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世界的阮黎醫生過往的行為,以及故事中病院現實的阮黎醫生行為去分析,兩者以某種深層的方式產生了連係,這種連係在過往也被我確認過,不過多是以“中繼器世界中的阮黎醫生是病院現實中阮黎醫生的投影”這種方式去確認。並且,也從這種投影假設中,設想過病院現實的阮黎醫生也感染了末日症候群的情況——而這個假設當然是和日記中的第三者視角所敘述的故事保持一致,相互應證的。但是,這個假設對於這個中繼器世界的阮黎醫生來說,是被動的,是病院現實的阮黎醫生為主體,所產生活動的延續。然而,現在我卻覺得,中繼器世界的阮黎醫生成為了主動的一方——我說得也許不是很清楚,但是,“在這個中繼器世界裡和我互動的阮黎醫生,正在主動地反向影響著故事中病院現實裡的阮黎醫生。”這個感覺是如此的強烈。我甚至覺得,正因為兩個不同世界裡的阮黎醫生達成了這種深度的,沒有自覺性的互動,才是她們各自爆發出比以往更強大的研究能力的基礎。兩人所知曉的知識,所擁有的經驗,在相似事物上的不同角度的思考,以這種不自覺的,仿佛“記不起來的夢”的方式,完成了交互。在她們自己也無法確定的情況下,一者將另一者當作是一種心理上的壓力,一種人格顯現的征兆,卻仍舊在無比強烈的責任感下,完整了某種程度上的統合。這是很複雜的心理狀態。倘若日記中描述的故事屬實,那麼,用“心靈相印”去形容,我也覺得絕不為過。我的學識讓我不可能解析出其中的秘密,但是,我仍舊感到驚訝,仍舊覺得,有必要將日記中的“我所不知道的故事”當成是事實發生過的故事。因為,對我而言,“日記”本身就是有意義的。無論是這個載體的概念,亦或者是其中內容,都在從另一個角度,另一種深度,在描繪我所不了解的自己,通過我所不了解的自己,去反映這些個從意識態角度去觀測到的世界。隻是,這些意義太過深奧而複雜,讓我完全無法弄明白而已。有意義的東西,在作為“東西”存在的時候,或許關聯性不是那麼強烈,但是,當視之為“意義上的關聯”時,就會讓人覺得以往熟悉的世界,突然間就變了一個樣子。用唯心去解釋唯物,從意識態的角度,去觀測和理解物質態的世界,是多麼困難呀。然而,這是意識行走所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放在其他的意識行走者身上,一定是擁有某些特彆的才能,讓他們對這樣的事情視為本能,所以才能舉手投足般自然而然地去完成吧。可是,對我這個半吊子來說,卻是隻能在“朦朦朧朧,不知不覺”中,如同突發靈感,突然進入狀態一樣,偶爾才能做到。如果隻是行走在某個人的意識態中,當然不需要這麼複雜,可是,倘若是要針對整個物質表象的世界,亦或者某個區域完成意識行走,就必須做到能夠將自己要行走的範圍,完全理解為意識態,並讓自己堅信其就是意識態。很困難,但是,過去的我也曾經做到過好幾次。這個小屋沒有門,僅有的一扇窗也被古怪地被封閉著,整個空間是閉鎖的,想要找到出口,通過正常的方式完全無法達成,也無法直接用暴力的方式破壞小屋。在我所擁有的能力和工具中,隻有意識行走才有辦法讓我離開。所以,隻有這麼做了吧。哪怕是極為困難,哪怕看起來需要運氣,亦或者需要彆的什麼,例如“江”的幫助,我也必須去嘗試。留在這裡,等待結局,當然也是一個辦法。但是,若連掙紮一下都不去做,就這麼從救助者的位置上,淪落到被救助的角色,那麼,我也就不是我了。我突然覺得,其實自己比自己過去想的更加強勢,也更加驕傲一些。這麼想著,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樣的自己。雖然無法成為英雄,但是,“想要成為英雄”的話,不把自己的位置擺在一個更加主動的層麵上,是絕對無法辦到的。我靜下心來,從頭開始翻閱日記,去看那些第三者視角敘寫的“我不知道的故事”,去思考那些複雜的心理、精神和意識層麵上的關係。去想象在這裡充滿了“神秘”的人和事,是如何與那些因為缺乏神秘的味道,看起來更“真實”的人和事關聯起來的。我思考,想象,推測,不去理會其中的“正確性”和“真實性”,而僅僅用“自己可以接受的主觀和客觀”去接受那些自己所做出的解釋。去相信自己所做出的判斷,以及做出這些判斷的自己。不知不覺中,我在不知道多久的時間後,突然驚醒過來。自己仍舊坐在小屋裡,窗外仍舊漆黑一片,偶爾的驚雷撕裂天空,虛弱的光芒在閃亮中,所暴露出來的景象,卻已經不是那個暴風雨中的半島自然生態,而是更加熟悉的,那個飽受神秘力量摧殘,荒蕪一片的半島臨時數據對衝空間。我似乎看到了如同妖魔鬼怪的影子,在這幾個眨眼的閃亮中,在讓人恐懼的黑幕中飛舞,仿佛看到人影在穿梭,看到了許許多多的詭異現象。這個荒蕪的半島,可比自然生態下的半島,充斥著更多的不可思議,恐怖和危險。出了小屋就是戰場——這樣的感覺,在驚雷閃現的景狀中,越來越強烈地傳達了。阮黎醫生離開小屋,她已經投入了這個戰場嗎?她要麵對四天院伽椰子和黑水,就是在這個觀測下的荒蕪的半島臨時數據對衝空間嗎?亦或者,她仍舊身處在一個我所無法觀測到的層麵,以我無法直接體會到的方式去戰鬥?可無論如何,我都已經確認,阮黎醫生已經帶著她的藥物登場,無論是否可以觀測到她的行動,她的行動都必然會給這個半島上的局勢帶來巨大的影響。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阮黎醫生的藥物是否可以奏效,她的計劃是否可以成功。現在,就在我的眼前,小屋的大門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悄然出現。我沒有刻意去調動意識行走的力量,卻相信自己已經處於意識行走的狀態。上一次,是異化右江對我進行了意識行走,我是被動的。我在這個小屋裡所經曆的時間,從意識態的角度來說,可以是漫長的,也可以是極為短暫的,我昏迷的時候所在的地方,和此處的距離,可以是遙遠的,也可以是極度接近,乃至於重疊的。將看似物質的世界,視為意識的世界,就會發生許許多多不可思議,在細絲之後卻又會覺察其中有著必然、複雜而深刻的道理——就像是,這種種的不可思議,本來就是一定會發生。那麼,倘若我走出門外,看到的就是異化右江,而自己也才剛剛脫離異化右江的意識行走,自己其實一直停留在戰場上,對於自己而言漫長的這一段時間,對其他人,例如鉚釘、接頭人和諾夫斯基他們來說,隻是彈指一瞬,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吧。我再次合上日記,放回到茶幾上。停留在肩膀上的誇克陡然撲騰翅膀飛起,我沒有理會,徑直走到門前,將手放在門把上——稍微用力,就將門推開了。光從前方如同浪潮一樣撲來,完全不是之前在屋內窗戶向外眺望的黑暗,也聽不到任何雷鳴和雨聲。光的浪潮,是如此的耀眼,寂靜卻冰冷,帶給人死一般的恐怖。我覺得,自己心中的恐懼在膨脹,就好似已經走到了生死一瞬間,就好似那恐懼就要化作一個具體的輪廓。光完全吞沒了身邊的所有。然後,我看到了一隻手從光中伸出,那隻手已經快要按在我的額頭上。下一刻,我被一片灰黑色席卷,轉眼之間就脫離了那隻手的觸摸範圍,繼而光也消失了。荒蕪的半島景象,再一次在視野中蔓延著,而我自己,就站在一個距離異化右江足足有二十多米遠的地方。“出來了?”我自己都不由得自言自語。雖然早有準備,但是,還是有些震動。“躲開了?”這是從其他地方傳來的驚呼聲,是諾夫斯基他們。我覺得,似乎在他們的眼中,我在小屋裡的這段時間,正處於可以觀測到的岌岌可危的景況。但是,到底是怎樣一種景況,我隻有一種朦朧的感覺,而沒有清晰的記憶。當我的目光落在異化右江身上時,她的表情也微微有些動容,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種名為“意外”的情緒,浮現在她那冷峻又瘋狂的臉上。異化右江本來就不是一個默不作聲的戰鬥機器,在過去的印象中,在她吞噬了月神之前,她的所有行為,都帶有明確的目的性和偽人性的強勢。說到底,哪怕是怪物,她也是一個人形的怪物,“人類女性的形狀”自然是有意義的。隻是,大概是之前的情況,都在她的預料當中,所以才沒有什麼表達的欲望吧。交戰以來,她所發出的第一個聲音,就是這麼一個驚訝的聲音:“喂,高川,你是怎麼做到的?”對於她知道我的名字,直呼我的名字,我倒是覺得理所當然。再怎麼說,我也是這個中繼器世界裡的唯一一個四級魔紋使者,談不上鼎鼎有名,但也絕對不是什麼不具名的小卒子。“什麼怎麼做到的?”我不太明白。“就是嗖地一下消失了,又嘭地一下出現了……然後,力量變強了?”異化右江裂開一個詭異又危險的笑容,左眼球咕嚕嚕地轉動,但視線緊緊鎖定在我的身上,“意識行走……很奇特的意識行走,就好似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所以無法觀測到。”她舔了舔嘴唇,發出吞吸口水的聲音,“真是聞名不如見麵……不,我總覺得,我們見過了很多次,其實很熟悉呢。既然如此,味道也應該是熟悉的,讓我想想……果然還是儘快吃掉吧。我的眼睛告訴我,再繼續放任下去的話,會出現一些不如意的情況呢。”這般錯亂地說著,異化右江摸了摸左眼——就如同過去的我一樣。“是了,是了,雖然感覺上很接近,但果然和那個叫做卡門的家夥不一樣。在你身上,我嗅到了他的味道。”異化右江朝我這裡筆直走來,用一種看待肉食的貪欲盯著我,“你和那個家夥,是什麼關係呢?也罷,吃掉的話,就能弄清楚了吧。”真是的,饒了我吧,剛一蘇醒過來就親耳聽到一個瘋狂的怪物要吃掉自己,而且又是這麼熟悉的麵孔,我一點都不覺得有趣。這場戰鬥很艱苦,很痛苦,如果是精神正常人上來,大概一下子就會崩潰吧。那些從異化右江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越來越沉重,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內心卻一反之前的壓抑,還能夠在這強烈的恐懼中挑三揀四,去評述眼前的怪物。是因為知道阮黎醫生也在行動嗎?不,之前也一直都知道,但是,果然要“親身見證”才有切實的感覺。日記中的故事,故事中的阮黎醫生,以及這個中繼器世界的阮黎醫生,活在記錄和記憶中的咲夜她們,以及活在當下的咲夜她們,就像是有一條條看不見,說不清的絲線將彼此一一貫穿,結成一張巨大的網。當我一想到,自己也同樣是網中的一個結,就突然覺得,一直以來擁有的孤獨感就漸漸淡去了。雖然麵前被我擅自稱為異化右江的女體怪物並不會因為我的心態變化而變弱,我的能力也不會因為心態的好轉而增強,但是,倘若說之前我已經發揮了自身本事的百分之百,那麼,我覺得現在的自己,可以達到百分之一百二十。差距就在於意識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