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道路向著無止儘的前方蔓延,一路上宛如樹狀的階梯向四麵八方輻射,傾倒的建築,塌陷的平台,圓形、方形、梯形、多麵體、管道,各式各樣的形狀就好似置身於積木堆中,光線不知從何處照來,抬頭上望,隻看到遠方的燈光宛如星空,似乎隨時就會熄滅,朝下方眺望,也不知道那向下蔓延的階梯和道路會通向何處,任何光景都昭示著“自己正在半途中”這般印象。在可視範圍內,也不知道到底是光線明亮的地方更多一些,還是陰影覆蓋的敵方更多一些。在那光暗交錯的斑駁中,迷蒙著沉重的霧氣。這些灰色的霧氣是如此的死氣沉沉,卻讓人不希望它變得活潑,似乎有一種感覺在心底浮現,一旦這些霧氣流動,就會出現諸多不詳的物事。這就是席森神父眼中的景象,在這個不知道是統治局遺址第幾區的環境裡,隻有三條路線,通往同一個出口,從那裡才能脫出本區域。莎通過奇妙的網絡傳達到席森神父義體模塊內的資訊正在以一種類似於地圖知識的方式,在他的腦海中展開。席森神父十分清楚,自己的改造程度不如高川那麼徹底,似乎在技術上也有許多不同的地方,但是,能夠直接將資訊錄入自己的大腦,仍舊是一件讓人感到新奇的體驗。他下意識摸向手腕,手鐲狀的最終兵器顯得十分安靜,卻讓他將心中的不安一掃而空。他開始沿著路線走,跨過不知材料的塊狀物,將管狀物當作橋梁,跳過殘骸斷崖,空氣托起他的身體,又化作以他為中心,向外流淌的風,隻要被這風吹拂著,就能切身感受到,這並非是自然的風。這些風就像是席森神父更多的手臂,更多的眼睛,以一種包容的方式,俯瞰著自己周身的物事。任何造成氣流變化的動靜都會在席森神父的腦海中浮現,任何被氣流掠過的物事都會被勾勒出輪廓,許許多多單純用耳朵無法聽到的聲音和氣味,被風送進席森神父的腦海中,轉化為更加形象的畫麵。一直以來,在所有存在空氣的地方,或者說,存在“氣態物質”的地方,席森神父都會占據地利上的優勢,憑借的就是氣體對事物無孔不入的滲透。所謂的“大氣控製”隻是一個對其擁有的超能表麵化的描述而已,實際上,借助這種能力,席森神父能做的事情遠比其他人想象的還要多。無論是用於直接製造破壞性的攻擊,還是用於行動上的輔助,都無往不利。能夠如此徹底而熟練地運用自己的魔紋超能,對超能所能產生的現象有著深入的觀察,進而撇開超能的名字,去思考超能現象背後更深入的東西,並最終能夠得到一些成果——最後這一點,正是席森神父比大多數神秘專家都更強的原因。魔紋使者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多見,要說和意識行走者相比,或許會多上一些,但也沒有具體統計過,因此,哪怕在神秘專家的眼中,三級的魔紋使者就已經算是“傳奇人物”了。三級半的魔紋,在許多人的眼中,已經算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極限。就連席森神父自己也並不確定,自己是否可以達到第四等級,而第四等級的魔紋又會產生怎樣不可思議的神秘。與此同時,三級半的魔紋又是一個曖昧的強度,要說強大,當然也很強,但總有一種半吊子的感覺,席森神父過去就一直置身於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中,每一次使用能力,總有意猶未儘的感覺,仿佛有一種暗示在提醒自己,自己不應該是這樣的水準。正因為世間不存在魔紋從三級到四級的確切升級方式,所以,席森神父才格外想要從統治局遺址中找到相關的信息。魔紋使者曾經是統治局安全網絡係統的一部分,屬於被俗稱為“死體兵”的安全衛士的最上級。從這個角度來說,魔紋使者其實就是安全衛士,其最初的作用和死體兵沒有太大的區彆。另一方麵,以死體兵那奇異的存在形態而言,素體生命都比魔紋使者更像是同一力量係統的存在,為什麼如今的魔紋使者從形態上更偏向於人,一直都是讓人感到不解的謎題。那些明顯和統治局擁有密切關聯的物事,那種外殼為構造體材質的特征是十分一致的,僅僅從這樣的外表來判斷,總會讓人不禁去設想,也許是“魔紋”這麼一種東西被人從統治局遺址裡帶出來後,才因為使用者自身的性質,而改變了形態,而在統治局尚且存在的時光中,“魔紋”並非是魔紋,而是另一種形象,所謂“魔紋使者”的安全衛士等級,在當時也更加偏向於死體兵和素體生命的形象。正因為有這樣的假設,才有了席森神父後來的求證,尤其是在觀測了高川的義體化形態後,他就已經開始懷疑,也許義體化才是成為更上級魔紋使者的途徑。換句話來說,死體兵和素體生命所特有的構造體材質身軀,才是還原魔紋力量,完全發揮其力量的形態。因此,席森神父一直都在統治局遺址中尋找相關的線索。其實,在他的猜測中,也許素體生命才是魔紋最好的載體,而本人也嘗試去進行驗證。但這些都已經是過去的故事,並且,受限於自身的能力和可以動用的資源,能夠做到的試驗並不多——在這個方麵,席森神父一直都認為,自己遠不如教父愛德華神父那般精明和有耐性。愛德華神父的惡魔變相,僅僅是數量就已經讓人懷疑,到底是有怎樣邪惡的智慧,才能夠完成這種壯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隻靠自己是無法完成的,在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後,尋求他人的幫助就無可避免。無論是建立黑巢,還是深入統治局遺址尋找原住民,都是在這樣的需求下所采取的行動——最初,也僅僅是這樣的想法促成了席森神父的行動,而讓他感到幸運的是,兩者竟然都讓他給辦到了。在黑巢得到發展的同時,也找到了一群試圖重啟統治局安全網絡的原住民——起初隻有“莎”和“畀”兩人,但是,在因緣際會下,成功修複了一個區域的安全網絡後,以這兩人為核心聚集起來的原住民組成部落,繼續以重啟安全網絡為責任,不斷在統治局遺址中擴大。“莎”作為重啟安全網絡的核心工程人員,不僅本身具備統治局的知識,更在第一次重啟安全網絡的時候,得到了網絡球最天才的研究人員“近江”的協助,兩者之間的交流,和之後所做出的種種不可思議的壯舉,都讓席森神父覺得,在保持黑巢獨立性的前提下,能夠幫助自己進行義體化改造的人選,就是“莎”本人。近江和莎的合作,席森神父一直都參與其中,經過觀察,他更是知曉近江所做的許多事情,都是網絡球自身並不知曉的。在其他人的眼中,近江完全可以和網絡球畫上等號,但是,席森神父卻一直都相信,近江擁有一定的獨立性,也因此相信,近江必然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會去完成一個和這種獨立性匹配的目標,而這個目標或許會和網絡球發生衝突。正因為這種獨立性所帶來的矛盾性和可能性,席森神父、近江和莎為首的統治局原住民之間,存在一種複雜又隱秘的合作關係。三人唯一一次聚首的機會,就隻有第一次重啟安全網絡那時,當時高川也在場,但第一次重啟安全網絡後所發生的事情,高川並沒有參與,甚至在席森神父的感覺中,高川並不知曉。席森神父作為安全網絡重啟計劃的實際參與者和見證者,自然對“莎”和“畀”所領導的部落群體有著相當深入的了解。因此,哪怕在蜉蝣廢墟出現,倫敦區域被置換的時候,他仍舊相信以“莎”和“畀”的能力,加上自己率領下的黑巢,以及潛伏暗處的近江,一定可以比任何陰謀都更快地完成統治局遺址內部整個安全網絡的重啟。而隻要完成了安全網絡的重啟,就會天然占據統治局遺址範圍內的優勢,那些因為安全網絡的瘋狂而暴走,無法統合的統治局遺產,都會重新恢複到秩序狀態,抵禦任何來自於外部的入侵。在那無法想象的廣闊範圍,無窮無儘的死體兵,和周到嚴密的網絡化安全保障係統麵前,哪怕是素體生命全體出動,都無法再動搖自己等人的優勢——儘管在傳聞中,素體生命是讓統治局衰落崩潰的罪魁禍首,但是,從素體生命目前表現出來的特點和勢力而言,實在無法讓人相信,它們還有能力再重現當年的傳聞。素體生命的數量太少了,分散在廣闊的統治局區域,可謂是滄海一粟。正因如此,所以它們才如此渴求能夠壯大自身族民數量的技術,和末日真理教、納粹等等神秘組織達成合作關係。席森神父的情報中,這些都是顯而易見的實事。究竟是素體生命先完成自身數量的增殖,還是莎和畀率先完成安全網絡的重啟,對統治局遺址的歸屬而言,是最關鍵的問題。席森神父如此判斷,也按照這樣的判斷行事,原本一切都如同計劃中進行,宛如踩鋼絲一般驚險,但己方確實有更大的勝算,然而,突然間,一次意識態的衝擊就摧毀了全勝的可能性——席森神父雖然暫時無法思考,但是,莎的通話卻讓他下意識對整體局勢有了一個大概的認知,那些不去刻意回想的情報,仍舊會以一種朦朧的輪廓,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雖然覺得不甘心,但是,既然作為核心工程師的“莎”這麼說了,那麼事實大概就是如此:自己等人隻能夠確保三分之一的統治局區域,另外三分之二將被素體生命占領,而這些素體生命也將會以這三分之二的統治局區域為資本,完成它們最期待的人口增長——幾乎所有的前置工作都已經完成了。席森神父感受到風向的變化,冥冥中有一種趨勢正向著末日真理教的方向靠近,雖然他無法直接觀測地球,和NOG的通訊也已經中斷,更無法聯係上網絡球和近江,卻也因此似乎可以想象此時地球上的慘狀。無法進入深入的思考,就無論如何,也無法從這宛如已經站在懸崖邊上的事態中找出破局的方法。席森神父此時最關心的,並不是此時自己周遭區域正在發生的灰霧異變,哪怕出現惡魔,他也並不放在心上,儘管“三級半的魔紋使者也會出乎意料地被某種神秘輕易解決”的情況是理論上存在的,但是,相比起自己會不會在灰霧中遭遇這種命運般將摧毀自己的神秘力量,他更傾向於自己有可能死在如今局勢向後發展的某一事態中,例如死在一些自己知曉的可怕家夥手中。例如最終兵器,近江,還有高川……不,仔細想想,就算不那麼深入思考,按照當前的情況,以及自身對末日真理教的了解,以及自身在末日真理教中的身份,會被當作“獻祭儀式”的一個引導環節,反而才是可能性最大的情況。素體生命和末日真理教合作,最終得到的收獲,肯定是一種獻祭儀式。一直以來的推測,都是“以獻祭的方式,完成人到素體生命的轉變”,但是,實際過程肯定不會這麼簡單,因為素體生命在傳聞中,本就是統治局的原住民統治局的高壓統治下,選擇了和灰霧惡魔共生,經過時間的洗禮才出現的新形態生命體。理論上,它們應該擁有“如何將原住民和灰霧惡魔融合,進而製造出族人”的方法。獻祭必然是在這個基礎上,給它們帶來某種改變,否則就是多餘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