實的末日進程,但其自身卻必然受到影響。我感覺到時間越來越緊迫,然而,我這邊已經無論如何也無法加快進度了。阮黎醫生有些苦惱地思索著,我不知道她在思索什麼,是在思考自身的問題,還是在思考研討會的問題。但是,我有點兒覺得,她覺得自己被白色克勞迪婭侵蝕的這一狀態,也必然和病院現實的阮黎醫生的身體狀況有關,也許,病院現實裡的阮黎醫生也已經成為了末日症候群患者,而且病情不輕。說實話,當我感覺到病院現實的狀況發生巨大變化的時候,的確有些束手無策,所能推想到的東西,也讓我有些喪氣。不過,這樣的變化,仍舊沒有超出我的計劃所基於的最壞預想。反而是我所了解的係色中樞和超級係色她們的計劃,很可能會早一步被這種變化逼迫到一個失敗的臨界點。毫無疑問,倘若對“病毒”的抗爭,不得不落入絕境,那麼,我的計劃擁有更強的包容性和絕境底線的承受力。如果係色中樞和超級桃樂絲的反擊計劃,在開始之前就已經被嚴峻的事態掐滅其成功的可能性,那麼,我的計劃,就是絕境反擊的唯一可能了。我用這個理由,對自己進行心理調整,儘快從可以預感到的嚴峻事態的壓力中恢複鬥誌。我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很快就要再次步入戰場。“你知道五十一區的情況嗎?”我調整著自己的情緒,打破沉默,向約翰牛提起四天院伽椰子的事情。“當然知道。怎麼可能不知道?”約翰牛冷笑一聲,顯然,四天院伽椰子這個名字也讓她的心情不是很好,我覺得,可能是NOG隊伍已經在她的手中吃過虧了,“她可是拉著五十一區的虎皮乾了一場大事。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五十一區還隱藏有這麼一個人物。”說到這裡,她歎了一口氣,揉了揉眉頭,表情中的苦惱根本就不可能是偽裝出來的,“末日真理教是什麼情況,我不清楚,但是我們這些人,全都被五十一區給騙了。命運之子被五十一區當成了幌子來用,真正的殺手其實是那個四天院伽椰子。”約翰牛說到這裡,頓了頓,對我說:“你知道,五十一區一直在這裡發展黑煙之臉。”我點點頭,於是她繼續說:“黑煙之臉看起來是由命運之子領導的,五十一區的舉措,就像是要讓命運之子結合大量黑煙之臉的力量,作為月神的對手。但實際上,這些舉措都不過是為四天院伽椰子打掩護而已,黑煙之臉也沒有我們看到的那麼簡單。”“黑水。”我知道,約翰牛的言下之意。“是的,黑水。五十一區在拉斯維加斯中繼器裡留有後門,四天院伽椰子就是後門的負責人,她對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研究十分深入,已經到了可以在滿足一定條件的時候,利用中繼器力量的程度了。在納粹回收拉斯維加斯中繼器後,很可能沒有察覺到四天院伽椰子留下的後門。就算末日真理教和五十一區有關係,也無法從五十一區那裡得到這個後門的情報。正因為四天院伽椰子是掌握這個後門的人,所以,她和五十一區才是一種對等的合作關係,也才會取代命運之子,成為五十一區的底牌。”約翰牛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一邊在觀察阮黎醫生的情況,阮黎醫生的表情恍惚,我覺得她沒有聽我們的交談,換句話來說,她有可能沒有接受我和約翰牛帶來的關於末日幻境的情報,我不覺得,這是偶然的。倘若說,在前往地下河的時候,阮黎醫生感受到“神秘”,是她在這個中繼器的特殊性受到了乾擾,那麼,現在的情況又讓我覺得,這種乾擾並不徹底。隻聽到約翰牛繼續說道:“我這裡已經找到一些線索,都指向一個可能性:神秘在這個世界的擴散,最主要的推手就是四天院伽椰子。因為我們NOG和五十一區的動作太大了,反而掩蓋了她的存在。高川先生,電子惡魔使者進入噩夢拉斯維加斯之前,是要先遭遇鬼影噩夢的。而人們成為電子惡魔使者,渡過鬼影噩夢,進入噩夢拉斯維加斯,再返回現實的過程,是會改變他們自身存在性質的,而黑煙之臉的種子,五十一區稱之為‘特洛伊’的病毒,就在這個過程中植入每一個電子惡魔使者的體內。”“特洛伊。”我重複著,因為,這個名字的確富有深意。“特洛伊木馬的故事,想必你也知道。”約翰牛沉著臉說:“四天院伽椰子在拉斯維加斯中繼器開了後門,促成了電子惡魔使者的變化,又以黑煙之臉為掩飾,用特洛伊病毒在電子惡魔使者體內開了後門。”“我明白了。”我點點頭,過去諸多難以理解的情況,這個時候都似乎有了答案,“那麼,你說的,我們無法離開這個半島……”“是的,半島已經被封鎖了,不是因為異空間,而是因為四天院伽椰子。”我察覺到,約翰牛此時的手有些發抖:“半島之外的正常人已經十不餘一,當他們接觸神秘,成為電子惡魔使者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成為黑水的一部分。就算是神秘專家,一旦成為電子惡魔使者,也會在這個轉化過程中傷亡慘重。如今,半島之外的地方,已經被黑水淹沒了,那是由四十多億人構成的黑水,四天院伽椰子就是這股力量的擁有者。她沒有因此和五十一區分道揚鑣,因為她對你們中央公國還有更多的想法,所以,她的勝利,也代表五十一區的勝利。”四十多億人構成的黑水——這句話說出來是很輕巧,可是,它的意義之份量,完全讓人透不過氣來。哪怕黑水的神秘比不上中繼器,但是這個中繼器世界本就是中繼器神秘的一部分,而這個世界中的人類又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四十多億人構成的黑水,不僅僅在數量上駭人聽聞,也同時意味著,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力量已經被四天院伽椰子狠狠地咬下了一大口。在這之前,我想,也沒有人真的見證過“四十多億人”這種份量的神秘。然而,它現在出現了。約翰牛提起這件事,手就開始發抖,我對此深有同感,因為,這的確是可怕得幾乎沒什麼真實感的情況。空氣再度陷入沉默中,四天院伽椰子的力量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要強大,“四十多億人”的份量,也足以讓她成為戰勝月神的最強力單位,也同時是占據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最強有力候選。而她和五十一區的合作關係,也像約翰牛說的那樣,她的勝利,也同時意味著五十一區的勝利。假設四天院伽椰子奪走了拉斯維加斯中繼器,那麼,對末日幻境的形勢來說,她的意誌就會成為變革的關鍵點,中央公國的實力再強大,也必然會被四天院伽椰子的影響力乾涉,而五十一區也必然會影響擴散之後重啟亞太戰略。擁有黑水的四天院伽椰子,無論在理論上、感覺上,還是在實際能力上,都肯定要比命運之子諾夫斯基更強,諾夫斯基雖然得到了五十一區中繼器力量的支持,但其本身的來曆就是最大的弱點之一。那麼,現在的四天院伽椰子和末日真理教的最終兵器相比,哪一個更加強大?真的很難判斷。但無論如何去敵視她,都必須承認,她已經是一個了不得的超強角色。“算了。就算是四天院伽椰子,也得先乾掉月神和所有競爭者,才能放出大話。你看,她現在不是多做少說嗎?”我對約翰牛說。“這可不是安慰。”約翰牛苦笑著。“本來就不是安慰。”我說,“我之前在地下河遇到她了,能活下來,就意味著,她的準備工作還沒有結束,否則四十億人構成的黑水,不可能就這麼輕鬆然讓我渡過。但既然她沒有展現出四十億這個份量的力量,那就證明,我們還有機會。”約翰牛沉默了半晌,說:“對了,黑水有一個正式的名稱:特洛伊木馬群連構體。”“還是黑水比較朗朗上口。”“說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