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1680章 第二階段(1 / 1)

船長的目光穿透玻璃窗所看到的東西讓他滿頭大汗。儘管他也是一名身經百戰的神秘專家,但並不是每一個神秘專家都能很好地適應每一次神秘事件所帶來的壓力。不少神秘專家總是覺得自己這一次神秘事件就會死掉,但結果自己活下來了,而看似更有生存能力的同伴沒能存活,這更讓人愈發感受到自己的命運是如此的不可測。每一次神秘事件,都會給大多數涉足其中的神秘專家帶來極度不安的感覺,超乎想象的物事,出乎意料的發展,以及突如其來的變化,每每讓人措手不及——現在也一樣,無論經曆了多少次,都無法習慣這種必須祈求運氣的糟糕環境。緊張、恐懼、不安,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種種讓自己的心臟似乎就要停止的感覺,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某一次呼吸,某一次眨眼,而在這些感覺出現之前,卻很難肯定它會不會出現,亦或者會在什麼時候出現。也許隻是看到了一個幻覺,也許隻是風聲帶來的一絲錯覺,也許是角落裡其實沒有什麼異樣的影子,也許是神經衰弱,是視覺誤差,是身體生理上的每一個讓自己特彆敏感,卻其實沒什麼實際壞處的變化——總而言之,無論在什麼時候,由什麼情況,觸發了自己那恐懼的內心,理論上都是不需要驚訝的。然而,那些在外人看來,早應該因為經曆多次,有了心理準備,而不應該如此強烈的情緒,在大多數神秘專家身上,卻總是猶如第一次體驗到。船長回過神來,擦了擦汗水,他有點兒失神,要回想之前到底看到了什麼,究竟是什麼情況讓自己在那一瞬間被那深沉的恐懼抓住,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而“想不起來”本身,總會讓他覺得就是異常的征兆,他總會不由得去想“為什麼會想不起來呢?”可是,玻璃窗外的世界除了濃鬱的迷霧之外,的確什麼都沒有。船應該是沒有停下來的,各種儀器的數據,以及船體劈開海水的波蕩,都在述說這艘船是在一個穩速航行的狀態。方向的話,因為已經徹底失去參照物,所以,隻能相信隻能導航係統的指引,不過,倘若最後發現自己等人偏離了航道,亦或者根本就沒有動過,甚至於不知不覺就轉回了美利堅的港口,亦或者來到某個無人的礁島上,也不是值得驚訝的事情。是的,不應該驚訝,要淡定,在神秘的世界裡,什麼都有可能發生——船長在腦海裡一次次重複著。然後,他再次看了一眼船外,就要推門離開。可是,一個驚悚的感覺,讓他的心臟差點兒停止跳動,他產生了一種格外強烈的預感,似乎在歇斯底裡地呼喊著自己,警告著自己,不要去往那個方向去看。這個感覺是如此的強烈,反而更讓人覺得,一定有什麼情況在那個方向發生了。船長想要遵循自己的直覺預感,可是身體卻在另一種更深沉的意誌的控製下,朝那個方向轉去。他聽到自己的脖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就好似生鏽了,又好似盯著那強大的阻力,硬是要朝那個方向轉去。他不想去看,卻不由自主看到了。那個無法描述的輪廓。正從迷霧中浮現,明明什麼都不像,不是動物,不是器物,不是人,也不是任何一個自己所見過、聽說過、了解過的怪物,卻讓他覺得有一種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的熟悉感,有一種在某個時段,發生過眼前這情況的即視感。船長就在這一瞬間,將這個突然出現的,無法描述的輪廓,和之前自己的恐懼和失神聯係起來了。就好似原本看似毫無關聯的碎片,突然以一種扭曲的方式,硬生生拚接在一起,構成荒謬絕倫的圖案。他覺得自己的靈魂脫離了軀殼,從身體中飄出去,穿透船頂,居高臨下的俯瞰著這艘大船。隻有在這個視角,他才意識到,從迷霧中浮現的輪廓是什麼——隻是一個更加巨大的輪廓的一部分。而自己並非是從輪廓之外的位置去觀察這個輪廓,而是這艘大船早就已經置身於這個巨大的輪廓之中,自己是從內部往外瞧。當船長看清楚,認知了這一點時,不由得發出發苦的呻|吟——我們已經被吞掉了,他不由得這麼想到。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到底是怎樣的東西吞掉了這艘船和這艘船上的眾人,他卻沒有一個相對清晰的認知。他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看到了,突然認知到了,突然察覺到了,這艘船位於這個巨大的輪廓中,或許已經成為這個巨大輪廓的一部分。就好似內臟和身軀的關係,而這艘新泰坦尼克號正可以被形容為隸屬內臟部分的某一個器官——它朝著某一個方向航行,它內部發生的種種變化,正是它身為“器官”正在如常運作的體現。船長下一刻,就如同從噩夢中驚醒,那仿佛一度脫離身體的靈魂,再度回歸體內,無處可尋。船長覺得自己的腦袋在發脹,腸胃如翻山倒海,巨大的恐懼感讓他作嘔。他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這個觀察室,再度朝高川的房間飛奔而去。一路上,他看到船內的裂縫和扭曲紋理所構成的,充滿了象征性味道的圖案,就好似活過來了一樣。有時,這些圖案像是一張張尖叫的人臉,有時那上漆的部分,就好似反智主義的塗鴉一樣,尖銳、諷刺又滿是惡意。甚至於,當他每一次轉動眼球,目光的晃動,都會產生一種,這些可怕的圖案就要從牆壁、地板和天花板中跳出來。他開始運用自己的能力去驅除這些被他指定的“負麵因素”,他其實無法切實感覺到這種神秘力量是以如何發揮作用的,又是否已經發揮作用。大家都會說他比其他人更幸運,然而,這種幸運的表現,究竟是他自身本就擁有幸運,還是倚靠能力驅除了“負麵因素”後才得到的幸運?他自身也很難去斷定——在意圖使用能力的時候,他能夠做到的,僅僅是“指定負麵因素”和產生一個“驅除它們”的念頭,之後,無論能力是否已經開始實行,都無法讓他覺察到半點征兆。即便如此,僅以結果而言,自己能夠經曆多次神秘事件存活到現在,也讓他有點兒相信,自己的能力不是被幻想出來的,而是實實在在的。現在,他也倚靠這個難以驗證的能力,安全抵達了高川的門前。他用力敲門。發出的聲音格外巨大,平時同樣的力量敲門,發出的聲音應該隻有一半或更小吧。他有點兒覺得,這個聲音之所以那麼大,是因為在通道另一邊的深處,正同時傳來的某個聲音,正好和敲門聲呼應疊加起來。房間裡沒有動靜。船長又確認了一次,的確是高川的房間。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讓他自己也聽得清楚,他才察覺到,自己的呼吸竟然已經變成了這般樣子,就好似垂死的人拚命想要呼吸最後一口空氣。支撐身體的力量好似被抽出去了,被一個肉眼無法看到的漩渦吸走,他覺得這個漩渦正從自己的頭頂上掠過,並不是有意的,也並不具備針對性,而更像是自己倒黴地恰好身處這個位置。瀕臨死亡的恐懼感好似火山一樣燒遍了他的每一個細胞。不!他叫喊著,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明明自己已經停止敲門,可那本就沉重響亮的敲門聲還在持續,而且,仿佛在靠近一般,越來越響亮,吵得他心煩意亂,讓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割去。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恐懼地喊道。突然間,他覺得有一隻手從背後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那冰冷的平靜的呼吸,和眼前自己正經受的恐怖格格不入,讓他一瞬間覺得,這個呼吸才是讓自己感到如此恐懼的罪魁禍首。但下一瞬間,他就聽到了熟悉的人聲:“船長,你出了很多汗啊。站在這裡做什麼?”“高,高川先生。”他將這個熟悉的名字脫口而出,猛然轉過頭,親眼確認了,拍上自己肩膀的,的確就是自己熟悉的高川。他的身體發軟,好似脫力般,需要扶著門才能站住。不過,他還是背靠著高川房間的大門,滑坐在地上。“看來又發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高川不為船長的這副頹敗的樣子感到驚訝,雖然不久前才剛剛經曆了兩次神秘事件,但是,如果之後這艘船上什麼怪事都不再發生,才是最不可能的。船上的人對神秘事件都有清晰的認知,有豐富的處理經驗,雖然不能說,經曆太多就能習慣下來,實際上也很少有神秘專家會認為自己可以習慣這些經曆,但是,要讓身為神秘專家的船長變成眼前這副模樣,可不是輕鬆就能做到的。高川十分清楚,是一種巨大的恐懼感侵襲了船長,讓他在不能自己的恐懼中窒息。而要產生如此巨大的恐懼感,也絕對不是單純“幻覺”和“錯覺”能夠造成的。獻祭儀式的第二階段已經開始了嗎?高川不由得這麼想到。即便如此,因為女軍官掌控了這艘船上人員的絕大多數,所以,一般而言,她會比其他人更早獲得情報。女軍官雖然也在追查獻祭儀式,但卻不是為了阻止獻祭儀式。如果她先找到線索並把情報偽裝隱藏起來,即便是自己也很難察覺到。“我,我們在一個大家夥的肚子裡!”船長喘夠了,才匆匆對高川說道:“我們就是它的內臟。我們的行動,就好似這個大家夥的內臟在工作。我們的行動越是積極,也就意味著內臟的功效越大!”雖然船長的聲音還是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但高川仍舊在第一時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等人的行動,不會削弱敵人的力量,反而是在讓敵人變得更加強大。可是,哪怕船長不說,獻祭儀式也往往是這樣的特征,並不值得奇怪。“我們在一個大家夥的肚子裡”這個說法,才是高川關注的重點。“我們已經被包圍了?”高川說:“沒有末日真理教巫師?沒有納粹士兵?”“都沒有。不,也許他們已經來了,隻是變成了另一種形態。”船長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說話變得冷靜一些,“我們看不到他們,不是因為他們不存在,而是因為我們的位置並不站在他們的對麵,而是已經身在他們之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對自己的立足點的判斷發生差錯,導致觀察結果發生了巨大偏差。”頓了頓,在高川沉默了半晌後,船長率先問道:“你剛才去了哪裡?”“去尋找獻祭儀式的線索。你知道,我和她不太對路。”高川搖搖頭,說:“我沒能說服她。”船長露出“不出意外”的神情,從一開始,他就不覺得那個女人是會可以被說服的對象。隻是,沒能在第一時間阻止她,就很難再阻止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不過,這也不是多麼罕見的情況,在多個不同從屬,不同來曆的神秘專家處於同一個神秘事件中時,能夠友善合作的情況其實是少之又少的。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都因為自身所擁有的能力而有一套自己的做法,遷就他人的想法,亦或者試圖找到共贏的方法,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多餘的。因為,神秘事件中的突發狀況太多了,無論是遷就還是共贏,如果無法提前對形勢發展有一個準確的預見和共識,就無從談起。正如這艘船上,除了剛出發時的平靜,之後就是接連不斷的意外。有敵人製造的意外,也有自己人製造的意外,有看似偶然的意外,也有讓這些看似偶然全都變成看似必然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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