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戰之後仍舊弄不清敵人到底是誰,在哪裡,目的是什麼,這樣的情況在人類曆史上比比皆是,但是這種未知會在一個較短的時間內被人們解決。知道敵人是誰,確認敵人在哪裡,然後確保自己可以對其造成傷害,這本來就是任何爭鬥的基本。而能夠在多短的時間內解決,這個效率問題很大程度上左右了一場戰爭的勝負。然而,倘若敵人所隱藏的秘密,在很長一段時間中都無法摸清的話,情況又會變得如何呢?未知所帶來的恐懼,往往是人類最深沉的情感之一。在末日幻境中,卻又有太多的未知恐懼,包圍了每一個試圖弄清每一件事情的人們。為了克服這種深沉的恐懼感,許多人在行動,哪怕要置身在一個極端的環境中,隻要能夠稍稍破解一些未知,在他們看來也是值得的。五十一區對月球的觀測,對月麵中繼器、拉斯維加斯中繼器,對納粹和少年高川的觀測,已經陷入一種如履薄冰的境地。直銷觀測房內部情況的人,都能下意識知曉整個基地的處境就如同在走鋼絲,稍有不慎,就不僅僅是觀測房的事情,而是整個五十一區,乃至於整個拉斯維加斯地區的災難,沒有人可以說清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災難,但卻能夠感受到,僅僅是“死很多的人”並不足以描述這種恐懼。死亡的恐怖在這種未知的,複雜的,隻能意會,無法詳細描述的災難麵前,似乎也變得微不足道。觀測房的壓抑和瘋狂每每在工作人員的精神上體現,即便如此,一個崩潰後還會有第二個進去,到底是不是在強製執行律法,亦或者是真的有一種大無畏的精神,到了如今,已經很難分辨出來了。無論是怎樣糟糕的情況,觀測房都會有人在工作,而這些人也十分清楚,自己正在承受的壓力很可能讓自己滅亡,這就是事實,無論促成這個事實的因素是什麼,已經無人在意。人們進出觀測房,目睹他人在觀測房中崩潰,從而產生抗拒,已經是更早一段時間的事情。有一種力量在人們的精神層麵運作,有人聯想到五十一區中繼器對人們意識層麵的乾涉,這也是早些一段時間的事情。然而,無論是否曾經意識到,想象過,嘗試去證明和了解,這些人們總以為會持續下去,還會越來越嚴重的抗拒感,此時已經在這些工作人員中,不在具備實感。一定會有人進入觀測房,一定會有人哪怕看到他人崩潰,也仍舊理所當然的進出觀測房,去處理觀測事務,這已經變成了一種理所當然的事情。當有人意識到這種理所當然的不正常時,內心當然是恐懼的,恐懼在五十一區中蔓延,可是,即便是如此恐怖的地方,又有誰可以離開呢?倘若離開了,又能去哪裡呢?整個拉斯維加斯地區都陷入寸土必爭的殘酷拉鋸戰中,跑出五十一區的核心區域,目睹並體驗那不正常的戰爭所帶來,由此產生的恐怖,和此時於五十一區內部滋生的恐怖比起來,又是哪一個更讓人輕鬆呢?恐怖的程度無從判斷,也讓人不想去判斷。所以,沒有人想要離開五十一區,五十一區的運作也奇跡般地維持下來。進入觀測房拿報告的人板著臉,他不是沒有表情和情緒,而是為了承受這裡流淌出來的壓抑和瘋狂,才把自己的內心變得金剛石一樣堅硬。倘若不這麼做,自己一定會比其他人更容易崩潰,他就是如此深知這一點。他沒有聆聽徘徊在觀測房中那絮絮叨叨的,不知道是誰在說話,也聽不清說話內容的聲音,也無視那飛瀑般流淌的數據和加速播放的畫麵。這裡的顏色,聲音,畫麵,氣味,乃至於僅僅是空氣的接觸,都讓人毛骨悚然,就仿佛置身於一個黏糊糊的口腔中,讓人忍不住作嘔。很難想象,這個房間裡的工作人員到底是如何才能夜以繼日地呆在這個鬼地方,但是,他也十分清楚,當他能夠明白這個“為什麼”的時候,也意味著自己已經變成了這裡的一份子,而這也正是他千方百計回避的下場。報告明明是用普通牛皮紙袋包裹的打印紙,但是他捧在手中,卻仿佛有一種幻覺,覺得自己在捧著某種活生生的東西,有點兒像是鯰魚,有點兒像是鼻涕蟲,就好似有粘膩的液體從這個怪異之物的表皮分泌出來,塗在自己的掌心和手臂上,讓他忍不住汗毛直豎。這個讓人心情極端惡劣的感覺,促使他加快腳步離開了觀測房,這還不夠,忍著將報告扔在地上的衝動,他一鼓作氣跑進電梯裡,可是電梯裡狹窄的空間,也讓他有一種置身某種危險的感覺,那明亮柔和的燈光也仿佛塗抹了一層昏暗的色澤,讓他覺得電梯如同變成了一個另類的異空間。而這種讓人坐立不安的感覺,直到電梯向上攀升的十三層,才明顯有了緩解。男人回過神來,幾乎回想不出,亦或者是不願意回想,自己到底是如何從觀測房裡跑出來的。他背上的衣衫早已經被汗水打濕了。他把報告轉交到指定地點,然後由指定地點再一次處理和分發,才會來到高層的辦公台上。在這份最新的報告中,充滿了神秘感的“月球背麵”這麼一個概念,被認為已經找到了,因為,工作人員在反饋回來的信息中,意外地找到了非五十一區中繼器直接促成的資訊變量。正因為觀察最初信息的那位工作人員在第一時間就變成了瘋子,所以,這份報告才更真切。雖然仍舊無法分辨,那個資訊變量究竟是月麵中繼器還是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動靜導致,但是,至少有一台中繼器正在各方中繼器彼此僵持的情況下,仍舊騰出餘力去做著某些事情。這是一個讓人心驚肉跳的情報,因為,中繼器的力量哪怕再微小,也因為其乾涉層麵直達事物本質,而會導致相當異常的結果。很快,五十一區就發布了一個新的命令,被責成儘快確認這個資訊變量的源頭究竟是哪一方,並且儘可能以這個發現為基礎,進一步解除“月球背麵”的隱匿性。一直是被動挨打,已經讓聯合國憋出一肚子火來,無論是為了提升士氣,還是為了爭取主動權,他們早就想要反擊,為此寧願付出相當的代價。就在五十一區采取進一步行動的同時,網絡球內部也正在悄然進行一些工作。在許多網絡球內部的工作人員的感受中,哪怕在納粹發動猛攻的現在,自己的工作也和過去沒什麼區彆,無論是工作內容還是工作強度,其漲幅的微小簡直讓人莫名驚詫。而時常麵對神秘事件的網絡球之人,當然可以清晰分辨出,這就是一種異常在醞釀。似乎要發生什麼事情了。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稍稍讓富有經驗之人也有些坐立不安。可是,哪怕身處網絡球中,也無法弄清楚到底是何種異常的情況在醞釀,又是由什麼引起的。不過,即便再不安,網絡球過往的戰績,以及內部工作人員在神秘事件上的認知和素質,確保了工作效率不會降低。而稍微知道一些內情的高層人員,則忍耐著不將注意力過多放在近江的實驗室區域。近江和桃樂絲呆在實驗室裡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期間通往實驗室的室內通道全都封閉。如今這兩人就是網絡球內部最有實力的研究人員,她們到底在做什麼,到底做成了沒有,對網絡球的下一步戰略會產生理所當然的深遠的影響。其實,明明是最終兵器的仿造體的桃樂絲竟然沒有過多在正麵戰場上表現,而是將更多的能力體現在對神秘力量的研究和促進上,著實讓眾多人吃了一驚。桃樂絲作為“證明了網絡球對最終兵器的研究最終失敗”的產物,她能夠保存下來,是因為網絡球的努力,而她能夠蘇醒並運作,卻更多是NOG聯合的結果。作為NOG成立的第一件合作事宜,讓桃樂絲成功運轉的過程就是NOG內部各個成員組織的磨合過程。桃樂絲的基礎已經被網絡球定型,其他神秘組織的專家在這個成型基礎上加以改造和打磨,但是,其能力大體上是不會偏離網絡球最初意願的,而讓這些神秘專家大跌眼鏡的是,桃樂絲確實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戰鬥”而製造出來的。網絡球最初的想法,隻是通過製造桃樂絲,去弄清楚最終兵器的關要,但是,在過程中因為種種原因,偏離了這個目的,而產生了第二個目的:當初網絡球最需要的就是研究型的人才,雖然說“神秘”在理論上是無法研究的,但是,隻要桃樂絲擁有足夠高深的神秘,以無法理解的手段促成更加豐富的神秘力量,卻又是讓人覺得可行的事情。而在那個時候,近江還沒有加入網絡球,網絡球也正處於一個外部環境相當惡劣的時期,所以,桃樂絲以第二個目標定型了,但她的正式代號很誇張:號稱“最終兵器補完體”。桃樂絲到底是否擁有符合這個誇張稱呼的能力暫且不提,她作為一個研究型人才,在這段時間的工作中,已經得到許多人的認可。網絡球認為她和近江是組織內部最優秀的研究人員,並不是某些高層誇耀的說法,而得到了大部分網絡球成員的默認。這樣的桃樂絲和近江齊齊閉關,禁止任何人在這段時期進出她們劃出的實驗室範圍,她們究竟在做什麼,自然也讓人十分好奇。網絡球內部那種風雨欲來豐|滿樓的感覺,有不少就是她們兩人神秘的工作狀態所帶來的,仿佛每個人都有這麼一種感覺,當桃樂絲和近江打開實驗室的時候,某種影響十分劇烈的變化就會發生。隻有少部分網絡球高層,例如走火、梅恩先知、“不為人知”的常懷恩、中繼器三柱之一的“瑪索”,才更多知曉這兩人的實際情況。她們在進行的研究,從某種程度上,和倫敦中繼器的功用重疊或互補,到底會是怎樣,在實際造物出來前,沒有人可以判斷。同時,也這是網絡球當初為了吸收近江這個強力的研究人員而做下的許諾,當時近江已經提出了世界線理論,而網絡球對中繼器的認知還不夠完備,根本無法想象中繼器到底能夠做到怎樣的事情,所以,對於近江“想要製造時間機器”的渴望,他們做下了理所當然的許諾。儘管網絡球在當時並不算得多看好“時間機器”這麼一種科幻產物的研究,但是,近江的才華卻又是他們急需的。之後的許多年,近江和網絡球之間的關係逐步加深,到了前一段時間,在義體高川第一次造訪網絡球之前,網絡球就已經做好了支持近江研究時間機器的準備,而那個時候,在近江的協助下,網絡球對中繼器的了解也已經相當深入,開始著手建設中繼器的準備,即便如此,仍舊抽出了一部分資源,去完成自己對近江許下的承諾,哪怕在當時和現在看來,中繼器和近江的“時間機器”已經在許多方麵重疊,無論是應用範圍、能力強度還是神秘度上,近江的“時間機器”都已然淪為雞肋。網絡球是為了履行承諾而支持近江的研究,但是,他們對於桃樂絲為何在目睹並體驗了中繼器的力量後,仍舊主動加入近江的研究,就很是不解。桃樂絲的異常選擇,讓包括走火在內的高層,都對近江的“時間機器”到底是什麼概念的東西,有點兒不確定起來了。因為不確定,所以才抱有期待。在世事如此艱難的時刻,任何一次奇跡都值得珍惜。然後,在義體高川於澳大利亞的行蹤重新得到確認後,封閉了許久的實驗室終於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