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1913章 幸存者們 1(1 / 1)

地球變得安靜,沒有多少人能夠清楚分辨出那五顏六色又喧囂熱鬨的世界,是在多少時間裡變成了如今的模樣。還能思考的人,選擇放棄思考,讓劫後餘生的空白和茫然充斥大腦,生機勃勃的世界就像是在轉眼間毀於一旦。“世界”並沒有陷入末日,“世界”仍舊存在,但是,對於許多人來說,這就是他們前所未見的“末日”。戰火已經停息,即便是納粹的士兵,也無法在如此巨大規模的衝擊裡幸免於難。也許普通人已經無法再繼續思考其中的意義,前線的士兵們橫七豎八躺在壕溝裡,哪怕還有呼吸,也仿佛活死人一樣一動不動,隻任憑胸膛起伏,看樣子甚至不在意距離自己不遠處,納粹士兵的身體也同樣毫無生氣地躺著——零星的人形站起來,就像是丟了魂魄般,拖著沉重的步伐,漫無目的地在這片被炮火摧殘的大地上,天空降下的黑色細雨,彙入地上的新鮮血液,變成一種更加濃烈而不詳的色彩。槍聲和慘叫也已經停止,殺戮仿佛已經沒有再繼續,和平在這一刻,以超乎每個人所能想象的方式降臨在人們身邊,但是,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這樣的結局。能夠在這個大規模意識衝擊中活下來的神秘專家,抓住身邊一個苟延殘喘的納粹士兵,忍耐著思考帶來的恐懼,再一次對其進行解剖。在這個過程中,納粹士兵從生理上而言還是活著的,但是,似乎來自於意識層麵上的破壞,讓他在身體和腦子沒有任何可見的物理損傷的狀況下,處於一種嚴重的失神狀態,哪怕身體被硬生生解剖開,也沒有任何回過神來的跡象。在解剖過程中,這個神秘專家認知到,即便是現在,這個納粹士兵還是會對外界的刺|激有生理上的反應,嚴格來說,儘管在戰鬥中,這些納粹士兵看起來像是沒有痛覺一樣,但是,從解剖過程所能觀測到的反應來看,痛覺在這些怪物一般的敵人身上,仍舊是存在的。過去總覺得納粹不是“人類”,無論從生理還是心理上,無論是從思考問題的角度還是解決問題的方式上,都已經不屬於正常的範疇,在正常情況下,對其進行解剖,所呈現出來的身體結構也和正常人有極大的差彆。然而,此時此刻的解剖,所能讓人看到的景象,卻讓人覺得,納粹似乎還是“人類”?“……不可能!怎麼會有這種事情?”這個神秘專家發出絕望的呼聲,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硬生生解剖了一個活著的納粹士兵,仿佛在茫然中,身體有一種衝動,促使他執行了這樣的動作。而他在這個行動中所得到的結果,正讓他想到一些可怕的事情,並讓他不願意再想下去——可怕的不是“納粹可能也還是人類”這個結論本身,而是這個結論可以引導出更多的結論,這些充滿了邏輯關係的結論,正讓他的認知滑向一個恐怖的深淵,他已經預感到了,自己正在將平時絕對不會聯係起來的事物聯想到一起,並有某種力量促使他相信這個聯係。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此時的邏輯是如此的可怕,冰冷,卻又令人信服,哪怕這個邏輯最終得到的結論,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結論。從邏輯上無法反駁的,充滿了惡意的結論,正在從他對一個無法動彈的納粹士兵的解剖中,揭示這個世界那可怕的真麵目。神秘專家不確定自己到底想到了什麼,那一切仿佛都隻是“有概率的”,而並非是“必然的”,然而,正是這個仿佛自己已經聯想到的東西,既讓人恐懼又充滿了致命的吸引力,讓他不由得生出一種迫不及待的心情——他迫不及待想要驗證這個言語無法述說清楚的,充滿了嚴密的邏輯性,又充滿了惡意的想法。在他好不容易從那可怕的聯想中回過神來時才察覺到,納粹士兵的內臟已經被自己掏空了,不知何時,他用這些內臟和血液,在自己的身邊畫出一個扭曲、荒謬又猙獰的魔法陣,他甚至弄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學會這個魔法陣的。更重要的是,身處魔法陣中的自己正顫巍巍地拿起一把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我想自殺?我為什麼要自殺?我正在自殺?這樣的疑問似乎一直充斥在自己的腦海裡,而隻有這個時候,才變得格外清晰——我到底在做什麼?在給出自己一個答案前,這個神秘專家就扣下了扳機。子彈瞬間打穿他的腦骨,他原先擁有的詭異的神秘力量和強壯的體魄,都無法在這個時候阻止這個結果。那丟掉了一半的腦袋摔在地上的時候,神秘專家露出了茫然的笑容,卻沒有人,包括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為什麼要露出這樣的笑容。如此詭異的自殺事件,以這一槍為開始,在世界各地上演著。死者既有神秘專家,也有普通人,但倘若可以統計的話,似乎還是神秘專家發生慘事的幾率更大。自殺事件在世界各地上演。從比例上來說,那些好不容易在意識衝擊中存活下來的人們,自殺的幾率遠比神秘專家更低。神秘專家們就像是在承受一個姍姍來遲的詛咒。地球拉斯維加斯原址廢墟和五十一區基地之間的廣漠大地上,銼刀和她的小隊成員正一步步在戈壁中蹣跚,他們同樣沒能逃過這次來自人類集體潛意識的衝擊,雖然這種攻擊不分敵我,連占據了五十一區基地的敵人也一並毀滅,但是,她和其它數人仍舊堅強地活了下來。儘管隻是意識層麵的衝擊,但是,當銼刀恢複意識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距離五十一區基地有很長一段距離的沙石地上。銼刀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逃出來的了,她全身都在作痛,腦子更像是一團漿糊,那恐懼又絕望的情感,卻沒有因此就消失不見。她聽到了身邊同伴的呻|吟,聽到了槍栓拉響的聲音,隨後是宛如鳴鐘般的槍聲,熟悉的血腥味在空氣裡蔓延,就像是冷水潑到了頭上一樣,讓她變得相對清醒了一些。“該死……”銼刀鼓起勇氣,翻身朝槍聲響起的地方望去,隻見到和自己一起不知不覺幸存下來的隊友中,又一個變成了屍體,“真的變成沒腦子了……”她忍不住這麼去說這個朝自己的腦門開槍的自殺者。這讓她覺得可笑,卻又完全笑不出來的場景,讓她多少恢複了一點氣力。對銼刀來說,在眼下的情況,看到同伴自殺,反而不是什麼奇怪的情況,毋寧說,正因為已經可以確認,這是某種致命的神秘力量爆發的結果,沒有這樣的慘事,才叫不正常。即便是她這樣的老手,在過去所遭遇過的每一件神秘事件中,都免不了看到其他的某些個神秘專家淒慘、離奇、詭異地死去。在銼刀的經曆中,能夠自殺,相對來說,也算是一個不壞的結果了。銼刀當然不想自殺,但她也可以確定,自己的隊伍裡,都是身經百戰的神秘專家,不可能平白無故就想自殺。定然有某種可怕的情況,正在這些人身上發生,雖然可以朝好的方麵去設想,隻有這個自殺者受到了影響,但是,將情況儘可能往壞的方向估計,才是神秘專家的做法——銼刀不得不假設,自己這些眼前尚還幸存的人,其實也已經受到了影響,隻是因為某些緣故,沒有立即觸發。“自殺”這個行為,就像是已經蓄勢待發的炸彈,隻要不經意點燃了那條導火索,自己就會被炸得粉身碎骨,而問題在於,自己並不知曉什麼才是這顆炸彈得導火索。銼刀儘可能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這個要命的問題上,一種直覺在告訴她,這個時候最好集中思考這個問題,卻不要輕易做出任何結論,任何發散性的思維,任何思考目標的轉移,都會帶來嚴重的後果。銼刀從未感覺到,對自我思維的收束,竟然是如此的困難。沒過多久,在她覺得自己快要想起什麼,卻直覺對這個即將想起的東西感受到本能的恐懼時,身邊傳來一陣動靜,及時將她從那宛如漩渦一樣的思緒中扯了出來。銼刀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大汗淋漓,全身乏力,就像是大病一場。她拚命將自己的目光轉移到發出動靜的隊友身上,牧羊犬、洛克、達達、魔術師、潘、巴赫和榮格等人正一個個從昏迷和茫然中恢複知覺。這些隊友並不全部都來自於雇傭兵協會,也並不是這一次NOG對五十一區基地現狀調查行動的主要行動人員,而一些人本身就受雇於五十一區,是被救援的對象。榮格更是五十一區基地原有人馬中,政府職位相當高的神秘專家。當然,在此時的幸存者中,榮格也是政府和NOG都承認的官銜最高的人。不過,在銼刀看來,這樣的結果,反而是最不好的消息之一,因為這已經意味著,整個五十一區已經完全崩潰了,沒有人再需要去調查和救援了。一切仿佛都已經成為定居,無論眼前的局勢如何,接下來的局勢,都隻會比現在更加糟糕。世界是如此的安靜,隻有戈壁裡的風聲呼呼作響,銼刀躺在地上,憤懣地大喊道:“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她已經直覺預感到了,這個世界正在變成什麼模樣,那絕非是自己想要這個世界變成的樣子。而世界一旦真的已經變成她所預感到的樣子,那也意味著,她過去作為神秘專家,想要挽回、拯救和改變的一切,為止做出的努力,流下的血汗,全都付之一炬。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這不甘心的呐喊,在銼刀的腦海裡盤旋著:對世界末日的阻止,已經失敗了。也許如今還不是完全意義上的世界末日,但是,對人類而言,已經是等同於末日的結果,而這絕對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自己這些幸存者,放在世界範圍內,大概也還有相當一部分數量吧,然而,這無法改變眼下所麵對的殘酷事實,想要在當前的環境下重新開始,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因為,帶來災難的源頭還沒有被摧毀,每個幸存者都要麵對將會接二連三襲來的危險。銼刀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才導致這一次可怕的襲擊,更無法確認,這次襲擊的規模,但是,自從得出“這是從意識深處而來的襲擊”這個結論,就足以讓她猜想到好幾種可能性。連神秘專家都無法抵擋的攻擊,普通人是很難逃過一劫的,銼刀的敏銳直覺讓她愈發感受到這場災難的可怕程度。雖然感到憤懣,無奈、絕望、恐懼和痛苦,但這些五味陳雜又沮喪萬分的心緒,沒有讓銼刀丟失身為神秘專家的冷靜。她掃過正從地上坐起來的幸存者們,第一時間警告道:“扔掉你們手中的武器。”最快反應過來的是牧羊犬、洛克和榮格三人,牧羊犬和榮格毫不猶豫地扔掉了手中的槍械,並將刀子之類的冷兵器也解了下來。洛克的表情有些呆愣,他的目光從身邊每一個人的臉上滑過,銼刀看到了,在一瞬間,他的表情有些詭異,雖然說不出到底有什麼詭異的地方,但就是讓人覺得他和平時不同。如今情況特殊,表情和平時不同也實屬當然,即便如此,這種不同,並不符合銼刀的直覺。隻是一眨眼的工夫,銼刀就撲了上去,大叫道:“阻止他!”榮格和牧羊犬就像是神經反射一樣,意識到銼刀說的是誰,雖然不明白所謂的“阻止”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們都嗅到了空氣中所彌漫的新鮮的血腥味,而這股血腥味就在自己的身邊。所以,雖然不明白,但還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和下意識的反應照做了。兩人分從兩側,禁錮了洛克的兩隻胳膊,這時銼刀才撲上來,抱住洛克的腰,將他腰間的武裝解除,扔到一旁。這個時候,榮格和牧羊犬才察覺,洛克不知何時已經拔出手槍,以一種非人氣力的掙紮,正試圖做點什麼——無論他想要做什麼,但銼刀的警告在先,兩人決定信任銼刀,將他試圖做的行為視為危險行為看待。這一切選擇並沒有經過思考,而僅僅來自於身為神秘專家的直覺,也因此變得格外迅速。緊接著,洛克大聲嘶喊起來,痛苦又絕望的聲音讓人感到頭皮發麻,他扣動扳機,胳膊卻被牧羊犬及時推起,槍口朝上一直打光了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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