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1814章 末日福音(1 / 1)

高川覺得自己應該沒變,他仍舊可以感受到自己有手有腳,也是用腦袋思考,軀體的感覺也沒有變形,但是在他的視網膜屏幕中,自我形象檢測結果卻是一種扭曲無比的觸手模樣,就如同整個人都融化了一樣。不要思考,不要去嘗試認知,這就是女巫VV的告誡,三仙島穿透零時迷彩的遮蔽所觀測到中繼器沒有給高川帶來好處,就算是觀測結果也不怎麼理想,三仙島收集到的數據百分之九十九無法進行解讀,哪怕高川放棄神秘專家特有的直覺,也仍舊會被那巨大的存在感壓迫。高川無法直接從三仙島給出的數據去認知眼前的中繼器,也無法通過自身的知覺,從感受性之中剖析出更具體的畫麵。他知道,前方就是納粹的中繼器,然而,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它的“形象”和他在物質態世界裡,在網絡球總部所看到的那層“外殼”截然不同。中繼器的前身是瓦爾普吉斯之夜,那是一種仿佛擁有意識的特殊臨時數據對衝空間,正因為它僅僅是以一種“異空間”的形態呈現,所以反而讓人不會去思考“它的總體輪廓是什麼樣子”之類的問題。但是,當瓦爾普吉斯之夜被改造為中繼器後,就套上了一層物質態的外殼,觀測其外表,就如同一台巨大的設備。但是,高川此時深刻地意識到,那層外殼最重要的作用,或許就僅僅是讓這麼一個本來不具備固定形態,無法通過常識的空間和時間概念去描述的東西,獲得一種對人類而言更直觀的外表,以便於人們能夠依靠視覺和想象力,去探究它的能力——中繼器的本質一直是不可捉摸的,但是,當它被裝進一個名為“中繼器”的盒子裡,人們就可以去認知這個盒子,而這個盒子也因為裝載了那樣神秘的本質,而獲得了神秘性。“就和你一樣。”高川意識到了,眼前的哥特少女製造三信使,散布女巫的傳說,乃至於更早期的一係列行為,最終被人們以“女巫VV”這個概念認知和描述,不正和中繼器的成形十分相似嗎?“說起來,製造中繼器的概念,最初就是從我這裡擴散的。”哥特少女沒有任何得意的情緒,但卻讓高川覺得,談起中繼器的她就像是完成了一次十分重要的大型實驗,“我帶領新世紀福音提出最初的理論,由瑪爾瓊斯家對理論進行補充,死海使徒籌備所需要的物資,這就是最初的天門計劃,最終是由瑪爾瓊斯家負責具體的建設。說起來,瑪爾瓊斯家的思維並不具備開拓性,卻對細節拿捏很到位,死海使徒同樣沒什麼開創精神,也不擅長太過精細的工作,但是,在粗放型的收集、製造和管理工作上,卻有著驚人的才能。”高川終於知道了,在這一次末日幻境中,末日真理教所擁有的“過去”。作為末日真理教最初的創建者之一,眼前的哥特少女從那個從病院現實的角度去觀測,其實並不存在的“曆史”中,一直活到了現在。曆史到底是不是實際存在過,在這個末日幻境並不是多麼重要的事情,因為,曆史信息的確用一種奇妙而有序的邏輯,存在於末日幻境的相關者的認知中。哪怕從病院現實的角度去觀測,末日幻境的這段曆史更像是一種“背景設定”,但對於保存有這段曆史信息,並對其進行認知的角色,例如眼前的女巫VV來說,這段曆史就是“真實”的。“不,不應該用‘真實’這樣虛假的詞語去描述。”哥特少女像是看穿了高川的想法,“我度過了不止一次世界末日,我於世界輪回之前離去,於世界再誕之後進入,始終扮演著同一個角色,但在這一次世界輪回之前,無人可以認知到我所扮演的角色。我更像是遊離在末日之外的一個幽靈,為末日打打補丁。對我來說,曆史的真實和虛假都是無意義的。”高川能夠聽懂她所用的每一個詞句,但卻無法理解它們串聯起來後所表達的意思。他甚至無法判斷,到底是自己的認知有問題,還是對方的描述有問題。但是,她的話至少證明了一點,她和“高川”一樣,經曆過多次末日幻境。而且,她還和“高川”有著最根本的區彆:高川的每一次死亡和新生,都是舊人格的死亡和新人格的誕生,這個過程並不具備記憶和經驗上的繼承性,而在義體高川之前,高川在每一次末日幻境中接觸神秘,都是在高中生時代,並在接觸之後不會活過一年。僅僅從末日幻境中的年齡來看,義體高川也算是相當特殊的,是唯一的“青年”,但是,若以“接觸神秘後能夠活下去的時間長度”來看,義體高川也和其他高川沒有太大的差彆。與高川相比,哥特少女在獲得“女巫VV”這麼一個固化自身的存在概念之前,保留記憶、認知和經驗,作為一個單薄、脆弱卻恒長的人格,在多個末日幻境中存活下來,或許在這次末日幻境之前,她都隻是一種相當於“背景人物”,“隻存在於紙麵上的設定”,“隱藏在故事正麵描述之後的暗示”之列的存在,無法直接從末日幻境中對其進行觀測和認知,但是,“她是存在著的”,而且,是“接續性存在著”,這卻是無可辯駁的事實。一個是能夠被觀測到卻不斷刷新的存在,一個是無法觀測卻一直延續的存在。對前者而言虛假而易變得東西,對後者而言卻可能是一直存在著,僅僅是“不被承認”或“沒有被前者觀測到”的真實。高川還是無法理解女巫VV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她眼中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真實和虛假又是如何分界的。但是,他並沒有因此感到苦惱,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要去理解這些自己根本無法體驗,也無法觀測的東西。要讓一個從肉體到精神,從思維到思想上,都充滿了局限性的人,去思考非人之事,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呢?高川不止這麼一次想過。因為,作為高川,哪怕僅僅是作為義體高川這麼一個短期存在的過渡性質的人格,他所遭遇的非人之物也已經太多了。無法理解女巫VV這個存在的話,她所行之事的真正目的,自然也是無法探究的,之前對她所進行的那些猜測,如今看來也似乎錯漏百出。不過,當哥特少女闡述著末日真理教的起源,最初三巨頭的聯合行動,天門計劃和中繼器的誕生等等僅在這一次末日幻境中存在的“曆史故事”時,高川仍舊聽得津津有味,就如同曆史學家經過漫長的跋涉,終於在沙漠中找到了被掩埋已久的殘桓斷壁。過去至今的深潛者,古老的深潛者,存活時間最久的深潛者,由深潛者們拉開的劇幕,不被大多數神秘專家所知道的,僅存在於“進入人類集體潛意識”後才能知曉的秘密。那在統治局覆滅後,貫穿了統治局遺址的發掘,隱隱串聯著這個末日幻境的每一次大事件的線索,就好似從淤泥中被知情者隨手扯了起來。這一次末日幻境,遠比高川所知道的過去任何一次末日幻境都要深刻,那是反映在“曆史”中,由女巫VV這一個一直存在著,卻首次被認知的角色所帶來的信息,在她的身上,在她的經曆裡,在她的觀測中,在她的認知下,一切都有跡可循,一切都似乎密切關聯的精細。無數的秘密,堆砌起了一個無法用語言去描述的,波瀾壯闊的世界,而這個世界的背後,仍舊讓人感到還能繼續深入的黑暗——那黑暗就像是宇宙一樣深邃,像是無底深淵一樣讓人恐懼,但是,這一切仍舊會在末日中毀滅。不,高川突然意識到,正是末日幻境的每一次毀滅和再誕,才導致了這種看似不斷壯大的內容和深度。末日幻境,本身就是在成長的。如果說之前的成長,都是為了醞釀出中繼器,或許有些偏頗,但是,中繼器誕生的這一次末日幻境,卻或許可以視為末日幻境的成長中一種重要的變革。而且,從病院現實的角度去觀測,也是對“病毒”發生變化的一種預兆。有足夠的信息證明,以人類的認知,稱之為精神統合裝置和人格保存裝置的東西,是在末日幻境中孕育出來的,“病毒”所需要的東西。而中繼器的前身,瓦爾普吉斯之夜的核心,正是精神統合裝置。這些邏輯上的關聯性,讓中繼器的特殊性,讓擁有中繼器的這次末日幻境的特殊性和重要性,使得桃樂絲和係色無法將之當成和過去的末日幻境一概而論。甚至於,在認知到這種特殊性和重要性後,才決定了要利用這一次末日幻境補完超級高川計劃。在這次末日幻境之後,一切都將迎來劇變。而誰也不知道,會是怎樣的變化。但是,很難去想象,那是一種傾向於人類認知中的“美好”的變化。未知並不總是帶來恐懼,可能性放在吉人自有天相裡,也會是美好的。但是,當未知的趨勢,一直向著人們所能想象的,所不能想象,卻直覺到的,無止儘的黑暗深淵墜落時,那必然是一種極端深沉的恐懼和絕望。這一次的末日幻境越是龐大而精細,越是發掘出其厚重的曆史,就越是讓人感到不安。高川哪怕藏在三仙島之中,理論上擁有和中繼器在一段時間內正麵抗衡的力量,也仍舊在哥特少女所講述的曆史,以及這段曆史故事所隱藏的恐怖而未知的趨勢感到寒冷。“這就是我的故事,末日真理的故事,但或許對你而言,這僅僅是一個故事。”女巫VV如此對高川說道:“但你必須明白,在物質態世界裡,這些故事隻是一種信息的殘留,是記錄在紙上,隨便就能焚毀的單純的記錄,是容易被人遺忘的記憶。但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它將會變成比任何事實都要客觀而可怕的事實。中繼器的本質是從人類集體潛意識中凝聚中,哪怕它可以在物質態和意識態之間改變,但是,人類集體潛意識永遠都是它的主場。你如今所在的地方,正是它最能發揮威力的地方。拋卻約束,拋卻外殼,拋卻能夠被人直觀認知的現象,拋卻常識中的規律,倘若視其為人類集體潛意識的結晶,那麼,它的存在性之不可名狀,就不在於一個人的想象有多遠,而在於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期許有多遠。”高川感到暈眩,零時迷彩在淡化。三仙島穿透零時迷彩對中繼器進行的觀測是朦朧的,但伴隨著色彩的淡化,朦朧正變得清晰,從而讓中繼器的存在感和壓迫感更加直觀。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上不斷談出警告,從數據上即時描述他的理智和心智的下降,而在腦硬體的控製下,三仙島維係著最後的底值,讓他不至於把自我認知中,作為“人”,至少是一部分“人”的那點東西全都扔掉。“世界是什麼?世界是如何開始的?又是如何結束的?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女巫VV的聲音在渺渺中傳播著:“歡迎來到人類集體潛意識,歡迎來到人所期許的世界的儘頭,請聆聽教誨。末日無法解釋問題,但卻會消滅所有問題。未知是無限的,探尋真理之路沒有儘頭,任何享受和歡愉都將是假象,我們生活在一個自我認知為虛假的世界,麵對無限的未知,永遠都無法找齊拚湊真理的碎片,所知所想皆是苦難和欲求。因而,尋求真理之人終將得到解脫,這是無止儘的真理解答地獄中,人們最需要的福音,而這便是末日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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