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以外的地方已經被黑水攻陷,約翰牛帶來的這個消息讓我也感到震撼。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中繼器世界的攻略最終會演變成這個模樣。四天院伽椰子在我複蘇之後就保持著沉默的狀態,在今天之前,我對她的了解,都是另一個高川留下的印象,不僅僅是我,就連約翰牛也承認,四天院伽椰子的逆襲不在NOG的預料當中。五十一區的命運之子是由網絡球推薦的,而以往的行動,也完全以這位命運之子為主導,在先知預言的光環下,四天院伽椰子完全避開了各方的注意。先知的預言是絕對的,但又不代表細節上的一切,放在眼下的情況,四天院伽椰子的崛起雖然驚人,但也不能徹底掩蓋諾夫斯基的努力,而在一定程度上,沒有諾夫斯基,四天院伽椰子也未必可以完成黑水。從這個角度來說,五十一區的“命運之子”也完全符合其稱呼,因為,諾夫斯基的存在,的確改變了五十一區的弱勢。“亞洲方麵的情況如何?”我不由得問道。四十多億人口構成的黑水到底有多強,我根本無法想象,因為四天院伽椰子沒有竭儘全力地戰鬥,因此也無法通過戰鬥進行評估。再加上四天院伽椰子的誌向,讓我不由得擔憂這個中繼器世界裡,中央公國以及呆在國內的諸人的情況。我原本認為,半島事件會吸引全部神秘組織的目光,所有的強者都會集中在半島上,進而少許的神秘專家也無法在半島事件結束之間能有什麼作為。然而,四天院伽椰子這個預料外的強力角色,卻以這種無法遏製的勢頭崛起,對五十一區之外的每個人來說,都毫無疑問是當頭一棒。正因為所有的強者都將注意力集中在這個半島上,所以在半島之外,沒有人可以阻止四天院伽椰子。四天院伽椰子可以為所欲為,而她的誌向直指中央公國,哪怕這個世界僅僅是一個中繼器世界,也有可能被她選作在末日幻境展開計劃之前的預演。倘若約翰牛告訴我,這個中繼器世界的中央公國已經毀滅,我也不覺得會大吃一驚了。至少,在構成黑水的四十多億人中,中央公國作為人口第二大國,其比例絕對占據不少。“中央公國已經崩潰了。”約翰牛顯然很清楚我想問什麼,“亞洲和澳大利亞是四天院伽椰子最主要的黑水源頭,如今已經一片荒蕪。城市的破壞不嚴重,但是人全都沒了。我們的人救出了一小部分,但也就僅此而已。黑水轉化的速度太快,也不需要分批進行,在四天院伽椰子發動的十分鐘內,至少有二十億人變成了黑水。”頓了頓,才對我說:“不過,我們一直都有關注高川先生的朋友,第一時間就完成了轉移。隻不過,這個世界已經末日化,今後的事情也說不清楚。”我可以理解約翰牛對我所說的這些事情,對我來說,無論是NOG隊伍是想要賣人情給我,亦或者想要暗示人質在他們手上,亦或者是桃樂絲等人在背後操縱的結果,其實都無所謂。我很感激他們帶走了咲夜和八景她們,四天院伽椰子的發動是如此迅猛,沒有NOG的幫助,耳語者一定會被毀滅,咲夜和八景也毫無生路可言。哪怕是在中繼器世界裡,我也不希望這個世界的咲夜和八景她們會死在其他人手中,尤其被黑水吞噬。“多謝。”我十分認真地和約翰牛對視著。“我們是朋友。”約翰牛笑了笑,“雖然立場不同。”“不,我們不是朋友。”我這麼回答道,“我已經不想和你們做朋友了,因為,我所做的一切,在試圖拯救什麼的時候,總會傷害到其他人,尤其是和我做朋友的人。”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對約翰牛承諾道:“四天院伽椰子就交給我好了。”“四天院伽椰子一定會成為眾矢之的。”約翰牛的聲音充滿了糾結而複雜的情緒。“那是戰勝月神之後。”我笑了笑,我知道約翰牛此時的內心是怎麼想的,我不覺得,她是那種罔顧舊日情誼的人,但她有她的立場,她的誌向,我和NOG隊伍發生衝突,本來就是她的敵人,是過去合作的情誼也不能掩飾的敵人。也許在她看來,如今對我說出這番話,就有一種低劣的挾持心理在作祟,讓她稍微有點兒不舒服,但我對來說,卻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也完全可以理解,甚至於,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在這件事上指責他們。我也不覺得,自己有指責他們的立場。“有一些事情,總是要做的,也必須有人去做。”我看向天空的血月,它越來越清晰了,直指天際的黑柱上,紅衣的四天院伽椰子迎風獨立,“當我們要做點什麼事情的時候,也必然會有所負責,而必然承載一些東西。我早就已經有了覺悟,所以,沒關係。約翰牛,就這麼說定了,我來對付四天院伽椰子。”說罷,我站起來,一旁的阮黎醫生也不知何時回過神來,她顯得比過去還要疲憊,像是想要詢問約翰牛一些事情,但最終還是放棄了。“你們要去哪?”約翰牛問。“去邊界。”我說。“早說過了,你們根本就出不去,黑水已經把那裡圍死了。”約翰牛沉聲說。“即便如此,不去看看的話,就無法死心。”我看了一眼阮黎醫生,如此回答道。我當然相信約翰牛所說的情況,但是,放在阮黎醫生身上,她到底是如何想的呢?我很難判斷。四十多億人全都變成了黑水,這是何等嚴重的情況,說是世界末日也毫不為過,無論阮黎醫生在這個世界有怎樣的特殊性,都不能視而不見。約翰牛似乎也挺熟悉阮黎醫生是怎樣的一個人,所以就沒再多勸。“那麼,你們就自個兒小心點吧。高川先生,暫且彆過。”這麼說完,約翰牛沒有再停留,沿著先前隊友離開的路線趕了上去。幾個眨眼,她的身影就消失在漸漸變得濃鬱的霧氣中。這時,阮黎醫生問我:“你覺得她說的是真的嗎?”“我相信她。”我毫不遲疑地回答道。“我很難理解你們說的黑水是什麼,但是,既然在你們的眼中,是涉及到了四十多億人的巨變,那麼,對我來說,除了白色克勞迪婭之外,根本就沒有其他東西可以做到類似的情況。”阮黎醫生的表情有些哀戚,“沒想到千辛萬苦才研究出一點名堂,白色克勞迪婭就已經開始對人類展開全麵侵蝕了。我們還是晚了一步嗎?”“不知道。”我完全無法回答阮黎醫生,但是,我也覺得她並不需要我來給出答案,“我隻是覺得,哪怕我們最終無法離開半島,也應該嘗試一下。而且,媽媽,你就不想看看嗎?哪怕隻是被白色克勞迪婭侵蝕後產生的精神幻覺也好,不想看看,四十多億人構成的黑水,到底是什麼樣子嗎?”阮黎醫生沒有回答,在我牽起她的手前,她突然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密封的注射劑,去掉針頭蓋後,用力紮進心臟位置。我當然可以阻止她,但是,一來我不清楚她這是要做什麼,二來我也不相信,阮黎醫生是帶著輕生的心理做這事的,所以,隻是在她劇烈抽搐,快要摔倒的時候,才將她抱住。幾個呼吸後,阮黎醫生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人也幽幽轉醒,對我說:“這是開發樂園的時候,針對部分白色克勞迪婭的侵蝕病狀開發出來的特效藥。無法徹底根除白色克勞迪婭的侵蝕,但卻可以削弱目前所發現的,白色克勞迪婭對人類精神方麵的幾種作用。”“你想要用這樣的狀態去接觸黑水?”我頓時明白過來。“阿川,你覺得黑水是真實存在的,還是一種精神層麵上的幻覺?”阮黎醫生反過來問道,“如果是真實存在的,那麼,我們就絕對沒有勝利的可能。我隻是不想承認,世界末日已經到來罷了。”阮黎醫生不想承認黑水的存在,不想承認四十多億人的死亡,不希望末日到來,她隻希望我和約翰牛就隻是精神病人,而我們所談論的這些事情,不過是在白色克勞迪婭的侵蝕下所產生的幻覺——這樣的想法確實很軟弱,但是,我卻不覺得是什麼丟人的事情。阮黎醫生和我的觀測角度不一樣,在同一個神秘事件中,所觀測到的情況也有所不同。但如今,有太多細節表明,她正漸漸失去那種不觀測到任何神秘,也不被任何神秘侵害的特殊性,在她自己說來,就是自身已經被白色克勞迪婭侵蝕。這是何等痛苦的事情,我過去的經曆,讓我也感同身受。阮黎醫生很疲倦,因為結果也許和她所想的不太一樣。但是,為此感到憂慮和痛苦,不正是因為,她愛著這個世界嗎?速掠展開,無形的高速通道朝約翰牛等人來時的方向蔓延。約翰牛等人原本不在半島上,她們是通過半島和內地的交界,在被黑水擊潰的前一刻,才踏足這個半島的。他們一直在描述黑水的強大和可怕,但是,那到底是怎樣的強大和可怕,僅僅是在地下河道和黑水的接觸,根本無法做出一個清晰的判斷。在今天之前,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最先敲響這個中繼器世界喪鐘的,竟然會這麼一種突然出現的東西。現在,我們要用自己的眼睛,親自去見證一下,直接摧毀了這個世界的黑水,到底是什麼模樣。遮天蔽日的雷雲讓人分不清此時是白晝還是黑夜,而高懸於天際的血月,也無法代表半島真正的時辰,因為,它是由至深之夜帶來的,而至深之夜原本隻是一個噩夢而已。夢和現實的交彙正在逐漸變得深入,平滑,徹底改變了半島的地貌和自然生態。在陰暗的角落,開始出現本來隻有在噩夢中才會遇到的怪異,怪異的出現和活躍,讓人感到島上群魔亂舞。我殺死所有攔路的怪異,在五分鐘內,就來到距離邊界最近的山坡上。然後,我看到了,那一望無際的黑水。半島和內地的邊界,過去並沒有明顯的分界線,如今,黑水給出了這條分界線。半島這邊大部分是灰色的,夾雜其中的綠色就如同斑點一樣,而被黑水覆蓋的地方,就是一種濃稠的,充斥著巨大惡意,讓直視者感到心裡壓抑的黑色。一看到這些黑水,就讓人直觀意識到,沒有任何生命可以生存在黑水之中。被黑水漫過的地方,今後也將成為死地。然而,這片黑水又是安靜的,亦或者說,是死寂的,完全沒有半點流動的跡象。它所到之處,一切都“死”了。浩瀚的黑水,帶來的不僅僅是壯觀,還有一種冷徹心扉的感覺。我很難想象四十億人集中在一起,會是什麼模樣,如今這片黑水已經用一種另類的方式,讓我少許可以感覺到,四十多億人的力量。這已經不僅僅是黑水,更是黑海。我在地下河道中躲過黑潮的浪湧,但是,倘若這片黑海一口氣灌入半島,我可以抵擋住嗎?我可沒有絕對的信心,甚至說,除非有更多的前提條件,否則,我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勝算。躲開的確有很多種方法,然而,僅僅是躲避的話,是無法取得勝利的。如今的四天院伽椰子可以完全控製這片黑海?我有點兒希望,這不是真的。我已經可以想象如今的中央公國是如何一副慘淡的樣子了。約翰牛說過,這片黑海在包圍半島之前,就肆虐在亞洲的大地上,所向披靡,無人可擋。現在想想,咲夜和八景能被NOG的人帶走,真的是太幸運了。“你能看到嗎?媽媽,這片黑色的海。”“是的,我看到了……真是讓人絕望的死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