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1731章 此間人家(1 / 1)

庭院不深,距離洋館門廳隻有近百米,但橫向的寬度卻一眼望不到頭,除了有更多不知道其功能的建築擋住了視線外,清澈夜色下也仿佛有一層黯淡的紗布遮掩了那一帶,乃至於就連荒野上的光線也似乎比這裡更亮。即便看不清庭院裡的事物,但卻沒讓高川產生那種神秘事件中常有的仿佛暗中埋伏著魑魅魍魎的感覺。這裡是昏暗,陰暗,可以用任何詞語去形容,而絕對無法用上那些表現亮度的詞彙,可卻並非是貶意。這裡哪怕被形容為陰森,也是一種乾淨的陰冷森然,也不寒冷,仿佛被某種龐大的無形之物擁抱著,可以感受到柔軟的部分。高川覺得這樣的氛圍,越發體現出女性的細膩——這麼判斷總該是沒錯的,儘管司機說過“女巫不一定是女性”,但居住在這裡的,哪怕不是女巫,也應該是女性。高川這麼想的時候,目光掠過的地方又隱約浮現了一些充滿了女性色彩的事物,儘管男性也可以細膩,甚至可以使用一些外表看來稍微柔美化的物事,可是,從咲夜、八景、瑪索、近江、桃樂絲、係色等等女性身上學到的東西,一直目睹和感受到的,她們在“女性”上所體現出來的特質,讓高川在判斷對方究竟是女性還是女性化的男人上,有著極為敏銳的感觸。視網膜屏幕不斷將空間分隔,選定參照物後製定坐標,將自己兩人定位在一個極度精確的位置上,同時連鎖判定也在勾勒那些肉眼所看不到的地方。庭院的大致輪廓就以三維透視的方式呈現在他的視網膜屏幕上,讓他不需要真的去到那些地方,也能精確判斷某個地方究竟是怎樣的布置。沒有敵人,感覺不到敵意,最讓人在意的,是某種神秘力量對意識的乾涉。這種意識乾涉不僅作用在司機身上,對高川而言也有效果——若非沒有效果,他覺得自己本該可以更早察覺到司機提及親人時的前後矛盾。現在他懷疑,這個司機很可能已經沒有了親人。說什麼妹妹、妻子、女兒、兒子等等,都隻是自以為的假想罷了。司機並不自知,也沒有強烈的意識去認知,他隻是渾渾噩噩地接受了這麼一個設定:在這個設定裡,他之所以對女巫的故事感興趣,是因為他必須肩負起家庭的責任。無論如何,一個願意為自己的家人冒險的男人,是不會讓高川反感的。哪怕有了如此負麵的猜測,高川也不打算在這種時候提醒他,先不提說了之後,司機會不會清醒過來,但是,他一定會十分痛苦吧。親人可以作假,但是,想要如何對待親人的感情,卻不會有假。高川在司機打量四周的時候,有過如何讓他清醒過來的盤算,不過,在那之前,先得確保他的安全。在司機渾然不覺的時候,高川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有什麼發現嗎?”高川問,雖然他不覺得司機會有新的發現,但是,如果司機真的有了新發現,那麼,哪怕這個發現隻是他的一種錯覺,都有可能被呈現出來,變成真假不分的情況。這樣的猜測,是根據司機之前和這片環境的交互反饋體現做出的,司機是“領路人”,但也不僅僅隻是“領路”而已。“沒有。”司機微微泛起苦意,“我覺得這裡很正常,就是一個廢棄的普通洋館,可是,我們會出現在這裡,就已經是不正常的情況了。我不認為,在不尋常的環境中,會有一個無論什麼方麵都很正常的東西。”“反正對方是女巫的話,讓你看不出破綻也是理所當然的吧。”這回反倒是高川去安慰他。“嗯,說的不錯。”司機的視線轉回正前方的洋館門廳,“我隻是希望不要太危險……”頓了頓,提議道:“我們進去吧。”高川點點頭,和司機一起越過中央噴泉——噴泉已經乾涸了,池壁長滿青苔,雕像底座是石材製成,已經有了明顯的損毀處,那些裂紋和缺口讓它好似隨時會崩塌一般——空氣開始傳來荒野上所沒有的氣味,不難聞,但卻很難讓人產生好感。這種氣味仿佛若隱若現地排斥著兩人,他們沒有停留,司機率先加快了腳步。在高大的廳門前,司機卻怎麼都找不到門鈴之類的呼叫器,不得已,他隻能砰砰砰地用拳頭錘著這扇大門。過了大概十多分鐘,司機都快要放棄了,高川才聽到門後傳來動靜,可是在他的視網膜屏幕上,由義體部件和連鎖判定能力共同構成,實時更新的三維影像卻沒有顯示出任何活動的物體。不一會,高川甚至可以感覺到,門後那東西的靠近了,觀測上仍舊是一片空白——又是幽靈?他不禁這麼想著。他習慣於把自己看不到,但卻可以感覺到的活動物體稱為幽靈,儘管這樣的稱呼其實無法正確描述這種神秘現象。“有東西來了。”高川拉了司機一把,讓他退後幾步。高川還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覺。司機剛退開,木質而厚實的大門立刻滲出血來。無論是高川嗅到的,還是視網膜屏幕上的判斷,都讓他斷定這是人血。這些血液沿著木質紋理流動,將一個複雜的圖案勾勒出來,之後又燃燒起來。於是,廳門開始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司機嚇了一跳,但還是緊張地接住那紅色的液體,確認道:“沒錯,是血!人血!”然後又說了一句:“不愧是女巫住的地方。”對普通人來說,女巫本就是神秘的存在,她所在的地方,充滿了負麵意義的不可思議,反倒是讓人容易接受的事情。“有東西出來了。”高川弄不清這些血是什麼,用血來表現某種神秘性的情況,在過往的經曆中還是挺常見的,而最為危險的,自然是伴隨著江的出現而產生的類似血液的紅色現象。在高川的內心中,黃色現象更多是暗示LCL,而紅色現象往往代表了一種人類意識最深處的恐懼。眼前大門上的血色,毫無疑問讓高川更進一步做好了心理準備。對方很可能是在一定程度上,近似於最終兵器的存在。血色的蔓延很迅速,不是塗滿整個門麵,而僅僅是將木質紋理更深刻地體現出來,這些紋理所構成的複雜圖案,雖然看起來很像是魔法陣,但實際上有沒有意義,高川無從得知。儲蓄,轉化,開啟……利用神秘學上的知識牽強附會這些紋理圖案,高川對其意義進行猜想,並用腦硬體將之記錄下來。司機在一旁吞了吞唾沫,他似乎這才產生恐懼。或者說,這個時候突然上漲的恐懼,才堪堪壓過想要見到女巫的熱切心態。淺黑色,宛如薄紗一樣的霧氣從門縫中滲出。高川和司機已經退到了台階下方。然後,門打開了。門後依舊陰暗,看不清東西,隱約覺得有個女人站在那裡,但是,輪廓也幾乎完全融入了黑暗中,恍恍惚惚看不清楚。高川沉默著,司機也沒有說話。緊繃的空氣讓人覺得,每一秒都是如此的漫長。然後,那個女人的輪廓又邁前一步,整個人就一下子褪去了那朦朧的薄紗,變得清晰起來。這是一個女仆,樸素保守的黑色長裙幾乎和鞋麵接觸,但是,鞋子卻是高跟式樣,有著時尚而明亮的色彩,長裙外又圍著白色的圍裙,衣物包裹得緊實,進而凸顯了這個女仆遠在平均水準之上的身材。當司機抬起頭,想要看她的臉時,自己的臉反而刷成了青白色。高川的視線也從女仆的胸部抬上了她的臉。那是一張完全具體五官的臉,好似衣物擺架的模特人偶,雖然隱隱可以看出五官的輪廓,但卻因為沒有更具體的東西,所以,讓人覺得很恐怖。更甚者,連暴露在外的肌膚也缺乏生物的柔軟和色澤,反而有一種無機物的堅硬感。她不是人類。有這個認知的,不僅僅是司機。但是,她是會動的,而且,沒有敵意,想是出來迎接客人。她似乎不需要理會客人為何來訪,又似乎知道客人為何來訪,她開門的速度,讓人覺得,她並非是一直等待這裡的看門人,而僅僅是習慣於有人拜訪的情況,而顯得不疾不徐。司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哪怕他認為這裡住的是女巫,也仿佛覺得不能在這種時候開口詢問。高川也仍舊沉默著。女仆側身擺手,微微鞠躬,做出“貴客請進”的姿勢。這一次,兩人都看出來了,她的一舉一動的確有一些機械感。司機和高川互視一眼,他下定了決心,說:“我一定要進去,高川先生。”“知道了,那就一起吧。”高川早就知道他會這麼說。兩人走進廳門,在眼睛適應門內的光暗前,重新變得模糊的女仆關閉了大門,發出吱呀和嘭的一聲,在聲音回蕩的同時,她已經不見蹤影。回音愈發顯得這個廳堂是如此寬敞,兩人打量著廳內的擺設,反而意外的沒有發現太多奢華的物事,說它空曠是必然的,因為,除了一張巨大的地毯外,這裡甚至連供人休息的桌椅都沒有,裝飾品更不用說了。抬頭就能看到裸|露的房梁,卻意外的有一種粗獷的美感。大弧度的樓梯連接著二樓,高川覺得自己兩人若想找到點什麼,就必須上去。司機大概也是這麼想的,沒有猶豫,他在尋找女仆未果後,就邁步朝樓體行去。高川連忙追上去,這個時候的司機可一點都沒有表現出害怕的樣子,仿佛剛看到血色的大門和非人的女仆時,所暴露出來的恐懼,已經被他扔到腦後了。司機沒有說話,走得很快,讓高川覺得他仿佛知道該去哪裡。他真的熟悉這棟洋館嗎?高川覺得不是,而僅僅是因為,那個神秘的意識力量正以更大的強度乾涉著司機的意識。相比起一樓廳室的空曠,二樓倒是遍布房間,隻有一條走廊橫在所有可見的房門外。僅僅從外表,看不出哪一個房間的重要性更大,但是,司機仍舊輕車熟路般,將高川帶到走廊儘頭的房間前。這個房間的位置,油然讓高川生出一種即視感。很快,一段印象浮現腦海:在病院現實裡,高川所住的病房,同樣是在走廊的儘頭。越是打量眼前的房間,高川就越是覺得,它像極了高川還是人形的時候,所居住的那個工房一樣病房。是根據高川們的經曆來設計的嗎?高川這麼想到。如此一來,對方很可能對病院現實有一定的了解。到底是什麼人可以做到這種事情?高川在病院現實時確認過,這麼多年來,能夠接入和脫離末日幻境,擁有這般自由性的末日症候群患者,就隻有高川一個。那麼,眼前的感覺,又如何解釋?帶著疑問,他先司機一步,推開了房門。房門是虛掩的,沒有上鎖。兩人走進去,看到的卻不是一個和門相襯的小房間,而是一個相當於廳室的大房間。一名十四五歲的女孩身穿哥特式的蕾絲邊禮裙,側坐在看起來十分昂貴的華美木椅上,輕輕啜著杯中紅茶。她不像女仆那般充滿了非人的特征,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高調又不近人情的哥特女孩,淡茶色的遮陽傘就擱在茶桌上,稍顯得不羈。若要說美麗,她自然是美麗的,不是青澀的美,雖然隻是十四五歲的相貌和身材,卻讓人覺得她已經是盛開的花朵,當然,如果化成畫,她的周遭還要點綴更多的花朵。高川覺得,應該是鬱金香吧,各種顏色的鬱金香。若要說她就是女巫,在感覺上也是可以接受的,儘管她的外表和想象中的女巫不太一樣,但是,周遭漂浮著的神秘氣息,讓人一見到她,就覺得她是一種不正常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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