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恩女士意識到了貓女提議的重點,直白來說,倘若近江確實是造成如今倫敦中繼器異狀的元凶,並且中繼器三柱之二的瑪索和超級係事實上失去了聯係,儘管不能斷定這兩柱已經變成敵人,但是,必須預想不能借助兩柱力量的局麵,再加上身邊的確沒有其他工作人員的蹤影,想要發動大眾進行反擊也沒有辦法,那麼,在這樣天時地利人和都失利的局麵下,想要反轉,就隻能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去直擊敵人的心臟——不去考慮中繼器內部的人員,不去考慮這裡還有哪些人可以成為幫手,又有哪些人已經成為敵人,挑出那些讓自己看起來不利的因素,最終剩下的核心,就是“近江”本身而已。隻要能夠對近江構成影響,就算是做出了反擊,在這樣簡單的邏輯下,去尋找最能達到這一標準的事物,最終答案也就隻有高川這個人而已。高川的確不是網絡球的人,但耳語者卻和NOG有密切關係,在中繼器相互碰撞的影響下,擁有三仙島的高川是最有脫身可能的戰鬥力。假設中繼器的碰撞所產生的影響,哪怕在太空內也無法幸免,那麼,擁有三仙島的高川也最有可能趁勢而起。讓高川來處理近江的事情,在梅恩女士的判斷中,也是十分靠譜的。在這一場可怕的災變中,能夠保持行動力的人,變成了決定性的因素。在貓女的眼中,擁有三仙島的高川就是這樣一個決定性因素。另一方麵,哪怕倫敦中繼器發生了異變,也不能斷定這次異變到底是因何而起,近江這麼做到底帶著怎樣的想法,但是,貓女仍舊願意去相信,或者說,不得不去相信,在過去哪些時日裡所了解到的近江本人,並不是“壞人”,當時對方所表現出來的,那種誌同道合的意誌也並非虛假。“近江是造成現狀的幕後黑手……如果事實如此,我並不覺得奇怪。”貓女對梅恩女士這麼說道:“但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有沒有可能,她這麼做,也同樣是為了阻止末日呢?有沒有可能,僅僅是因為她看待末日的角度,和我們有所不同,所以產生了不同的理念,走上了和我們不一樣的道路呢?”“這個嘛……也不是沒可能。我們當初接受近江,並不僅僅是因為她很有才乾。網絡球本很就是一個誌同道合者聯合起來的神秘組織,我們的初心始終沒有變過,我們彼此接納——我不覺得近江是在心意上欺騙了所有人。”梅恩女士也附和她的想法。“也就是說,雖然她搞出了眼前這種讓人痛心的局麵,但卻有可能是在做正確的事情……從感情來說,要接受這種可能性很勉強,但是,如果她是為了阻止末日,而做出了眼下的這些事情,我反而覺得可以理解。大概是因為,這麼做很有瘋狂科學家的風格吧。”貓女笑了笑,雖然嘴巴裡說著勉強,但她的笑容卻並沒有那麼勉強。“是的,近江為了達成目的,而犧牲所有人……她給人的感覺,的確有這樣的冷酷。”梅恩女士也笑了笑,牽扯到痛處,又不禁皺了皺眉頭,“我隻是很在意常懷恩最後留下的信息,‘近江是怪物’這樣的信息……假設僅僅是為了達成目的而犧牲所有人,我不覺得會被常懷恩稱之為怪物,他的內心可是很堅硬的,而且,從那個信息中所透露出來的那些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東西……也許這話由我這樣不執行前線任務的老女人來說,沒什麼可信度,但是,我真的感到絕望和恐怖,那絕對不是正常的,不是用人的情感和道理來解釋的東西。倘若那是近江,那麼,這一次的事件,近江到底是以人的視角來對待,還是以非人的視角來對待呢?我覺得,兩者所導致的結果會出現根本上的不同。”“……您說的對。雖然我儘量把近江想得好一些,但是,或許她其實比我們所猜測的還要更壞也說不定。”貓女有些躊躇:“但是,如果近江有這麼糟糕,那麼,就算高川帶著三仙島回來,恐怕也無法救急,就算高川和走火聯手,我們這邊也沒有足夠自信的勝算。”“是的,最好的情況,就是近江仍舊和我們擁有共通的目標,而高川也能夠趁中繼器對撞的影響,從和納粹總部的對峙中抽身而出,在這個中繼器完全落入近江手中之前,對我們進行救援。”梅恩女士已經整理了自己的想法,“我們也隻能從這個假設上的最好情況出發,因為,如果實際情況比這個假設更糟糕,那麼,就不會隻糟糕一點點,十有八九會徹底崩盤。”這麼說著,她頓了頓,又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近江麵對麵談談。我們的敵人是末日真理教,是世界末日本身,也許這麼說很殘酷,哪怕到了現在,我也不想讓近江站在對立麵上,如果她覺得自己的做法,才是真正可以拯救世界的做法,那麼,我願意去聆聽,去了解,去思考。”“在其他人都有可能已經被近江殺害的現在,也這麼想?”貓女不由得確認道,儘管不想承認,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心中,其實也存在同樣的想法。當然,在常懷恩被|乾掉,三柱之二失去聯係,其他人不見蹤影,不知生死,走火狀況不明的現在,要說對近江沒有半點怨懟和憤怒,是絕對不可能的。在那些有可能已經在這次中繼器異變中死亡的人員中,就存在貓女平時的至交好友,從個人情感上,說一句“絕對無法原諒近江”也是十分自然的事情。然而,這些出自感性的怨懟和憤怒,都無法抵消對近江做處這種事情的疑惑,因為,近江也是一直以來的網絡球核心,說到情分,難道自己和近江之間就沒有嗎?貓女自認是有的,自認是在一定程度上了解近江的,所以,才無論如何,都想要知道“為什麼近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如果,近江這麼做,同樣是為了“擊敗末日真理教,阻止世界末日”這個網絡球之所以成立的核心綱領,那麼,哪怕感性上無法接受,貓女也想進一步知道,為什麼必須做到眼下這般殘酷的地步。她仍舊希望,近江還是有理由的。貓女終於明白了自己此時內心的真實想法:她希望近江能有一個“必須這麼殘酷,才能拯救世界”的理由;有一個“隻要做了那麼殘酷的事情,就能真正拯救世界”的理由。她看向梅恩女士,那不太明亮的眼神中,有著她可以理解的深意。“如果就隻有我們兩人活了下來,那麼,我也想問一問,為什麼我們能夠活下來。”梅恩女士說:“反過來說,我們能夠活下來,真的是一種偶然嗎?近江從不相信偶然,她也不會留下偶然,對她來說,正在發生的一切都是必然,我們能夠活著站在這裡,進行這樣的對話,說不定也是她所知道的必然。”“……原來如此。”貓女覺得自己可以理解梅恩女士的想法,因為,眼下的狀況實在太古怪了,讓人感到彆扭,讓人對“自己還活著”這一點感到不解,也不會覺得慶幸。對神秘專家來說,“幸運”是必須的,但是,拋開運氣成分,“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是偶然的”這樣的認知也很重要。“可是,如果她真的要和我們見麵,在我們說出這樣的話時,就應該和我們見麵了。”貓女進一步猜測道:“她想要我們做什麼?或者說,她不想我們做什麼?”“在無法和近江見麵的時候,我們最終產生的想法是:暫時放棄瑪索和超級係,優先尋找走火,聯絡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通過這樣的方式湊集有效的手牌。”梅恩女士說:“這很可能就是近江希望我們做的事情。”“那麼,為什麼她想要我們來做這些事情,而不是她自己去做這些事情呢?”貓女皺著眉頭,說:“走火正在使用的設備都是近江製造的,走火在什麼地方,是怎樣的狀態,理論上正是近江本人最為了解。至於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那邊,要說以近江的能力也完全無法聯係上,我個人覺得不太可能,換句話來說,近江要聯係那邊,比我們任何一個都更加容易。”“明明自己就能做到,還能做得更好的事情,反而要讓已經形同敵人的人去做——這樣的話,隻能認為,近江確實因為一些緣故,不能親自去做這些事情,乃至於,也許她有幫手,但也都不適合去做這些事情。”梅恩女士若有所思,“也許,在她的計劃中,由我們兩個去做這件事,就是最好的選擇。”“一個先知老女人加上一個不上不下的組織核心,是最好的人選?”貓女自嘲道,“我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必須由我們去做的事情,也不是隻有我們才能做好的事情。”“不要把我們兩個說得那麼不堪……至少,我們還是有共同點的,你看,我們既聰明又不愚蠢,信用不好也不壞,存在感也不高不低,也許‘不上不下’這個評價本身就是關鍵因素。”梅恩女士這麼說道,但在貓女耳中,同樣充滿了自嘲的意味。“總之,如果您感覺好了點,我就要出發了。”貓女決定不在這個地方糾結了,無論自己的想法如何,對近江有怎樣的猜測,最終都需要行動起來。以她對近江的了解,一直都覺得,對方可不會主動給予自己兩人解釋——要說此時的感覺,就像是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的近江正在注視著自己兩人,那眼神仿佛在說,想要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就自己找過來吧。“沒問題了。”梅恩女士活動了一下手臂,身體在治療後輕鬆了許多,但是精神還是不濟,下半身的殘廢也無法恢複,但是,既然有必須爭分奪秒去做的事情,那就應該再努力一下,“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情吧,貓女,我能照顧好自己。”貓女找來一張電動輪椅,把梅恩女士抱上去,看顧她擺弄輪椅,直到確認她已經可以按照自己的意誌自如行動。兩人感受著身邊不斷變化著的異常,中繼器內部的構造越來越複雜,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幸好,過去十分熟悉的地方,並沒有被直接摧毀,而是被陌生的事物包圍分割,隱藏在角落裡,讓人覺得,這些熟悉的地方仍舊可以作為參照地標使用。貓女不確定自己是否招到走火,此時此刻,就連走火是不是還在最後一次見麵的地方也無法確定,她隻是希望,自己身為神秘專家的直覺,可以在這樣不利的狀況下繼續發光發熱。梅恩女士是不管實事的先知,但卻從來都不覺得,讓自己去做實事,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從實乾的角度出發,她也有自己的一套邏輯,確認自己十有八九可以聯絡上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這件事對她來說,根本不需要帶有“是否可以完成”的疑問,而是一個必然如己所願的事情。不過,如果事情真的如此順利,自然也證明了她之前的猜測:這正是近江想要自己做的事情。以梅恩女士對近江的了解,當計劃的某一個階段完成時,近江都會進行確認,這樣嚴謹的態度,讓梅恩女士覺得,能夠通過這樣的證明,將近江的注意力轉到自己這邊,進而讓自己獲得與其交談的機會。所以,她是這麼認為的:自己在做的事情,也許不是能夠決定勝負的事情,也不完全是對己方有利的事情,更從另一種角度上來看,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但是,自己做好這件事的結果,卻有可能達成自己的目的——因此,這是一個必然的過程。就如同網絡球在過去,利用末日預言的必然性,雖然無法直接扭轉末日,卻能夠趁勢而上,進行必要的積累,最終也做成了一些事情。現在自己所做的,和過去沒有任何差彆,都隻是在利用這種他人眼中的必然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