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1548章 連環(1 / 1)

我和異化右江懸浮半空,相對而立。我隻覺得腳下踩著黑煙烏雲,披風接天蔽日,就宛如中央公國神秘學中駕馭妖風,手持長矛而來的凶角。而眼前的女體用那恐怖的目光瞧來,呼嘯於天地間的狂風也被襯托得虛弱。那隻左眼抽搐了一會,就定格在正視我的角度上,我從那瞳孔的深處,似乎瞧見了自己的身影,而那身影也同樣有一隻左眼,熒熒中透露出些許駭人的紅光。我對自己的認知,和我從異化右江的左眼瞳孔中看到的那個幻覺般的自我的身影,是相似卻實質上有差異的——我幾乎分不清,我此時所見到的,所感覺到的,所產生的第一直覺,以及連鎖判定於腦海中呈現出的景象,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哪一個才是虛幻。我的幻覺和真實,仿佛從遙遠的過去開始,就已經混淆在一起。我所看到的世界,無論哪一個世界,都如同湖中月色。但是,哪怕隻是鏡花水月,也一定在什麼地方,存在一個真實的本物吧。我看不到,我想象不出,我就在這種如夢似幻中掙紮,然而,這樣的我卻是有力量的。有這麼一種,可以在這樣一個連虛幻真實都分不清的世界裡發揮作用的力量。異化右江就像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四天院伽椰子和諾夫斯基等人,都是人瘋狂後所變成的怪物,而現在的我呢,自覺得就是一個自認為是人的東西所變化的妖物。“在這裡的,都不是完整的人呢。”我對自己說著,把長矛端起來。在中央公國有各種武藝的傳說,而富江身上那純粹的戰鬥風格,也一定是通曉槍矛的吧。但我沒有鍛煉過這種兵器的使用方法,和那些傳說中槍槍連環的鬥戰技藝相比,我就隻有快速和節奏,隻懂得砸、攔、戳、掃,隻懂得那些隨便一個孩子都會用的粗野方式。但是,隻要是中央公國的孩子,就一定向往過提馬橫槍的風姿吧,一定會在幻想中,找尋過那如蛟龍出洞,烈火燎原,焚山分海的強大吧。也許我是在幻想,也許我此時所看到的自己,隻是自己想要看到的,證明自己很強大的幻覺,但是,這些幻想和幻覺,也必然會在這個真幻交織的世界裡,成為我的力量顯現。所以,當我覺得自己身穿鎧甲,踩著風雲而來,提著這把三丈紅綢的長矛時,哪怕眼前的敵人是如此讓人恐懼,如此難以匹敵的強大,在我的內心中,那戰鬥的意誌也從未熄滅。我的心湖,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油,而這油,就被這敵人帶來的恐懼點燃了,熊熊燃燒著。誇克在翱翔,我的連鎖判定,借助它的眼睛和身姿,從天俯瞰,籠罩方野。每一絲風的流動,每一粒沙塵的漂浮,那無根之物的飄散,以及人和非人的一舉一動,乃至於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每一根毛發的顫動,都化作資訊,在一種無以描述的直覺中,構成我所需要的答案。異化右江摘下了一直纏繞在脖子上的紅圍巾——哪怕在之前激戰正酣的時候,她也隻是抱著手臂,仍由這抹深沉的紅色肆意又張狂的圍獵著我和諾夫斯基,現在,她終於拿下來了,我感覺到,她將第一次,用自己那深沉的惡意,操使這個可怕的武器。我並沒有忘記,這深紅色的圍巾的原型,是一個曾經捕捉月神並將之強行轉化的巨大魔法陣,那是和那隻月之眼一般,無法猜度到底有多麼詭異的現象。紅圍巾看似織物,但本質並不是,它隻是暫時以這種實體形態呈現於人們眼前的現象而已。哪怕視為武器,也至少在臨界兵器的檔次,更有可能在這之上。我的手中沒有臨界兵器,也沒見過侵攻這個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神秘專家們有帶上。我一直都覺得,這就是自己戰鬥能力的缺陷所在,但是,現在卻沒有這樣的感覺了。隻因為,我覺得,在那一次次的變異和追尋之後,彙聚了諸多曾經存在的“我”,彙聚了誇克和卡門,最終所成為如今這個模樣的自己,正是有史以來最強的姿態。異化右江手中一招,紅色圍巾就仿佛失去了那實物的質地,失去了那長長的形狀,變成一抹朦朧的如霧如幻的紅色。這紅色飛速熏染著四麵八方的空間,就好似一滴墨落在水中,倏然就散開來,將一杯水都染成了它的顏色。我聽到烏鴉在鳴叫,仿佛隻有我才能聽到,那沙啞的,淒厲的,不詳的,凶惡的叫聲。我在腦海中“看”到了那仿佛幻覺般,不斷浸染成紅色的過程。我看到了在這個過程中,因為次序混亂,節奏不一,從而在速度和範圍中產生的間隙,於是,一段段散碎的無形高速通道,就插入到這些空隙中。這些間隙的產生和消失都是無序的,混亂的,難以確定具體的時間和地點,貿然進入,一次成形的無形高速通道也隻會被攪成碎片吧,我沒有嘗試過,隻是這麼覺得。然而,本就是斷裂的,以碎片方式呈現的無形高速通道,卻在空隙成形的一刻,便見縫插針地同步出現,又伴隨著這些空隙的消失而消失。這個無形通道碎片的每一次出現和消失,都在嘗試著將自己連接起來。這個過程很快,隻在彈指之間,碎片就連接在一起,成為隻存在於刹那之間的通道。我就在這一刹那投入其中,踩著灰黑的煙雲火氣,一鼓作氣突入到異化右江身邊。手一揮,便是長矛化作一團崩落的殘影當頭砸下。異化右江的身手在這一刹那,卻是比我更慢,但是,她的左眼偏轉幾下,卻和我的行動同步。我隻覺得自己仿佛恍惚了一下,已經準備好的變招全都忘了,但是,腦海中的影像卻沒有消失——有一雙眼睛正居於更高處,觀測著這個戰場。下一刹那,異化右江的速度和我持平。借助擴展到誇克身上的連鎖判定,我“看”到了她是如何側身一讓,就和砸落的長矛擦身而過,又是如何身體一傾,就消失在眼前,取代了她原本位置的,隻剩下猛然爆發出來的那一抹深紅色。我從恍惚中醒來,如霧似幻的深紅色已經撲到麵前,新產生的無形高速通道碎片也在這一刻完成連接,將這千鈞一發的驚險一刻,拉伸到了安全的範圍。我轉身就走,疾走中,世界變得緩慢。異化右江之前消失了,卻從未離開過誇克的觀測,在她宛如瞬間移動般抵達諾夫斯基的身後時,我也沿著無形的高速通道,在他們覺得的“瞬間”,來到了她的身後。我們三人所在的範圍,在誇克所觀測到的,呈現於我腦海的鏡像中,就像是正在從立體坍塌成平麵,正處於這一變化的交界。無形的高速通道碎片同樣滲透了這一交界的間隙,而同樣滲入其中的,還有那一片如入無人之境,如霧似幻的深紅色。縫隙,滲透,節奏的重疊,速度的呈現等等能夠體會和觀測到的特點,都存在強烈的即視感。我突然覺得,一旦被這深紅色觸碰,哪怕是無形的高速通道也會產生某種失控的異變。無形的高速通道是以碎片的方式,插入了深紅色每一次嫋娜散開的變化中,存在於這些變化縫隙中,但是,諾夫斯基的降維現象,卻在變化之際,無可避免地被這抹紅色浸染了。諾夫斯基在這一瞬間,已經化作光人,看都不看身後一眼。雖然相對此時的我和異化右江的速度,已經顯得慢了半拍,但仍舊在異化右江有進一步動作前,移動到平麵和立體的交界處。我的長矛直刺異化右江的背心,用以圍魏救趙,卻被她反手一抓,便捏住鋒刃。我一擰矛杆,杆子便刷地急劇旋轉,三丈的紅綢化作一片影子,將異化右江籠罩而去。諾夫斯基就在這時闖入了降維的交界處,卻在已經浸染成紅色的這一交界處,如同走入了照片之中,自身也變成了平麵的形象。反而是闖入了降維範圍的我和異化右江沒有在誇克的觀測中產生任何異常,就像是原本範圍巨大的降維現象,在這一刻倒轉收縮,全都集中在了諾夫斯基身上。我顧不上完成攻勢,在異化右江被紅綢的影子包圍時,躍入新產生的無形高速通道,在諾夫斯基變成平麵的同時,貫穿了那個顯然異常的深紅色平麵,將諾夫斯基從中拖了出來。雖然降維是諾夫斯基的拿手好戲,但我不確定,他是否有那個能力,從那個明顯和平時不同的平麵中離開。“你看起來就像是變成了紙牌上的角色。”我在間不容發之際,仍舊有足夠的時間說話。不過,諾夫斯基是否可以聽清就不知道了。他隻是有些茫然,仿佛腦袋還沒有運轉起來。我覺得,這並非他的信心受挫,而是因為,同時襲擊了他的,還有“思維鎖定”這一能力。諾夫斯基還沒有從恍惚中醒來,我就再一次陷入恍惚之中。即便如此,仍舊有新的景象硬生生在我的腦海中產生,阻止我陷入徹底的一無所知中——異化右江身形飄動,說快不快,說慢不慢,一眨眼就越過深紅色的平麵,伸手就當之如紙牌般拿了起來,而這張特殊的“牌麵”上,有一個怪物的形象正在形成。我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但肯定不是好事。那怪物的形象,僅僅是輪廓就讓人眼熟。在我的恍惚尚未結束的時候,又有另一個意誌從遠在高空的誇克處傳達,身體就仿佛牽線木偶般,在誇克的觀測中進入了高速移動狀態。我和誇克,就仿佛是一個統合的意誌分成了兩個相輔相成的部分,當一者被針對的時候,另一者還能夠繼續運轉。我感到自己從恍惚中醒來,卻不對恍惚中牽線木偶般的行止感到隔閡,這是十分奇妙的感受——我知道,“看”到自己在恍惚,哪種恍惚的感受,也是切身感受的,也清楚自己的腦袋在恍惚的時候,隻接受了情報,而沒有運轉起來,可是,“知道”這一知覺的產生,本就是和“恍惚”這一感受相矛盾的。或許,其他人會有解釋吧,不過,我並沒有去思考這一矛盾的內質裡,是否有其道理。我在加速中,搶先一步,將長矛掃向異化右江手中的紙牌,卻在半途以一種細微的幅度調整了出手的速度和角度。異化右江在我趕上之前,就已經同步了我的速度,但卻沒能在第一時間抓住我的節奏,她所做出的反應不可謂不快,正是上一瞬間,我所達到的最快速度,卻在這一瞬間的調整中,被連鎖判定觀測了路線。觀測路線之後的加速,隻在分毫的距離之間產生,這一瞬間,我仍舊比異化右江更快。因為距離太短的緣故,哪怕她在下一瞬間就同步了這一速度,也仍舊無法彌補這已經縮短的距離,來不及調整已經被觀測鎖定的路線。她的手腕一頓,雖然讓過了長矛的鋒刃,手中紙牌般的平麵卻被直接掃開。矛杆上的三丈紅綢一卷,就擋住了她的視線,仍由紙牌般的平麵掉落幾米外的地上。就在平麵和地麵觸碰的刹那,平麵便如易碎的玻璃般龜裂了,“牌麵”上的怪物從中伸出爪子,一穿出平麵的裂縫,立刻變得立體而凶猛,握成拳頭,毫不留情地朝異化右江砸去。這一擊當然是無效的,異化右江的身影再一次被深紅色替代,握拳的爪子砸中那團深紅色,不出一個眨眼就被浸染上一層薄薄的紅色,關節不由自主地反向折斷,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即便如此,如紙牌般的平麵也在這一擊中徹底崩碎,怪物於立體的世界中顯形,這才讓人察覺到,它足足有十米高。它並不是我以為的“月神”,從直覺上,更像是更為熟悉的灰霧惡魔。一個念頭貿然從我的腦海中閃過,我覺得,這個家夥是席森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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