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寬高足足超過一公裡的巨大淡水冰塊甚至不能說是山。之前大部分藏匿在迷霧中而看不清楚,接近後就能意識到,它是十分規整的正立方體。並非整個麵浸泡在水中,而是以一條對角線為中心直立著,隻有不到五分之一的體積浸泡在海水中。因為過於厚重,而無法從表麵窺視到冰塊內部。高川直覺感到裡麵藏匿著什麼東西,這個冰塊的形狀和漂浮感都十分不自然,它不像是之前認為的,專門為了製造一場泰坦尼克號碰撞冰山的冷笑話而來,也許在冰塊之中埋藏有更深的秘密。以淺薄的邏輯來說,無論冰塊裡到底有什麼東西,隻要不打破冰塊,並讓船隻繞道而行就應該可以平安渡過了,這便俗稱“不做死就不會死”的情況。但是,往更深處去想,倘若真的可以輕易避開,它又為何被人刻意投放在這裡?末日真理教的行事風格眾所周知的嚴密,這種嚴密並非是指他們的計劃一環扣一環,而是他們所帶來的各種壞事總是會朝著比人們所認為的更糟糕的方向發展,那些看似荒謬的,簡單的,本以為隻要小心謹慎就能輕易避開的麻煩,總會在人們意識到需要避開的時候,卻因為各種巧合的因素在一個巧妙的時間內爆發。另一個計劃預想內的敵人——納粹——更是一個被視為軍隊的組織,他們在行動上擁有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神秘組織都要嚴密,都要有計劃性和組織性。那些納粹軍人和神秘專家的習性是截然不同的,更偏向於某些狂熱的宗教武裝份子。隻要敵人被默認是這兩個組織的成員,那麼,他們所帶來的任何糟糕的情況,基本上都不需要抱著僥幸的心態去嘗試規避。就如同眼前的冰山,倘若“新泰坦尼克號再次撞上冰山而沉沒”看起來還有回避的機會,那麼,“回避冰山後,因為某些巧合般的因素,而導致更大的危機來臨”就是必然需要考慮的情況了。在利弊的判斷中,擊破這個冰山究竟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沒有人可以告訴高川,他是唯一一個在此時此刻可以做出決定,並采取行動的人。也隻有很短的時間,讓他去做出思考和抉擇。他也十分清楚,一旦自己做出決定,就必須承擔由此產生的各種後果,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即便如此,他仍舊認為,必須擊破冰山。原因也並不是很複雜——儘管他思考過的因素是很複雜的,但是最終起到關鍵作用的,卻是一個極為簡單的理由——如果自己不率先擊破這座冰山,身後已經陷入戰亂中的大船就會無可避免地撞上來,從戰況的劇烈程度來看,船隻還沒有被從內部摧毀,就已經算是眾多神秘專家在努力了。如果從船隻和這個巨大立方體冰塊的間距和相對速度來看,似乎還能等待一段時間,可是轉機是否會出現暫且不提,敵人會否在這個時間段發起其它的行動,進而讓情況變得更加嚴峻,也是必須要考慮的問題。僅僅從獻祭儀式和末日真理教的風格來說。高川認為,“自己立刻擊破冰山”這一行為肯定會帶來某種變化,而這種變化相對於“自己不立刻擊破冰山,而是在下一個變化到來前的千鈞一發之際擊破冰山”所發生的變化,卻又是很難判斷利弊的。而決定立刻擊破冰山的原因,也同樣是思考上有著十分複雜的因素,但關鍵點仍舊極為簡單——在無法判斷時間對情況造成的影響變化的前提下,以神秘專家的經驗,快速做出決定要比堅持到最後一刻再做出決定,擁有更多應對的餘地。而任何一個僵持到最後一刻的,難以做出抉擇的情況,都往往是在邏輯上無法判斷,卻在直覺上有著強烈預感的情況。在眼下此時,高川的腦硬體無法為他做出決定,所有的邏輯所呈現出來的,都是模棱兩可的朦朧感,直覺也沒有給出足夠強烈的提示,就好似無論自己怎麼選擇都一樣。那巨大的茫然,就如同身邊這片被濃鬱迷霧覆蓋的海域。而這樣的狀態,卻正好就是最好的提示——身為神秘專家,高川早就明白,在這樣的狀態下,自己應該怎麼做。他曾經聽說過,當人明白自己迷惘的時候應該做,那麼這個人就會在他人的眼中變得極為果斷,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會在之後視為魯莽。這不是什麼特彆好的評價,卻就是身為神秘專家的自己死去活來所學到的經驗。不需要猶豫,也沒有猶豫的時間。看似複雜的判斷,在變成決定的一瞬間,就變得格外的簡單。高川從風衣口袋中取出近江製造的膠囊。這種隻有手掌一握大小,被稱為“萬能膠囊”的小玩意利用了最新的S機關技術,能夠在規定時間內維持一個不大的臨時數據對衝空間。高川按下開啟鍵,用力砸在海麵上,便看到一團灰霧膨脹起來,籠罩了海麵上十個立方米的空間。灰霧淡去,並不是被海風吹散,而是轉化為新的物質。視網膜屏幕中的數據以紅色警報顯示,因為灰霧的變化也好,空間的變化也好,所引起的運動是如此的複雜,完全超出了腦硬體可以模擬的範圍。而製造出這種萬能膠囊的近江,其能力不被視為科學研究能力,而是被視為神秘,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被限製在一個膠囊體積中的臨時空間和正常空間產生對衝,對衝釋放的力量和S機關產生的灰霧碰撞,再一次發生質變。更多的變化連鎖發生,卻完全在一條既定的反應鏈中,這使得高川眼前的變化既快速又安定。隻是眨眼之間,巨大的矩形金屬基座就完全展開,並懸浮在海麵上。就在這個時候,高川聽到了從上空傳來的尖嘯聲,視網膜屏幕上展開一張雷達視圖,紅點在立體坐標上繁殖,眨眼之間就好似細菌增殖一樣,突破萬數。那是從天而降的導彈,也是從天而降的軍人,醒目的紅色卐字塗在導彈外殼上,也作為軍章鑲嵌在來人的軍服上——納粹們一個個身穿黑色的高領軍大衣,灰褐色的高筒軍靴,灰白色的手套,和寬大得遮去了半張臉的寬簷軍帽,連降落傘都不背負,就這麼攀附在導彈上,從大氣層外下落。當連鎖判定感知到它們的時候,它們已經距離海麵隻有三千米的高度了。為什麼會是這個時候?為什麼不更早或更晚一些?這些問題是高川無法解答的,但是,它們在此時此刻,以這種方式,仿佛針對這座冰山亦或者高川本人而來,卻是不爭的事實。很難斷定,他們的第一目標是新泰坦尼克號,是末日真理教,是冰山亦或者是高川,不過,高川卻十分清楚一點,那就是,無論他們的目標是否包括末日真理教,自己和新泰坦尼克號都必然在其目標範圍內。這些空降而來的軍人是一群怪物,是必然的敵人,是無法通過交流爭取和平的對象,哪怕自己寧願退讓一步,對方也不會就此停下,也不可能利用他們和其他勢力之間的矛盾進行周旋——這種小聰明隻會讓這些敵人得寸進尺,最終被其吞噬殆儘。人數上萬的軍隊,放在此時的世界戰場上,隻能算是滄海一粟,但若是隻針對一艘船,一個人,幾十上百名巫師,往往都是決定性的力量。不過,高川殺死的納粹,又何止成千上萬呢?在歐洲的龐大戰區內,高川一個人要麵對的敵人數量,百分之九十的情況都不少於十萬。在和世界各國的征戰中,哪怕納粹軍人的個體素質和能力占據了絕對優勢,但人員上的死傷也談不上小,隻是,它們最讓各國政府頭疼的地方,並不是這種極強的單兵素質,而在於遠在月球的納粹,似乎有一個完整的批量製造這種納粹軍人的工程。是的,各國政府的研究人員視之為生產工序,而不是正常的人力資源底力,因為,隻要解剖過這些納粹軍人的屍體,都能感受到那強烈的人為批量生產的痕跡。這些外表似人的怪物,五官、發色、膚色和體內結構,就像是流水線上的精工產品,保持著過去二戰時,這些納粹宣稱的“最完美最優秀的人類形象”。說實話,如今看來,這些納粹的樣子雖然也堪稱帥氣和美麗,但遠遠談不上在所有國家民族的審美中都屬於“完美”。他們有一個好皮囊,但不僅不完美,而且本質上是反人類的怪物。他們的能力也許會讓普通人羨慕,但其存在卻隻為人們帶來巨大的絕望和恐懼。仿佛就像是一個黑色幽默,這些明明有著一副好皮囊的納粹量產軍人,卻在大多數時間裡,全身籠罩在嚴實、古板又陰沉的裝束下,仿佛終生隻會行走於陰影和災難中。無論是嚴寒還是酷熱,這些納粹軍人大都是眼前所見的打扮,讓人看到就覺得不好相與,打心底生出強烈的排斥感。他們不會和人好好說話。但是,他們精於消滅試圖說話的人。高川躍上金屬基座平台。類似於過去KY係列的魔方係統經過近江的改造,在這個從KY係列發展而來的武裝平台擁有更強的效能。在近江的眼中,曾經在高川手中大放光彩的KY係列已經是老舊的代名詞,而高川手中的這顆萬能膠囊正是更新換代的產品——但是,和KY係列一樣,無法進行大規模量產,包括高川手中的這顆,現存的產品隻有十個。魔方係統一層層展開,基座的表麵看似光滑,卻分解成無數的鱗片,每一層鱗片的上浮、下沉、轉移和翻動,都宛如有一根無形的絲線牽扯著更多的鱗片。它在短短的一秒內完成各種武器發射口的重組,在這個過程中,看起來就好似一團卷起身體的刺蝟。高川所在的位置陷入內部,被一層又一層的裝甲遮掩,管線脫離凹槽,分解成更多更細的數據線,接駁在高川頸脖後的數據接口以及義體肌膚表麵。視網膜屏幕裡彈出一個又一個的狀態窗口,瞬間確認後又消去。當武器基座平台完全展開的時候,納粹已經下降到接近一千米的高度,在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中,相等數量的鎖定標識和每一枚導彈重疊在一起,一排排和這些導彈的運動量有關的數據,在他的腦硬體中翻滾。基座上武器發射口的總數其實要比這些導彈的數量更多,看似縮小的發射口,其被激活後,破壞力都是常規武器的好幾倍。更重要的是,從這個武裝基座上發射的攻擊,全都是具備一定的神秘性,從而可以對同樣被神秘保護著的事物造成強烈影響——要說對付最終兵器,大概是沒什麼作用的,但是,用來對付量產的納粹和同樣神秘化的導彈,以及近在咫尺的這座正常結構的冰山,卻應該足夠了。不需要倒計時,高川的心中做好準備的同時,腦硬體已經激活了所有的發射口。眨眼之間,萬炮轟鳴,已經進入千米範圍的導彈被更加高速的實體彈藥和強光束擊中,炸成一團團火球,仿佛要連在一起,將陰沉沉的天空都燒紅了。然而,這些即將燒遍天空的火焰,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收束著,仿佛在嘲笑,在天空形成一個巨大的卐字。視網膜屏幕中,在那些導彈被擊中前,納粹士兵已經張牙舞爪般伸展肢體,從導彈上脫離。完全沒有減速的意思,他們就像是從安全的高度普普通通地跳下來,如下餃子般落在水麵上。雖然衝力巨大,卻完全沒有讓他們陷入海水中。巨大的漣漪以他們的軍靴為中心蕩漾開來,於外圍掀起一米多高的水花,便就讓整個海平麵都陡然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