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仙島的撞擊十分凶猛,一百萬人份的力量全都用一擊中,高川不覺得中繼器能夠在常時狀態承受下來。的確,納粹的中繼器在三仙島攻擊之前就已經察覺到了,然而,無論是女巫VV的零時迷彩,還是其他中繼器的牽製,都讓納粹的中繼器無法在如此短暫的防禦中調動自己全部的力量。利用三仙島的攻擊,迫使納粹中繼器脫離意識態,進入物質態,成為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可以攻擊到的切實目標,這個計劃並非無的放矢。即便如此,三仙島在撞擊中,自身的損失也很嚴重。總數一千萬人的力量被消耗了十分之一,就連自身構造也受到了極大的創傷。變形為“弑神槍”,利用自體去撞擊對方是迫不得已的行為,另一方麵,如果不是將這一百萬人份的力量凝聚在一擊中,也許就會讓納粹找到回旋的餘地。演變成拉鋸戰的話,己方的損失肯定會更大。說到底,儘管三仙島也能夠出入人類集體潛意識,在神秘上也呈現出近似於中繼器的特性,可是,三仙島終究不是中繼器,兩者之間本質上的差距,並不是中央公國的綜合實力可以一下子抹平的。如果要提升三仙島的威脅,那麼,將戰場從人類集體潛意識中轉移到物質態世界裡,就是重中之重。“如果和預想中的一樣,我們很快就會看到它了,納粹的月麵中繼器——”高川在艦隊內部通訊網絡中提醒道。“……三仙島的狀態如何?”儘管因為無法觀測到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戰鬥,但是,能夠呆在這支艦隊裡的人都並非無能之輩,他們很快就猜到了可能發生的情況,以及自己等人即將麵臨的情況。“還好,維護時間需要十五分鐘。”高川看著視網膜屏幕中羅列出來的種種數字,忽地,視網膜屏幕上出現了新的數據。三仙島雖然因為撞擊而遭受重創,但被嚴密保護起來的觀測能力部分卻一直都運作完好,無論是意識態還是物質態,任何不符合常規現象的特征,都在其監控範圍,這個範圍從物質態的距離來看,已經將地月係囊括在內。此時此刻,在描述月球極其周遭狀況的點線構圖中,一個和月球一樣巨大的凹陷陡然產生。哪怕艦隊此時還沒有走到地月直線距離的一半,但是,不到三秒的時間,以月球為中心發生的異變已經膨脹到連肉眼都能清晰看到了。沒有人可以說清那是什麼,月球就像是被一層朦朧的紗布蒙蓋,比艦隊陣形麵積更大,更沉重,更堅固的球體好似變成了橡皮泥做的,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揉捏成歪曲的形象。高川完全無法判斷,這到底是月球異變產生的幻覺,還是這顆堅硬厚實的衛星正從物質層麵上被|乾擾。通訊網絡中呼吸沉重,但就如同每一個都生怕打破了眼前奇景般,顯得壓抑而寂靜。一個虛影的輪廓浮現出來,哪怕艦隊和月球相隔如此之遠,仍舊可以看到那個半透明的輪廓就像是一個巨人挺直腰板,抬起頭。每一個看到它的人都會產生恐懼,這種恐懼並不是源於對這個半透明巨人的恐懼,而是源於對未知的恐懼。能夠來到這個戰場的人,心理素質大都遠超其他人,在戰鬥的時候,死亡雖然會滋生出恐懼,可是,那種程度並不會讓人變得瘋狂。而如如今直視這個巨大的虛幻的身影,就已經有人因為發狂而引發艦內混亂。在如今月球出現異變的情況下,沒有人隱瞞自己船艦內的騷亂,不過,在組建這支艦隊的時候,就已經考慮過眾多神秘事件中可能存在的麻煩,“僅僅是看了一眼就會發瘋”的情況確實是早有預料的情況。雖然是臨時建立的實驗艦隊,但是,這裡的每艘船艦都不缺乏對神秘力量的支持和對神秘現象的抵禦能力。為了能夠將針對性的措施儘可能做得完備,製造方似乎也問詢過神秘專家,借助他們的經驗和見識,嘗試從那些邏輯和不邏輯的突發事件中提取出一些共通的處理方式。月球異變所釋放出來的衝擊,並非是針對性的攻擊,各個船艦的受損都極小,但是,通訊網絡中的氣氛卻沒有因此活躍起來。就算不是針對性的攻擊,隻是現身,是舉手投足自然掀起的微風,就已經對艦隊產生了可見的影響。基於此,去推斷正式開戰時,己方要承受的壓力,真的叫人無法充滿信心地自稱自己一定會勝利。而在這個戰場上失敗,不僅僅意味著資源上的巨大損失,也不僅僅是艦隊所有成員的傷亡,更是在全球全局攻防形勢上產生極壞的連鎖反應。原本就處於下風的聯合國,一旦為這次失敗買單,損失一定會傷筋動骨。哪怕是一支不完備,沒經驗的實驗艦隊,眾人也沒有輸掉的籌碼。進入宇宙的一波三折,讓眾人都十分清楚自己的弱小和敵人的強大,若非這次反擊是在預測到如此局麵的前提下製定的,麵對如此異常的敵人,精神崩潰的人一定會更多吧。“出來了……”聲音在通訊網絡中響起,打破了那死一般的沉寂,“按照計劃,我們必須攻上去,誰打頭?”“三仙島?”另一個聲音問道。“遠程武器幾乎無效,距離太遠了,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反應。”高川冷靜地說:“我們必須更加靠近。”黑暗的宇宙背景中,月球就仿佛偏離了自身的軌跡般,移動到了那個巨大虛影輪廓的胸膛位置,就好似它的心臟一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那枯燥、荒蕪而寒冷的球體,蒙上了一層橘紅色,用“血月”去形容再合適不過。在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中,描述月球狀態的點線構圖不僅在持續下凹,仿佛要扭曲成一個空洞,還有一波波的環狀線以月球為中心向外擴散。地球和月球之間的力場變化,正被三仙島即時演算,而得到的數據自然也不怎麼好看。雖然高川不太明白那些理論上的東西,也看不懂深奧的專有名詞,但並不妨礙他用感覺去認知敵人的狀態——不穩定。三仙島的撞擊肯定產生了效果,而這個效果之強,讓納粹的中繼器就算進入物質態世界,也沒能在第一時間穩定下來。而其他中繼器也定然在這個時候加強了對納粹中繼器的牽製。然而,無論是內部的麻煩還是外部的窺探,都沒有讓那個巨大的虛影產生崩解的預兆。反而,隨著時間流逝,那個將月球遮蓋的虛影正一點點凝實。這個過程在高川的觀測中並不算快,可是,相對於艦隊接近月球的速度,已經是快得讓眾人毫無利用的餘地。以當前的速度航行,在抵達能夠確保命中的距離前,納粹的中繼器就能穩定自身情況,並首先對艦隊發動攻擊。需要再消耗一百萬人的生命嗎?高川不由得想到。三仙島的常時狀態並不比其他船艦強上多少,超乎尋常的戰鬥力,更像是通過獻祭得到的。用來對付中繼器的力量,如果一次性投入少於一百萬人,對納粹的中繼器來說,大概是不痛不癢吧。然而,先撇開三仙島上隻有一千萬人的儲備不提,之前一百萬人的犧牲,已經足以讓高川感受到這種力量的沉重。隻是自己的一個念頭,一百萬人就在瞬息間死去,儘管政治和戰爭同樣會出現類似的情況,可卻沒有眼下如此的直觀。這樣的決定,已經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了。高川覺得,自己在猶豫,反而是自己還沒有徹底成為非人的證明。高川的呼吸有些沉重,他下意識想要拉一拉領口,但手腳無法動彈,才意識到自己是在怎樣的處境下——這個躺在三仙島的球狀核心中的自己,不也是要消耗掉的一部分嗎?和另外的一千萬人對比,隻不過是早晚的問題。在高川做出決定的時候,視網膜屏幕中出現了更多的警告。通訊網絡中傳來了其他船艦的提醒:“它們來了!”在吞沒了月球的龐大虛影輪廓變得更加真切之前,就在艦隊正前方,不足三十分鐘的航線距離處,大片的灰霧無中生有,頃刻間就擴大到和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船艦體積類似大小,具體來說,最大的一個,比三仙島還要大上一圈,而最小的也能容納船艦上的一架載機。這些灰霧如同漩渦一樣旋轉,排除體積之外,所有可以觀測到的性質都和高川記憶中最熟悉的那些灰霧漩渦相近。“傳送門!”高川沉聲說道,“全艦準備迎敵!”若將這些灰霧漩渦縮小,就和末日真理教的巫師們所用的傳送法術一模一樣了。外觀上的相似雖然並不代表本質上的完全相同,但是,納粹和末日真理的關係實在太親密了。高川仍舊覺得,這些灰霧漩渦就是傳送門,會有敵人從灰霧漩渦中出來,隻是,到來的是末日真理教,還是納粹的軍隊,其意義是完全不同的。“納粹軍隊的投放不是這樣的現象!”有聲音在通訊網絡中提醒道。“全艦自由攻擊!”高川說:“無論來者何人,都不是來和我們交朋友的。”“距離太遠了,讓我這邊來進行定位引導吧。”又有聲音提醒道:“長距離的能量武器無法保持攻擊密度,實彈武器要抵達那些漩渦至少也需要十分鐘的時間!”十分鐘的時間足夠讓機動性足夠強的航行機體完成規避,哪怕是用來對付現在的這支宇宙聯合實驗艦隊也沒有太大的效果,可以說,除了一些超常規的神秘性武器外,這支艦隊所搭載的技術,無論是輔助用還是攻防用,在宇宙戰中都可謂是原始粗陋。“不要分散。”高川說:“敵人可能會很多,分散隻會被對方逐一擊破。集中在一起,方便用相位轉移係統和熾天覆七重圓環係統進行防禦。”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在極短的時間內就統合了意見,開始調整速度和方位,構建新的陣型,以便將最強有力的防禦覆蓋所有船艦,並確保各個船艦都擁有一定的機動範圍。如果防禦被打破的話,以這個陣型分散,或許能夠迷惑敵人——當然,因為還沒有到那個地步,所以結果會是怎樣,也沒人可以確定。末日真理教的巫師所使用的傳送法術很是簡潔,但是,眼前展開的太過龐大的灰霧漩渦似乎受累於體積,而降低了通過效率。當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齊射一輪,並將陣型重組到一半的時候,才有一截灰白色的物體穿過這些漩渦。起初艦隊裡的觀察者還以為那是一艘艘宇宙飛船,但很快就發現,從漩渦中伸展出來的人造物體是如此的齊整,更像是同一個巨大構造物的多個部分。而高川對那灰白色的構造體是再眼熟不過了,那正是統治局遺址中最常見的構造體。無比堅硬,不能用有機物和無機物去劃分,基礎原料是灰霧,這種材料塑造了統治局大大小小的層落,支撐起巨大的安全係統,製造出威力巨大的武器,甚至還是一個非人智慧生命的身體構成部分。從灰霧漩渦裡伸出的東西像是“角”,角之後是平台,雜亂外露的管線糾纏在長滿角的平台地盤上,平台上則矗立著塔狀的建築。每一個灰霧漩渦,就有一個平台,每一個平台上,都有一座塔,每一座塔下都站著幾個人形。高川的視網膜屏幕在第一時間將這些人形放大。那熟悉的非人之軀,那怪誕又堅硬的風格,那似人非人的外貌,沒有情緒宛如麵具一樣的麵部,宛如在表達個體個性的武器,讓熟悉它們的人都覺得嘴巴發澀。“素體生命!”艦隊中也是有人識貨的,那聲音在通訊網絡中尖叫起來:“它們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