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彙聚在這片樓群的神秘專家足足有五十多人,這是彙聚了各方神秘組織,也許隱藏有末日真理教的人在內,全部可以參與到這場戰鬥的強者。他們有的一直都呆在半島上,於幕後推動半島形勢,有的進入過至深之夜,至今才剛剛逃出,有的在半島外等候音訊,並成功躲過了四天院伽椰子的黑水侵襲。可以說,如今留在半島上的人,或許就是末日幻境派遣進入這個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最後幸存者了。根據約翰牛的說法,半島外的世界有四十多億人變成黑水,餘下的人們也會在社會崩潰所造成的災難,以及突然頻發的自然災變中死去。而最初很大一部分轉化為電子惡魔使者的神秘專家,在黑水變換中已經成為黑水的一部分,剩下不夠資格參與半島事件的神秘專家,僅僅是做一些後備工作就已經算是物儘其用了。我十分清楚,這些神秘專家如今集結在這裡,並非是受到什麼人的號召,但也並非偶然。神秘就如同磁石,會將同類吸引到同一個地方。我們這些人之間無論強弱,都對神秘有極強的敏感性,正是這種敏感性,化作一種感性的直覺,成為一種推動的力量,讓我們再次相逢。然而,雖然在場眾人的第一目標都是“月神”,但卻並不能算是盟友。最初構建起來的聯盟本來就是極為脆弱的,越是接近目標的達成,彼此的內心也必然相隔愈遠。此時已經很難分清,這裡的誰會一直站在自己的這一邊,立場和交情都不能當做籌碼,因為誰也不清楚,對方的真實目的是什麼。我雖然早先就離開了NOG隊伍,但我也十分清楚,這個隊伍的內部並不是純潔的。也許網絡球的人還算可信,但其他的人說不清在表麵的身份下,還兼職有其他的身份,在表麵的想法下,還潛藏著其他的想法。也許有臥底,也許有私心,亦或者是在同一個目標下,不同思維方式和選擇道路的差異。這一切隱藏著的矛盾,隨著月神的出現,以及戰鬥的打響,就會逐漸暴露出來。處理掉月神是肯定的,但是如何處理,又誰負責,過程如何,以及之後的盤算等等細節上的問題,都有著值得商榷的地方。放在我的眼中,這些細節上的矛盾所可能造成的破壞,一旦真的往最壞的方向發展,就必然是驚人的殘酷。在進行拉斯維加斯中繼器攻略之前,NOG就已經提醒過,這一次攻略將會是九死一生的行動。其言下之意,雖然是將納粹列為頭號敵人,但也不乏他們自身也明白,我們這些人需要麵對的敵人,並不僅僅是納粹而已。各種默契下的互動,各種彆有心思的算計,彼此合作又相互牽扯,任何一次細節上的偏差都有可能導致人員的死傷。而偏偏在我們之中,存在最喜歡“偏差”的火炬之光。這群人在其他人的眼中有時就像是瘋子,因為,他們製造的“偏差”往往不分敵我,甚至於經常將“偏差”的需求淩駕於自身的生命至上。對火炬之光的人,“偏差”就是真理,一如“末日”就是“末日真理教”的真理。四天院伽椰子的崛起,以及目前的形勢,那諸多出乎意料的地方,未嘗沒有火炬之光的“偏差”在起作用。哪怕是現在,眾人集結,我也沒有感受到眾誌成城的氣氛,更沒有矛頭一致指向月神的感覺。反而,在四天院伽椰子和月神發生碰撞的時候,這些人的出現,反而帶來一種極為濃鬱的窺視感,讓人感到在平靜的底下,是洶湧的暗流,以及在彆有心思中愈加凸顯的孤獨感。這麼多人聚集在這裡,相互示意問好,目光所向都是同一個地方,但卻讓我覺得,每一個人都在猜忌著他人,每一個人都在孤軍奮戰。說實話,我也參與過諸多聯合作戰,但就這一次的感覺十分不友好,無法分清哪一個是自己人,哪一個會是敵人。這種朦朧不清的感覺,我不覺得是隻有我一個人才感覺到。遠方,佇立在黑柱上的四天院伽椰子和從天而降的月神發生了第一次碰撞。當徘徊在半島和內地交界的黑海掀起鋪天蓋地的浪潮時,我再一次感受到來自身邊每一個神秘專家身上的隱晦波動,那並不完全是他們自身神秘的激發,更像是某種相近的情緒在同一時間產生了波動,而這種波動又疊加起來,變得更容易察覺到。而這種情緒,並不僅僅是對四天院伽椰子展現出如此力量的驚懼,甚至於,恐懼隻是這複雜波動中份量最小的一部分。而當我用眼睛去看時,彼此之間的距離,隻能讓我看到一種詭異的平靜,而所有的動容都好似掛在臉上的假麵具。我知道,這些人之所以敢於來到這裡,能夠成功活著來到這裡,就一定有自己的殺手鐧。這種自信在過去一直隱藏起來,而到了現在,雖然還在隱藏,但僅僅是一種習慣而已。就像是揭開了一角,就再也藏不住封存於罐子中的味道。比起四天月伽椰子和月神對戰的聲勢,這股隱隱泄露出來的味道反而更讓我感到毛骨悚然。我不想和他們這麼接近。這麼想著,有人驚叫起來:“來了!”而這聲驚叫在我聽來,更有一種掩飾的做作感。然後,衝擊波就真的來了。先是月神被席卷天際的黑色浪潮吞沒,然後是在沉重的撞擊中,從地麵傳來愈演愈烈的震動,樹木被連根拔起,所有高過十米的建築都開始坍塌,狂風卷著灰燼倏然被一張無形的巨口吞掉,頓時萬籟俱寂。再之後,就是以黑潮落地之處為中心,衝擊波撕裂了黑色的水波,那一帶的空間陡然變得扭曲,四麵八方的異常現象逐一被抹去,耳邊傳來“哢擦哢擦”的,宛如幻聽般的啃食聲。所有為了觀察雙方戰況而站在高處的神秘專家,飛速躍下已經開始坍塌的樓層,而沒有站在高處的人也開始一個緊接著一個隱入巷道、陰影和虛空中。不到眨眼的時間,入目所見的神秘專家已經不勝幾個。我也在第一時間速掠到某個角落,用四級魔紋製造出堅固的防禦工事。就在防禦工事閉合之前,約翰牛、接頭人和安娜不知從哪兒鑽出來,又一股腦鑽入了這個防禦工事中。本來容納一人有餘的空間頓時變得極度狹窄,可事已至此,我也不可能將她們趕出去。這股衝擊波是極端可怕的,當它被觀測到的第一時間,我就已經十分清楚,在場的神秘專家中,根本就沒幾個人可以僅僅憑借身體去承受。我不由得伸手拉了一把最後進來的安娜,就在防禦工事閉合的瞬間,我就覺得外殼被一股可怕的力量重重打了一拳,將整個防禦工事拋向半空。我們在翻滾,在驚濤駭浪的衝擊中,宛如暴風雨中的一片樹葉。在失重感傳來的時候,我又感受到更多更密集的撞擊,讓我覺得防禦工事的外殼隨時都有可能開裂。我、約翰牛、接頭人和安娜抱在一起,黑暗中,我看不到她們的表情,但從身體的細膩觸感可以知曉,三個女人有些緊張的感覺,但絕對談不上驚惶。我可以聽到她們呼吸的聲音,那是平穩的,充滿了一股壓抑著的爆發力,就像是獵豹在追擊獵物之前,潛伏在草叢中,蓄勢待發卻裝作若無其事的呼吸聲。然後,防禦工事就像是失去了支撐的力量,陡然從半空中墜落,砸在地麵上翻滾,又被某些更加的障礙截停。我們四人默不作聲,一直到外力撞擊防禦工事的聲勢徹底消停的時候,才打開防禦工事的出入口,魚貫走出去。入目所見,已經不剩下什麼樓群,水泥路麵被徹底攪爛了,這裡掀起來,那裡又陷下去,鋼筋、管道和線路裸|露在地表,被切割得七零八落。稍遠一點的地方,也沒有了樹木,原本有草皮的地方,砂石就如同傷疤一樣遍布其中,本是斜坡和山丘幾乎被推平,整個地貌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樣子。看到這幅慘狀,我感覺到身邊的呼吸聲都頓了頓,但又迅速恢複到原裝。在我們走出來前,已經有少數人出現在周遭,之後又有更多神秘專家現身。一些人像是受到了驚嚇,也有一些人陰沉著臉,但更多的神秘專家隻是平靜地環顧了四周。我感受到,雖然沒有對上他們的視線,但已經有不少目光落在我們身上,但又迅速轉移到遠處的戰場上。“真是誇張的力量。”安娜雙手拍了拍臉,仿佛自言自語般說著。“如果隻是這種程度就好了。”約翰牛皺著眉頭,“四天院伽椰子和月神在資料中,最擅長的都並非是物理性的攻擊。”我知道她想說什麼。的確,眼前的慘狀雖然隻是一股衝擊波的結果,但是,如果僅僅是掀起衝擊波,和正麵的直接碰撞,是不可能讓人感到恐懼的,因為神秘的戰鬥,其勝負並不完全取決於這種看似物理層麵上的攻擊力。而無論是四天院伽椰子還是月神,在最初的情報中,拿手好戲都更加詭異。就拿四天院伽椰子來說,雖然她此時控製的是四十多億人構成的黑水,僅僅是質量就足以稱得上無匹,但黑水的神秘,卻絕非是形成浪潮,用自身的質量衝擊敵人。而月神在更早以前的末日真理教的資料中就有記載,更被宣揚成可怕的形象,就更不可能隻是身體強壯的蠻力怪物。如今的戰場中央,針鋒相對的兩個怪物,正陷入一種詭異的對峙。我不太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也可以感覺到,似乎落在下風的反而是四天院伽椰子。因為,她一直維持著當時召喚黑水的揮手姿勢,而落在地麵的黑水也同樣在撞擊和掀起的這一姿態中靜止了。那邊的寂靜無聲,唯一還有動靜的,就隻剩下月神。月神漂浮在和四天院伽椰子持平的半空中,仿佛被風推著,沉重又緩慢地一點點靠近。一者完全靜止,一直主動靠近,若說其中沒有什麼貓膩,那是在場的每一個神秘專家都不會相信的。然而,就我自己來說,完全分析不出,雙方的交鋒到底處於怎樣一種狀況。我突然有點恍惚,不,應該說,我突然覺得自己從恍惚中醒來。我到底是什麼時候恍惚的,又恍惚了多久,完全沒有一個確切的感覺。從恍惚中驚醒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麼,於是我往回走。我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往回走,自己又要去什麼地方,隻是覺得,如果不這麼做的話,站在原地也沒有任何用處。然後,我才走了一步,就感覺到手臂被扯了一下。我低下頭,看到一副手銬,順著手銬望去,是另一隻手,手的主人是一個女性,我覺得很熟悉,但又說不出名字。這個女性就像是雕塑一般,抬頭靜靜瞧著一個方向。當我沿著那個方向望去,心中便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呢喃,我漫不經心地聽了聽,聽不清在呢喃些什麼,反而有一種焦躁感,讓我覺得非得做點什麼。那呢喃聲越來越大,吵得我頭疼,可是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將手抬起來,將耳朵掩上——並不僅僅是因為,我知道這聲音並非是從耳朵處傳來的,而是因為有一股來自我體內的力量,阻止我這麼做。我感到惡心,開始作嘔,但是,一股悸動卻讓我繼續之前停下的事情——順著身旁這個雕塑般的女性的目光看向天空。於是,我看向天空。那裡有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被一個巨大的怪物用雙手抓住,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捏成肉醬。紅衣女郎突然轉頭,和我的目光對上,我立刻打了個激靈。又是一個恍惚,又是從恍惚中驚醒。“這是……”我突然覺得腦袋無比的清醒,“意識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