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犬用自己的神秘所獲得的情報隻有他可以觀測和解讀,這些情報其實很詳細,隻是本人卻並不具備優秀的語言表達能力,平時他總是比較沉默,這可不單純是因為他自身的性格造成的。即便如此,在對付一些保密性質很強的敵人時,哪怕牧羊犬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情報員,卻仍舊可以獲得比常規方式更多的情報。被蠱惑的無法回頭的邪教信徒——僅僅是這樣的表述,很難讓人理解這些敵人的特質,因為,幾乎所有的邪教信徒都具備類似的特征。在高川的猜測中,要在十分鐘直接推平宿營地,導致其在第一時間撤離,整個過程必然有著更重要的細節,不理性這些細節的話,就隻能坐等敵人再次現身,亦或者找到己方可能遺留下來的線索。問題在於,前者意味著將主動權交給敵人,而後者為了瞞過敵人,也定然十分隱秘,自己三人是否可以在短時間內找到,也還是一個問題。無論如何,襲擊宿營地的敵人是新世紀福音的可能性已經很大了。牧羊犬嘗試將自己所探知的情況轉述出來,再經過高川和銼刀的總結,大致可以勾勒出敵人的情況:首先,不要奢望有和敵人談判的可能性,這些敵人在精神意識層麵上和正常人有著極大的差異。其次,敵人可以在短時間內聚集相對較多的數量,並且普遍擁有這次攻擊等級的裝備。我再次,敵人很可能避免采取任何接近戰的行為,完全通過組合式的遠程打擊來阻撓自己等人,而其目的很可能也僅僅是阻撓而已。也許,包括這次襲擊在內,襲擊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殺死高川等三名神秘專家”,而是“拖延高川等三名神秘專家的腳步”。至於拖延時間之後,這些敵人想要做點什麼,就十分難以揣測了。“……其實,無論怎樣考慮,十分鐘內讓整個宿營地都消失,都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牧羊犬說:“攻擊我們的這夥人沒有參與到對宿營地的攻擊中。”“如果是新世紀福音動了真格的,倒是不會讓人感到驚訝。”銼刀提醒道:“重點在於,阿川所說的那個首領……女巫什麼的,是一個強大的意識行走者。她隻需要在人類潛意識中進行宏觀調控,就能影響到世界各地的人類活動行為。她的能力和身份,讓她擁有一大批潛在手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通過人類集體潛意識層麵對個體意識進行乾涉嗎?”牧羊犬嗞嗞吸了口氣,“感覺黑巢之所以可以用哪種方式發展壯大,和這種能力的使用方式脫不開乾係呢。”通常而言,無論神秘組織的規模是大是小,其內部的管理都普遍具備極為嚴密的保密措施,如果利用神秘來排查成員身份的話,要在其成員中留下間諜,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在這個基礎上,黑巢的滲透幾乎可以說是毫無忌憚,哪怕是網絡球這個世界第二大神秘組織裡,也自認應該存在沒有明麵上歸屬網絡球,但暗地裡卻傾向於黑巢的人。然而,就算大家都明白,黑巢已經將觸手伸進了自己的老巢,也很將這些雙重身份的成員整頓清楚。網絡球都不能例外,其他神秘組織就更不用說了。同樣是“將敵對的神秘專家變成己方的信徒”,黑巢所采用的方式,和末日真理教所采用的方式,有著極大的差彆,但在效果上,卻沒有太大的差距。如果說,黑巢的這種侵蝕方式,正是新世紀福音自古以來的建立者和掌控者,女巫VV利用自身的意識行走能力,直接從人類集體潛意識層麵上完成的,那反而讓人覺得可以理解。所以,“宿營地的變故是從內部開始的”這一猜測,得到了銼刀和牧羊犬的一致認可。恐怕在宿營地遭到攻擊的時候,他們所麵對的,其實從來都沒有意識到,卻在猛然間爆發的外憂內患的局麵吧。哪怕這個宿營地裡布置有精銳的人馬,但卻因為時間太過短暫,意外來得太過突如,其能力仍舊無法在轉眼就變得熾烈的戰鬥中扭轉局麵。“還是沒能聯係上耳語者嗎?”銼刀問道。“不行,乾擾一直都在增強。”高川注視著視網膜屏幕中的數據曲線,說:“當我們擊破這些伏擊者後,乾擾的強度簡直是上揚了一個台階。我懷疑,他們所使用的儀器和儀式是某種大型組合儀器儀式的一部分。假設對手真的是新世紀福音,並在一定程度上,仍舊將它們視為末日真理教,那麼,我們擊破的這部分,會為其它隱藏起來的部分增強力量,也不是什麼特彆奇怪的事情。末日真理教的儀式特點,一向都是這樣,不是嗎?”末日真理教最著名的獻祭儀式,其最明顯的特點正可以用“環環相扣”來形容。他們的每一次儀式都不會是獨立,儀式運作的連鎖崩潰,能夠讓最核心的儀式以極快的速度不斷積蓄力量。甚至在很多時候,都會刻意留下線索,或者用一些詭秘的方式對破壞者加以引導,讓這些人不斷追索,不斷破壞儀式,結果,就會出現這麼一種情況:和末日真理教敵對的神秘專家對獻祭儀式的破壞過程中,破壞活動的時間、地點、人選、方式、所使用的神秘等等因素,都反而會成為增強最終儀式的因素。而在神秘專家之間,也流傳著這麼一種說法:世界上人和人之間的聯係,要比肉眼所見的,要比哲學所想的還要緊密,而這種緊密的紐帶關係,讓一個人的存在定然會對另一個人的存在產生影響,進而對任何涉及人之意識行為的事物產生影響。而人類自身卻很難用正常方式觀測到這種影響。末日真理教的儀式正是利用了這種影響力。它從來沒有出錯,也從來沒有完結,某次神秘事件中產生的結果,之所以會對之後的某一次神秘事件產生影響,而在神秘事件中所進行的儀式,也會將影響傳遞到跨越時空的另一場儀式中。因此,在世界末日徹底到來,末日真理完全成為事實之前,末日真理教的所有呈現於人們眼前的儀式,都隻是其龐大的儀式計劃的一部分而已。假設己方無論怎麼做,都是在促進末日的到來,那麼,己方對末日真理教獻祭儀式的破壞,也大概隻是在為其最終儀式計劃添磚加瓦而已。儘管這是相當消極的猜測,但在神秘專家之間,卻仍舊是一種流行的猜測。新世紀福音作為原末日真理教的一部分,倘若是其發動了這次對宿營地的襲擊,那麼,它的行動帶有類似的風格也不足為奇。高川三人目前所處理掉的敵人,乃至於“他們在這個時間,在這個丘陵地點拔除敵人”的行為本身,很可能已經對某一處正在進行的儀式造成了促進性的影響。“我已經儘可能處理了。”牧羊犬說:“通過陰影可以深入切斷這些人的存在影響力,也就是——。”他想了想,補充道:“讓這些人的個體從人類概念集合中剝離出來,可以從人與人之間的因果關係上,大幅度減輕他們的失敗和死亡所造成的連鎖反應。”“不可能完全剝離吧。”高川覺得牧羊犬的神秘果真如他所說,有著這樣的效果,就已經很驚豔了,可仍舊無法讓他相信,真的可以做到萬無一失。“是的,不可能做得很徹底。”牧羊犬坦然道:“我不是意識行走者,通過這些陰影到底可以做到什麼程度,會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產生怎樣的反應,我是無法觀測到的。最終效果,隻能根據後繼發生的情況進行數據上的歸納總結,不過,以前的數據顯示,的確有一定的效果,至少也可以讓一定時間範圍內,本該會迅速遞增強度的戰鬥,以更加平緩的方式進行。”“他的意思是,哪怕新世紀福音可以從我們的勝利中也獲得好處,這種好處的體現,也不會是近期內的事情。”銼刀聳聳肩膀,解釋道:“其實我也不明白,為什麼牧羊犬總是愛用這些複雜難懂的說辭。”高川總算是明白了兩人想表達什麼:銼刀和牧羊犬都在遮遮掩掩地安慰自己,耳語者不會出問題。自己等人的行動,不會對宿營地幸存者的處境產生更加惡劣的連鎖反應。這種暗示方式真是讓人頭疼啊。高川不由得抓了抓頭發。“其實,我現在擔心的,不是這些人會對耳語者做什麼。”銼刀突然說:“而是他們對宿營地的衝擊,是否帶有針對性的政治意圖。阿川,他們也許不單純是為了你來的。”“為什麼這麼說?”高川有些不解。“因為那個怪物一樣的女巫不是說了嗎?她需要你的幫助。”銼刀說:“既然如此,她對耳語者不利的可能性也會相對降低,不是嗎?”“不,雖然也有這樣的想法,但我不是這麼考慮的。”高川猶豫了一下,對銼刀和牧羊犬說道:“關鍵在於,在她的認知中,耳語者對我究竟是產生了怎樣的影響。她想要得到的幫助,是我必須在某種狀態下才能完成的事情,如果她判斷,苛刻地對待耳語者,有助於我達到那種狀態,那麼,她就有可能下死手。當然,她也會在下手之前,衡量一下自己的做法,對我的個人意願的影響——但是,沒有人可以確保,她不會產生‘哪怕殺死了耳語者,也能夠讓高川出手幫助她’的想法,亦或者,沒有人可以確定,她是否擁有這樣的能力。”頓了頓,高川補充道:“說到底,我們對她究竟擁有怎樣的神秘,可以通過那種神秘,實現多麼不可思議的情況,全都一無所知,也無法弄清楚她的思考方式,而隻能以最惡劣的情況去猜想。”“那麼,你覺得呢?阿川,如果新世紀福音真的隻是單純為了控製耳語者,借此達到影響你的目的。你有信心擺脫這種影響嗎?”銼刀問道。“沒有。”高川十分慎重地說:“所以,我寧願耳語者留在中央公國,包括末日真理教在內,在國內的活動都沒有過國外那麼猖獗。我覺得其中定然有一些原因,能夠極大地保障耳語者的安全,畢竟,咲夜和八景她們都隻是普通人而已。”“但是,她們還是來到了澳大利亞,還上了前線。”銼刀認真地看著高川,說:“既然中央公國將耳語者用作政治用途,那麼,其他人自然也能夠利用耳語者,對中央公國進行政治乾預。”“……我是這麼認為的。”很少說話的牧羊犬也插口道:“新世紀福音的目標是高川先生,但是,卻不是直接通過對耳語者施加控製這麼直接粗暴的方式來完成,而是通過對中央公國施加壓力來實現。這次他們對宿營地的襲擊,也許不是為了擄掠耳語者的成員,而是對中央公國釋放出一個信號。”“信號?”高川和銼刀異口同聲說。“一個讓高川先生恢複完全自由之身的信號。”牧羊犬十分嚴肅地說:“新世紀福音也許會打著為耳語者爭取自由權力的旗號襲擊中央公國。從世界各國的角度來說,大致也不希望實際掌握了三仙島的高川先生,和中央公國有著太過密切關係。對許多組織機構而言,高川先生是一個中立的,掌握了強大力量,人際關係卻很簡單,沒有特彆人情傾向,同時也不具備強硬靠山和大規模組織力量的英雄人物,才是最好的。”牧羊犬的話落下,空氣好似沉澱了幾倍的重量,迫使聲音也變得遲鈍而安靜了。過了半晌,銼刀才露出苦笑,說:“也許,被牧羊犬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