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1592章 引爆(1 / 1)

雖然氣氛有些驚悚怪異,電梯本身也在各種現代設施中高居危險榜首列,各式各樣富有想象力的作品中,它都被賦予一種孤立無助的意義。狹窄的空間,和它所存在的年代不符的外觀,異樣的氣味、顏色和觸感等等,都會從人的整體感觀上去描繪恐懼。可是,讓人油然生出恐懼的東西,並不真正會發生危險,人的恐懼在很多時候也會是一種錯覺,一種幻視,一種源於外在信息被身體內在機製處理時產生的交感。我覺得自己就好似身處於一個恐怖故事的虛擬體驗影像中,雖然包圍自己的氣息都纏繞著古怪和恐怖的味道,但卻也有一種隔離感,讓自己下意識明白,真正危險的東西並不存在於此處——眼前所見所感皆為偽物。感受變得很奇怪,變得很難描述,就好似漂浮在心靈湖麵上的一片綠色浮遊物。綠得汙穢,綠得濃鬱,綠得鬱結,水波推開它們,它們便又在另一邊結成一片,當看到它,就覺得這湖水已經不潔淨,想要挪開視線的時候,卻又會察覺到,這種異樣的,和“潔淨”格格不入的綠色,卻又攜帶著一種異樣的吸引力。讓人想要避開的同時,又讓人無法徹底忽視,甚至於,讓人忍不住去注意。我的四周,所能觀測到的事物,都存在這份讓人心理矛盾的異常。伴隨著電梯的上升,這些可以用眼睛、耳朵、鼻子和肌膚去感受的異常之物事,又在知覺中變得朦朦朧朧,仿佛已經不再是固體,不再是實體的物質,而變成了另一種虛浮的東西。有一個念頭就在這種感受性的轉變中浮現出來,我下意識捂住嘴鼻——是致幻的藥物?要說自己沒有服用過致幻的藥物,不清楚致幻的藥物給身體和感知帶來的變化,那是絕對不正確的。“樂園”就是目前為止我所知道的,效果最為強烈的致幻的藥物,而哪怕沒有服用過藥物,我在很多時候,也處於一種迷幻的精神狀態。我很想說自己一直都是清醒的,但實際上,我根本無法分辨,自己什麼時候是清醒的,什麼時候是深陷於幻覺之中。隻是,眼下周遭景物之變幻,以及它給我的感覺,是如此的富有感染性,它似乎喚醒了我體內對幻覺久經考驗的本能。不是肉眼可以看到的東西不正常,也許是肉眼無法看到的空氣不正常——我突然就有了這樣的想法,在自己踏入這個地方的時候,在進行第一次呼吸的時候,自己說不定就已經被“感染”了。我這麼一想,身體即刻有一種輕重失衡的感覺,就好似腳下踩的不是電梯那監視的底板,而是一團棉花,一片水波,一個麵團。電梯這狹窄的空間,也出現了幻覺般的扭曲,一陣陣可見的波紋從本該堅硬的金屬牆麵上傳遞,漣漪在液化的金屬中層層盛開。我感到空氣在震動,不停調整站姿的身體徹底失衡。我跌倒了,在跌倒前,伸手扶在牆上,但是,傳來的觸感有一種黏糊糊的吸力,我轉眼看去,隻見到自己的手掌正在陷入電梯的金屬牆麵,而牆麵的金屬質地,的確變成了一副黏糊糊,滑溜溜的模樣,就像是一截血淋淋的腸子。我深吸一口氣,再度凝神去看,隻見到自己所在的電梯內部,已經徹底變成了蠕動的血肉——那樣子像極了大腸——我正站在一截巨大的場子裡,滿鼻子都是血腥汙穢的味道。頭頂上開始低落液體,黑色的,紫黑色的,深紅近似黑色的,全都不是正常的血肉色,讓人忍不住去想,這正在腐爛。爛肉也從頂部和側壁上剝落,帶著腐臭的液體,稀爛黏糊地啪啪作響。空氣的震動還在持續,怪異的現象越來越多,讓人無法想象自己身處的地方還是一個現代化的大樓,還是一個科技產物的電梯。我聽到了古怪又熟悉的聲音,就像是某個麵目模糊的存在於冥冥不可見的時空中低吟,又像是獻祭儀式中,祭品那慘痛又揪心的哀嚎。我看到無數鬼魂般的身影從封閉的電梯外穿進來,穿過我的身體,又從另一邊穿出去,這些鬼魂同樣麵目模糊,卻在輪廓上給人一種似曾相識的印象。我還看到了更多自己無法想象,無法理解的東西,同樣也無法描述出來,甚至連回憶出一個大概的模樣也做不到,因為它們太過混亂了,太似是而非了,太抽象化,也太給人一種精神上的衝擊。我在恍惚和清醒中交替,這個電梯的上升是如此的漫長,讓我有一種“它要去往的高度永無止儘”的感覺。我在上升,但很快,我就無法再感覺到自己到底是在“上升”還是在“下降”了。失去方向感的同時,也失去了速度感,失去了時間感,失去了對外界一切事物的感應。空氣的震動還在持續增強,我差一點又要跌倒,可這一次,是我的雙腳膝蓋以下的部位,全都陷入了本是電梯底板,如今是異化的血肉中,那蠕動的,噬咬肌膚,有什麼東西從骨頭裡長出來的感覺,讓我稍微清醒了一些。“是沙耶嗎?”我自言自語,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更清醒一些。我大約對當下的事態有了一個能讓自己信服的猜測。這並非是這棟半島精神病院的大樓出了什麼意外,也不是有人故意布置陷阱,將致幻的藥物灑在這一帶,而是因為NOG終於引爆了半島數據對衝空間。這些怪異的,仿佛幻覺,卻又最終讓人墮入幻覺地獄中的現象,正是半島數據對衝空間崩潰後,對正常空間產生衝擊的結果——也仍舊是數據對衝,一個數據對衝空間的崩潰引發了海嘯般,輻射整個半島的數據對衝浪潮。這個浪潮也許是暫時的,但也有可能塑造出更持久的小範圍臨時數據對衝現象。如此設想的話,受到影響的絕對不是我一個,也絕對不僅僅是我所在的地方。四級魔紋的運作就如同一個應證我的猜測的證據,它的運作正在加速,就好似大口大口地吞噬著數據對衝的餘波。這股數據對衝的浪潮中,裹挾的不僅僅是半島數據對衝空間本身的衝突性資訊,也還有尚未脫離數據對衝空間的怪物們所具有的神秘。實際上,包括數據對衝空間本身以及數據對衝空間內部的一切,隻要沒有在第一時間被徹底毀滅的,都會隨著這股浪潮席卷半島,造成各種熟悉的神秘現象吧。雖然僅僅是猜測,但是——我不得不去相信,因為,眼下如身處某個巨大生物的大腸中的場景,如果不做好準備,說不定真的會給自己帶來被忽視掉的風險——如果,電梯的血肉化真的都是沙耶那異常的血肉侵蝕神秘造成的,那麼,那種服用了致幻的藥物的感覺,以及時刻襲來的不正常的恍惚,簡直就像是在一瞬間被那些怪物夾擊了一樣。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將之當作是普通的幻覺了,也不能繼續呆在這裡。異常又古怪的現象還在加劇,衝擊的浪潮一波緊接著一波,有極為明顯的加強趨勢。我無法定位自己,所以根本無法確認,自己距離引爆中心到底是近還是遠,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哪怕是我,一旦被禁錮在這個狹窄的環境中,也難有什麼作為。四級魔紋開始運轉,重量感十足的鏈鋸在我的雙手中成形,下一秒,它便轟然作響,急速旋轉,狠狠刺向原本是電梯門的地方。血肉橫飛,火花迸射,金屬質地的堅硬和異化血肉的柔韌黏糊,全都在切割和穿透的過程中傳遞到手掌中。期間,我又恍惚了一下,清醒過來的時候,自己正向後靠在一團軟肉上,腐爛粘膩的汁液和血肉已經淋了一頭臉。自己似乎跌倒了,可是什麼時候跌倒的,已經沒有了印象。手中還緊抓著鏈鋸,鏈鋸也仍舊全力旋轉,打在鏈鋸上的血肉即刻濺飛。我爬起來,卻覺得有什麼東西扯住了背脊,扭頭一看,隻見一條條異化血肉似乎和肌膚長在了一起,一拉扯,就好似要從身上生生揪下一塊肉般疼痛。雙腳也深陷血肉中,仿佛已經和血肉融為一體,雙手已經扭曲,不成五指的姿態,而抓住鏈鋸的手掌,完全失去五指的輪廓,異化為一團包裹著鏈鋸手柄的肉膜。這些血肉的侵蝕性實在是太強了,雖然自己的身體還有許多看不到的地方,例如自己的臉,但從傳來的感覺而言,也不讓我覺得會好到哪裡去。唯一的好消息是,正麵那本該是電梯門的地方,已經被切開了一個大洞,雖然異化血肉還在蠕動著,試圖彌補,但是,空蕩蕩的前方正是一個巨大的平台——樓頂不知何時就已經到了,暴雨夾雜著灰燼,在風中搖晃,一群群不知道正體是神秘的鬼魂一樣的東西,被這暴雨和灰燼打得顯形,正在平台上四處亂竄,瘋狂叫喊,簡直就是一副妖魔亂舞的場麵。可即便如此,也比這個徹底異化的血肉電梯更給人安全感。我扭動手臂,毫不猶豫地用鏈鋸斬斷了侵蝕背部的血肉觸須,然後斬斷了已經徹底凝固在血肉中的雙腳,身體一跌就進入了速掠的無形高速通道,借助通道中具備的推動力,一鼓作氣衝出了血肉電梯。哪怕不去觀測,我也可以感受到背後那異常的血肉化作觸手捕食而來。剛衝出豁口就拐彎,血肉觸手爭先恐後擠出來,瞬息又膨脹了一圈,分裂出更多的觸手,就好似百足的章魚向著前方的空地張牙舞爪。樓頂平台上如同妖魔鬼怪的狂叫者被這觸手打中,即刻就如煙霧般被打散,但即刻又從雨水、灰燼和霧氣中凝聚更多,它們在憤怒,在哀嚎,在歇斯底裡地遊動,混亂的形勢因為血肉觸手的意外侵襲而開始發生有序變化。這些不同形象卻同樣給人幽魂妖魔的異常存在開始旋轉,以自身為軸心旋轉,全體以血肉觸手為目標進行旋轉,一個又一個的旋轉,交織成一個更加龐大的,完全吞沒了整個樓頂平台的旋轉。強烈的龍卷仿佛要撕爛整棟大樓,玻璃窗被巨大的打碎,被吸入龍卷之中,樓內的設施也開始斷裂,金屬和木頭就像是碎掉的內臟,被一股腦拉扯到樓體外。這些破碎的物體加上巨大的旋轉力,呈現出可怕的物理殺傷力,大樓在顫抖,每一秒都有一層外皮被削割,每一秒都會在身上打開更大的缺口。半透明的怪異們製造的龍卷似乎有著一個龐大又仇視的意識,緊盯著從電梯內冒出的血肉觸手甩去。我已經撤離到十多米外,隻見到電梯出口附近的空氣在壓迫中扭曲,分不清原體是什麼東西的雜物碎片從龍卷中砸向血肉觸手。血肉觸手被生生砸成肉泥,一眨眼,這些雜物碎片就湧入了電梯之中,同時將電梯房打得凹陷下去。隻聽到空中一道悶雷巨響,大樓猛然一抖,平台地麵開始龜裂,整個電梯房就被夷為平地,隻留下一個方圓五六米的大洞。然而,還沒有一個呼吸的時間,更多的異化血肉就如同菌毯一樣從大洞邊緣蔓延出來,緊接著雜物碎片就好似噴泉一樣從洞內噴出,之後是更多更粗壯的血肉觸手從下方湧出。若隻看觸手的樣子,會覺得大洞下方似乎藏匿著某種怪異生物的真身,但實際上,觸手是從已經徹底化作異常血肉的洞穴內壁長出來的——毋寧說,沙耶的力量正一點點地將整棟大樓都轉化為異化血肉構成的身軀。仿佛幽魂妖魔的半透明怪異群集起來,就像是被挑釁而感到憤怒,它們到底是何種神秘造成的,此時也完全沒有個頭緒,但它們之前的混亂,的確因為沙耶異常血肉的出現而變得有序起來,同仇敵愾地化作龍卷,和不斷膨脹的異化血肉觸手針鋒相對。不過,大概是因為我更了解沙耶的可怕吧,就我個人的觀感來說,這些幽魂妖魔的潰敗隻是時間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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