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1919章 狂人絕計 2(1 / 1)

近江對時間機器運轉所要付出的代價實在讓人難以接受,即便是在眼下的情況,銼刀也不願意去接受,哪怕近江所說的“世界線”和“世界”在概念上有所差異,但在銼刀看來,兩者在實際情況上並沒有太大的差距。她很難想象,當自己所存在的世界線被毀滅後,當自己所知道的人類全都在眼前被當作柴薪一樣燃燒殆儘後,在那一切都消失的儘頭,到底會有些什麼——那到底真是如近江所說的希望,還是一個最徹底的休止符?銼刀同樣不覺得,那些擁有宗教信仰,相信事物會在滅亡之後再度輪回的人,在真正麵對這種毀滅性的景象時,仍舊能夠以自己那堅定的信仰無動於衷——不,仔細想想,近江所說的情況,不正是在一定程度上契合了末日真理嗎?銼刀覺得自己的思維開始混亂,自己所要麵對的未來,從來都沒有被人證實過,自己所正在思考和注視的,也是無從去思考和注視的東西,在那自己無從了解的前方,是黑暗籠罩下的未知,那裡有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亦或者那裡真的是一無所有?這些問題,隻有在自己真的走進其中,才能知曉。可是,“不知道前方究竟會是什麼”的恐懼,比任何時候,都要讓人感到腿軟——在一些時候,人們可以選擇不前進,不闖入那讓自己本能感到恐懼的冰冷黑暗又未知的世界裡,但是,在另外一些世界,似乎自己彆無選擇。銼刀知道自己就是這樣的沒有選擇——近江就像是一個陷阱,將所有和她接觸的人都套上絞索,而獵物卻已經失去還手之力。就像是現在,無論自己怎麼說怎麼想,也不可能動搖近江的計劃。即便如此,她仍舊想要掙紮一下,哪怕明知無法逃脫。“……你是說,在如今的狀況下,不使用時間機器,主動毀滅這個世界,我們就會百分之百隨著世界一起毀滅嗎?”銼刀有些不甘心地說:“你沒有證據。”“是的,沒有證據,也不需要。因為當證據就是‘所有人都完蛋了’這一事實的發生。當它成為事實,那麼,它作為證據,也已經不存在任何正麵的意義了。”近江平靜地說:“我們需要賭一賭,銼刀,也許你的運氣,會讓我們增添一分勝算。”“賭博嗎?”銼刀不由得苦笑起來,自言自語般說著:“沒想到拯救世界竟然依靠賭博。”雖然這麼說,但是,之前那激動起伏的心情,終究在必須麵對的事實麵前,在她身為身經百戰的神秘專家的素質麵前,漸漸平複。恐懼、絕望、不好的預感、不妥當、質疑等等感性,都不可否認地存在於她的心中,但正如過去所麵對的那些惡劣的事態一樣,如今的情況,也等同於一個“神秘事件的危急時刻”,這麼類比的話,反倒讓理性不可思議地冷靜下來。在可以計算到的最壞結果外,尋求一個不算最壞的結果,這是每一個神秘專家都會嘗試去做的事情。“我明白了。”銼刀深吸了幾口氣,問道:“也就是說,我參與時間機器計劃就沒問題了,對吧?但是,如果有可能,我仍舊不希望將這裡所有人都變成柴薪——時間機器的運轉,需要毀滅世界,這不是太奇怪了嗎?”“不是世界,而是世界線——”近江如此辯駁道,但頓了頓,又說:“嗯,或許,說是世界也不為過,畢竟……”畢竟什麼,她沒有說下去,但卻更讓人覺得不安。銼刀隻覺得自己本能的預感成真了,所謂的“世界線”和“世界”隻存在字麵意義上的差異,但在實際情況中,僅僅針對於這個世界的人們而言,兩者近乎是相等的。這意味著——第三次世界大戰,無論是末日真理教贏了,還是納粹贏了,亦或者是聯合國贏了,都沒有區彆。不,應該說,除了末日真理教大概仍舊可以在某種意義上,屬於勝利方之外,其它所有人和非人都是失敗者。因為,“近江”這個陷阱,很可能比任何人和非人,比任何陰謀家,都要更快地按照其理念和方式,將這個世界破滅掉。對於所有有誌於阻止世界末日,有誌於對抗傷害這個世界的一切邪惡,有誌於拯救世界的人,尤其是網絡球本身,以及始終對抗著末日真理教的神秘專家而言,這可真是個可笑的結局。許許多多的人都會用作柴薪一樣燒掉,這不是神秘專家所猜測的世界末日的樣子,也絕對不是末日真理教所預謀的世界末日的樣子,更不是網絡球數次評估後所預言的世界末日的樣子,也同樣不是這個世界在自然發展下步入末日的樣子。而做到了這個地步的近江——以及幫凶們——最終的目的竟然是“為了對付一個可怕的怪物,進而拯救世界?”在銼刀看來,這種說法是如此的矛盾,也無法理解,最終得到拯救的到底是什麼人,又是怎樣的世界。但如果近江沒有說謊,那麼,她口中的“怪物”又到底是什麼模樣?會是怎樣的強大?如果有聰明人在這裡就好了——當她這麼想的時候,立刻就否定了自己,因為,之前自己的親身經曆已經證明了,沒有得到中繼器庇護的“聰明人”,在麵對中繼器彼此之間的撞擊時,是何等的脆弱,越是聰明,處境就越是危險。即便是現在,銼刀也不敢讓自己對問題深入思考,讓自己變得“聰明”起來。“我們的敵人,你們口中的怪物,到底是什麼?”銼刀冷靜下來,從她能夠接觸到的資料中,或許有些符合近江描述的“怪物”,那種不可名狀的強大,那種不可名狀的矛盾性和神秘性,都讓她仍不住去猜測。“潛伏在人類集體潛意識深處的怪物……”近江說出了如今每一個神秘專家都知曉的東西,但接下來,她繼續說道:“也不過是它的一個表象。”潛伏在人類集體潛意識深處的怪物也不過是“它”的一個表象,這個“它”,就是時間機器要對付的東西,但是,至今為止,都無人知曉,那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東西——這就是銼刀此時此刻唯一知曉的情況。“是嗎?是這樣啊。”雖然這麼說,但是,銼刀的感覺可不是“就是這樣”這等言語就能表述出來的。隻是,她就連“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到底是什麼樣子,都無法想象出來,就更彆提這個描述的背後所存在的更深層次的本質了。不過,正因為對她這樣的神秘專家來說,“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已經不是什麼新鮮的情報,所以,“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隻是它的一個表象”這樣的描述,也同樣讓她覺得,那個本質性的怪物和自己的距離其實也並不遙遠。“就算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隻是一個表象,但隻要針對這個表象進行一定程度打擊,同樣可以將更本質的東西揪出來吧?”銼刀雖然清楚自己的說法不值得推敲,但還是忍不住說道:“我們隻要觀測到它,就有機會戰勝它,但真的有必要以毀滅如今的世界為前提嗎?”“你不明白,那是十分怪異又可怕的東西,像是勇者鬥惡龍遊戲一樣,依次序打到一個個BOSS,然後和暴露真身的幕後魔王決一死戰——這是無法做到的。”近江沒有任何煩躁的情緒,一如既往平靜地回應銼刀的掙紮:“按照網絡球的計劃,打到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就相當於破壞了末日真理教最大的陰謀,挽救這個世界於水火之中。這就是十分單純的,對敵人的真麵目估測錯誤,從而產生的錯誤想法——就算網絡球的計劃成功,在有限時間下,正麵摧毀了被末日真理教喚醒的人類集體潛意識,也無法阻止世界末日的到來。失去了這個最終目標的網絡球,在一如既往的世界末日麵前,連自身都會崩潰。”“你可以告訴他們,告訴走火!讓所有人都知道,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還不是最終的敵人。”銼刀有些哀求地說:“大家會團結起來,就算最後也還是要戰死,也總比就這樣被燒掉更有意義。”“……很遺憾。”近江凝視了表情忐忑的銼刀好一會,才說道:“以那種方式死掉的話,世界仍舊會毀滅,所有感性的意義,在重複毀滅的世界裡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銼刀那忐忑的表情,再一次融化成了苦笑,她仍舊無法理解近江在說什麼。近江所說的每一個字詞,都十分清楚,她也能理解,但是,當它們變成這麼一長串後,雖然仍舊可以理解字麵上的意思,卻又覺得背後有更深沉的含義,而這個更深層的含義,才是這句話的真意。無法理解這個真意的自己,根本無法理解的近江如今的思維。銼刀默默捂住自己的臉,久久無語,她已經嘗試過去拯救這個世界和自己所見到的人們,可到頭來,自己什麼都做不到。她無法和任何人溝通,也無法和眼前的人溝通,在這個巨大而深沉的空間裡,她感到無比的孤獨無助。好一會,她悶聲說道:“最後,告訴我,如果不使用時間機器,就打倒了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那個更可怕的怪物會出現嗎?”“不會。”近江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因為,就算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隻是它的一個表象,就算被人類打敗,世界末日也會如期降臨——不,更可怕的是,也許人類和它的這個表象戰鬥,無論勝負,都已經是在它的劇本之中。它根本沒有出現的必要。”“也就是說,如今我們這些人的戰鬥,都不過是它的劇本的一部分?”銼刀似乎有些理解了:“無法反駁……許多神秘專家都可以感受到呢,這種宛如自己的一切行動,無論是出於善意還是惡意,無論如何選擇,都像是在推動世界末日般的感覺。在這個舞台劇上,劇本作家的確沒有上場的必要。那麼,你又如何確定,時間機器不是它的劇本的一部分?”“因為,通過時間機器,我們將會將世界變成我們期待的那樣——不是一個完美的世界,而是針對它的一個牢籠,這個巨大的改變是一個陽謀,迫使它必須親自進入這個牢籠裡,和我們進行一場死鬥。”近江如此解釋道:“既然如今的世界是它的劇本推動的,那麼就意味著,它更希望世界是如今這樣——所以,我們偏偏不讓世界是這樣,如今這個世界已經是這樣了,那就毀掉它,從頭開始一個和它所期望的不一樣的世界。我們和它有矛盾,時間機器,將會把這個矛盾暴露在陽光下,時間機器,讓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地對它發出挑釁。”“挑,挑釁?”銼刀不可思議地猛抬起頭來,近江用毀滅世界,毀滅人類為代價驅動時間機器,僅僅是為了完成一個挑釁?“是的,嚴格來說,本質上,我們的做法,就是在挑釁,毫不掩飾地在它麵前編製牢籠,像是螻蟻一樣咬它一口,讓它發火,讓它追上來,進入這個其實無比脆弱的牢籠。這個牢籠是否可以困住它,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真正站在了我們麵前,讓我們擁有攻擊到它的機會。勇者直麵惡龍,或許勝率很低,但是,如果惡龍強大到了不出麵就能殺死勇者的話,讓惡龍出現,反而才是唯一取勝的關鍵。”近江的描述讓銼刀感受到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怖從冥冥中襲來,近江口中的那個“怪物”,就像是穿透了虛空,存在於自己身邊,而以一種自己無法觀測到的姿態,一直在注視著自己——而自己隻在此時此刻,才感受到了那可怕的蠕動著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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