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許多事情是可以在知道之後就想方設法尋求解決的辦法,也有許多事情是即便知曉也無能為力的,我感受到的那個龐大無比的命運籠罩了一切,從病院現實到末日幻境,從末日幻境到中繼器世界,無論三者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真實世界”,都無法逃脫它的影響力。而置身於這麼一個根源劇本中的我們,所扮演的角色,將會在必然退場的時候退場,而在這樣的觀念中,本來無所謂“拯救”的說法,因為,每一個角色都在完成其必然的旅程,然而,我就是不喜歡自己所見到的,展現於這個劇本中的悲傷、瘋狂和絕望,我仍舊希望,自己所愛的人們可以在一個美好的命運中生存到死亡。所以,我希望,這個劇本的創作者是可以溝通的,可以說服的,並非冰冷如同一個殘酷的機器,而是和我有著密切關係,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實現我的願望,改變這個末日劇本的存在——倘若它目前還不是,那麼,我希望自己的行動,可以讓它變成我希望的那樣。在這麼一個末日的劇本中,一切都將按照譜寫者的意誌變動,那麼,我雖然不明白它想要什麼,但我仍舊希望它可以大發慈悲,不,僅僅是對我有一點點照顧也足夠了。所以,我希望,最終決定一切的,不是“病毒”,而是“江”。倘若“江”和“病毒”是完全一樣的東西,那麼,我的希望就毫無意義,所以,我才希望,更甚者,是決定相信,“江”和“病毒”是不同的,“江”會因為自己的觀測,而呈現出人性化的一麵。是的,我必須承認,這一切,都僅僅是我那天真幼稚而又愚蠢的想法,而我在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後,才連係過去種種蛛絲馬跡,去證明自己的想法的正確性。這就是我的計劃,一個基於主觀,臆想和精神病態,而誕生的計劃。若論“現實”和“正常”,係色、桃樂絲和過去的任何一個高川,都是比我更現實的人,也是比我更顯得正常的人。這種事情,我不需要任何人來說,自己也十分清楚。所以——哪怕右江說:“樂園是無用之物,不應該對其抱有期待。”,並羅列出種種淺顯的邏輯去證明這個說法的正確性,也都沒關係。因為,我觀測事物和理解成敗的邏輯,顯然是和她,和其他人都不同的。無論有多少證明表明右江的說法是正確的,都無所謂,隻要在我的邏輯中,她的說法有不正確的可能性存在,那麼,我便始終相信,那不正確的可能性必然會上演——她無法證明自己絕對正確,那麼,我就必然相信,她一定是錯誤的。正如她可以找到種種理由和邏輯證明自己的正確,我也同樣可以找到種種理由和邏輯證明自己的正確,而最終的正確,也仍舊要在事情發生之後,確定結果之時,才能得到最終的證明。也隻有在那個塵埃落定的時候,才能觀測到命運的痕跡,劇本的跡象,而在那之前的任何判斷,都隻是動搖人心的話術而已。“原來如此,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右江凝視著我,月之眼所形成的左眼閃爍著迷離的光,就好似要將對視者引入噩夢中,“的確,任何情況都必須用結果來說話,所謂的‘必然’,也都是在結果確認之後才能放出的馬後炮。那麼,在你所期望的出來前,就將你殺掉吧。如此一來,你便無法對結果進行觀測。如果你真的認為,自己的觀測可以在極大程度上,決定某些事情,那麼,你自己的死亡,便是這種觀測行為的最大弱點了吧。”她這麼說著,我無法猜測,她究竟利用思維鎖定,在我定向的思緒洪流中究竟看到了什麼。和右江對話的機會一直都很少,而在大多數麵會的時間裡,她的表情也總是給人一種瘋狂又激進的感覺,就好似她被塑造了這麼一個獨特的個性,卻也隻是這麼一種被塑造出來的形象,有著極為彆扭的刻意感。無論如何,我都不覺得,過去對她的種種印象是“正確”的,亦或者說,在如今,我反而覺得,過去所認知的她的形象都是偽物。眼下的右江給人一種“很好說話”的感覺,雖然讓我覺得她的話突然變多了,而就像是電影戲劇中的反派,總是要在即將勝利的最後關頭,述說自己的計劃和見解,進而為觀眾做解答,為主角的反撲提供充足的時間。但是,我仍舊感到極端的恐懼,害怕自己所在的這個劇本,是一個逆向思維的劇場。“做好準備了嗎?”右江這麼問道,見我沉默,聲音就再度於耳邊響起,“你在發呆呢,高川,這可不好。”當我意識到的時候,隻來得及將雙臂擋在臉側,就有一股沉重的力量擊中了手臂,連同整個身體一同被甩了出去。好快!根本觀測不到。我的心中,隻有這種震撼:右江是什麼時候,從哪個角度做出的攻擊?我在被擊飛之後,也沒有找到答案。我的戰鬥直覺也仿佛失靈了,無從得到任何半點有用的感應。出於對速掠超能的信賴,我更傾向於,右江的這一次攻擊“不具備過程”這一可能性,也就是說,就像是四天院伽椰子還是紅衣女郎的時候,但卻比紅衣女郎更加徹底,當她出手的時候,“我被擊中”這一結果就被確定了。這樣的現象,也是通過“概念逆反”造成的嗎?因為腦袋以下的身軀都是構造體的材質,所以,這一擊僅僅是“沉重”而已,換做更弱一些身體,大概是無法直接承受的吧。我被砸飛的同時啟動了速掠超能,消除慣性,任意選取了一個方向奔馳著,我沒有去思考自己該如何行動,右江的思維鎖定也並沒有鎖定這個思維方向的體現。我假裝自己的想法和行為,就如同一個亂序的骰子,以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避免自己的行為被看破。在無形的高速通道中,我看到了右江的身影,她似乎還停留在攻擊的位置,以方位來說,就在我的有右後方——看上去,就如同之前她突然抵達這裡,高抬的右腳好似鞭子一樣,抽向我的頭顱——但是,這個身影哪怕在速掠的狀態下,也愈見模糊,我下意識就知道,右江其實早就不在那裡了,如今自己所看到的,不過是一絲殘影。那麼,她此時在什麼地方?當我生出這個念頭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右手的異常。之前被右江的鞭腿擊中的部位傳來的不適感正在擴大,並不是單純的疼痛,而是一種排斥和危險的感覺。我不由得看了一眼那個部位,隻見到一塊血肉正在看似無機的構造體材質上擴散。而這塊血肉正是異常感的源頭,它是活生生的異物,在蠕動的同時,還有一粒粒的顆粒從血肉表麵凸起。我立刻用手指將這塊血肉摳出來,它好似在構造體材質中紮了根,雖然表麵被摘除,但仍舊有一根根細小的絲線連接在這個構造體材質的身軀上。而被摳出的血肉,就好似崩潰了一般,解體成黑水,從我的指縫間淌出。這是吸收了四天院伽椰子之後的力量嗎?沙耶的血肉和黑水同化?我剛剛生出這樣的想法,就看到右江突然從背後繞上來,以和我距離五米的位置,她的姿勢仿佛一直看向前方,但左眼卻陡然斜過來,就像是擁有自己的意識般凝視著我。我揮動防製“放射性灰粒子共鳴裝置”的刀狀武器,空間泛起可見的漣漪,一直朝右江蔓延過去。我原本認為,這種程度的攻擊多少可以遲滯對方的行動,然而,同樣是在我完全沒有觀測到,完全沒有感覺到的情況下,第二次攻擊從左側擊中了我的肩膀——可是,右江明明是在右側。這次攻擊同樣如同上一次,是鞭子一樣抽擊的力量,讓我不由自主朝右側飛去。我在千鈞一發之際,改變了無形高速通道的方向,這才在固有存在的推動力的幫助下,找回自己的平衡,同時錯開了右江所在的位置。這個時候,空間泛起的漣漪已經將右江籠罩了。我差一點,就被擊飛到這片自己的武器製造的,泛著漣漪的扭曲空間中。右江的身影在漣漪中變得迷蒙,就好似攪拌水波,讓倒影變得支離破碎。然而,我卻可以感受到一道目光始終鎖定在我的身上。是的,一定是那隻左眼——這種觀測不到的,仿佛沒有過程的攻擊,並不是右江的“概念逆反”造成的,而是月之眼所形成的左眼的力量。我如此判斷到。身為神秘專家的經驗,讓我試圖在第一時間以這個判斷為基礎,進行延伸的猜測。然而,這樣的想法一下子就衝垮了,在同一時間產生的無法儘數的念頭,就好似傾倒的穀粒,將原本的想法埋在最下方。我有些恍惚,清醒過來的時候,左手和腰側的位置都已經長滿了血肉,而這些血肉正長出觸手,富有活力地舞動,就像是按照它的意識,而並非是我的意識,擺弄著我的左手。我毫不猶豫就砍掉了這隻左手,挖去腰側的血肉,被砍掉和挖出的血肉漂浮在宇宙虛空中,漸漸融化為一團黑水。緊接著,這團黑水就炸開了,形成各種有形有質的,充滿了強烈的法術風格的現象向四麵八方濺射。我揮動刀狀兵器,製造出震蕩,把所有的法術現象擊潰。明明是堅硬無比的構造體,很少有神秘可以在短時間內對其造成傷害,然而,沙耶和黑水結合後,所產生的力量就好似構造體的克星一樣,隻不過是稍稍接觸,就讓我失去了左手和腰側的一部分。就連魔紋也無法在第一時間將缺口補上。倘若是人類的身體,這個時候,連內臟都會腰腹的巨大傷口處流出來吧。幸好,構造體的身軀,連內部都是“實心”的。這是在“一秒”內所發生的情況,而在第二秒到來的時,右江已經再次出現於我的正前方了。又是這樣,我不禁想著,雖然作為最終兵器的同步性神秘,無法追趕上我的速掠,但是,“始終位於正前方”的效果,卻足以避開速度上的劣勢,至少讓敵人無法依靠速度躲開正麵的戰鬥。果然,無論是哪個“江”,都有辦法破解我的速掠。無法戰勝,我再一次生出這樣的感受,隻依靠我自己的話,無法戰勝這樣的敵人。在一對一的情況下,“最終兵器”擁有著足以殺死“高川”的決定性力量。即便如此,我仍舊相信自己的勝利,相信自己不是一個人,阮黎醫生會證明自己的計劃是有效的,隻是,需要一點時間……“隻需要一點時間。”我這麼對自己說著,但是,究竟還需要多長時間,我也無法確定,隻是這麼相信著,然後去堅持,去戰鬥。我用手臂保護著自己的腦袋,在和右江的碰撞中,陸續失去了雙手兩次,失去了右腿一次,一次被攔腰切斷,一次首身分離,被沙耶的力量侵蝕後所化作的血肉,一次次被割除,一次次化作黑水,又一次次化作末日真理教巫師們的法術——右江簡直就是巫師中的巫師,每一種我曾見過的法術,在她的手中都充滿了暴風驟雨般,讓人無法喘息的接續性。我的速度雖快,卻被她利用法術,硬生生限製在一個長度不超過千米的範圍內。我覺得自己就像是站在懸崖的邊緣,身體已經在狂風中搖搖欲墜,哪怕手中拿著工具,也無法讓自己的處境再好過一些。我每一次都覺得自己似乎下一次就撐不下去了,但是,下一次有變成了下下一次,我總是可以在速掠中,找到右江必然擊中,卻又最不可能成為決定性一擊的攻擊,以承受這個攻擊為代價,換取脫身的機會,然後,再通過魔紋對缺損的身體進行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