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原子,四大基本力,超致密的結構狀態,黑洞特征……諸多物理上可以被觀測到的數據呈現在義體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中,大量公式的運演讓人頭暈目眩,但是,從結果來說,並沒有得出什麼有用的結論。這些看起來讓人頭腦發脹卻難以理解的數據、文字和公式無法在戰鬥的即時間給出相應的答案,它們僅僅是一連串數據而已,而義體高川也無法理解這些數據真正的意義,更無法根據數據采取任何行動。至今為止,他的所有行動都並非依循這些顯得高深莫測的數據來進行的,他的認知和學識,無論是神秘學還是基礎科學,都始終局限在一個“庸人”和“學生”的程度。即便如此,義體仍舊擁有多種此類的數據監控功能,在義體高川看來,需要這些數據的從來都不是自己,而是桃樂絲等人。毫無疑問,桃樂絲等人在研究能力上,要遠遠超過“高川”這個一直都未能從高中畢業的愚昧的庸人。義體高川覺得這些數據所暗示的,正在於那堅固球狀外殼內產生的現象極為可怕,但是,無論多麼可怕的現象,都被更加強大的神秘約束在那球體內部空間的小範圍內。義體高川擁有的更為直觀的觀測,全都隻能夠朦朦朧朧地看到那球狀體內部混沌的翻滾,最終兵器便在這混沌的翻滾中失去了蹤影。席森神父不知何時已經來到球狀體的另一側,他的神情痛苦,顯然承受著巨大的負荷。在義體高川看來,這種程度的攻擊,幾乎已經達到了第四等級魔紋應用的頂點——如果說,四級魔紋使者可以繼續發揮到眼前所見以上的力量,那麼,統治局原有的那些魔紋使者(高級安全衛士)又是多麼可怕啊,而那麼可怕的高級安全衛士,到了如今也了無蹤影,又是發生何等更加可怕的事故啊。席森神父的攻擊強度讓義體高川的作戰策略功虧一簣,倘若最終兵器能夠在眼下的攻擊中存活下來,那肯定意味著,它的同步性已經讓它擁有了抵禦這種強度的攻擊的底氣,同時或許也具備了發動同等強度攻擊的能力。義體高川一點都不懷疑,眼前這個球狀體內正在爆發的破壞力,完全足以摧毀自己的外骨骼裝甲和義體。如此一來,按照最壞的想法,此時的最終兵器大概已經具備了破壞義體和外骨骼裝甲的力量,以及抵禦當前所持有的攻擊武器完全形態的防禦力。這種超乎想象的強度躍升,已經足以讓義體高川的自體改造淪為笑談。在義體和外骨骼裝甲無法變得更加堅固,自身所持有的完全態武器也無法變得更加強力的情況下,最後剩下的依仗仍舊隻是“速掠”而已。——又變回了過去的樣子……這個節奏真的是一種偶然嗎?義體高川不由得如此在內心深處反問,但是,他給自己的答案從來都隻有一個:偶然從不存在,劇本仍舊在以超乎人理和人智的層麵運轉。他警告自己:不要再去考慮誰才是這個宏大劇本的製作者了,也不要再去考慮“江”的行為是否和“病毒”有某種程度上的對抗性了,那已經是超出自身智慧,乃至於超出自身覺悟的狀況。正因為“高川”自身是愚蠢的,所以,義體高川才決定要成為計劃的執行者,成為桃樂絲等人的手腳。無論是形而上還是形而下的東西,他都沒有足夠洞穿真實的本事,而過去所有“高川”的失敗,也一直驗證了“高川”自身的愚蠢。所以,真正需要思考的事情,就讓諸如桃樂絲她們那樣的聰明人去思考罷,義體高川對自己說,我隻需要執行,儘可能去完成她們所定製的計劃的每一步的預期目標。在這裡戰勝最終兵器根本就不在計劃當中,計劃需要他去做的是接觸“江”。“江”會出來嗎?在這樣看起來大局已定的狀況下,倘若它有某些想要達成的目的,那又會是什麼目的?義體高川雖然覺得自己想不出來,但還是很努力去想了,因為,不去想的話,這場接觸“江”的計劃就要宣告失敗。他目前所做的應對,都在期待一種變化,亦或者說,一個奇跡。那是從“劇本”的層麵上,從一個極高的宏觀層次上的多方角力,而產生的某種不完全在各方掌控中的局麵。義體高川隻是愚蠢地知道,倘如這個末日幻境中所發生的每一件關鍵事情的細節,都是由多方因素參與推動和博弈的,是在糾纏到一定程度後所形成的一種綜合性的傾向,那麼,或許就會出現各方希望看到和不希望看到的,乃至於不在預測前列的結果。這樣的結果,無論對義體高川的計劃是好是壞,對義體高川之外的計劃者而言,大概也談不上“好”。然而,這正是義體高川所期待的結果。至今為止,出現這種結果的前例,嚴格來說沒有一個。但是,義體高川十分清楚,能力有限的自己,在麵對最終兵器和“江”的時候,除了抱有這份天真的期待之外,再沒有彆的辦法了。在他內心深處的這種期盼,最終指向“希望少年高川出現”的念頭。他從未和桃樂絲等人提起過,但是,他並不覺得,這樣的念頭是不好的。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更傾向於“高川”從未分裂的立場。哪怕在桃樂絲等人看來,這正是“義體高川”的致命點。複雜的心緒在義體高川的心念間起伏,他所能夠想的東西,要比他覺得自己可以去想的東西更多。隻是短短三秒的時間,從開戰到現在,也沒有超過一分鐘,義體高川就已經覺得,這場戰鬥仿佛持續了三天三夜。從自己和席森神父所承受的壓力,以及所產生的疲憊感來說,“三天三夜”倒是很形象。義體高川不由得笑了笑,剩下的S機關部件,在身體的前後左右,從每一個關節處,從五臟六腑,從頭到腳,仿佛被排擠出來般,脫離了外骨骼結構,嵌入到鋸齒雙頭大斧中。單純就這些部件的體積累加去計算這把武器的體積的話,那大概要填滿一座倉庫吧,但是,在形變、嵌入到質變的過程中,整個兵器的質量在上升,體積卻沒有太大的變化。形態上,“鋸齒雙頭斧”的描述並不需要改變,儘管鋸齒的樣式,斧柄結構的細節,以及斧形的調整讓其和之前的模樣有了相當大的改觀,乃至於具體機能和威力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沉重的斧頭”這一外觀感受並沒有本質上的改變。義體高川覺得差不多了,席森神父已經無法再堅持下去,這個男人明顯動用了超出自身魔紋使者之外的神秘,雖然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是,席森神父也是第一次如此高強度地使用四級魔紋力量和那多出的超規格的助力吧。不熟練,意外性,都會增加高強度的對抗中所產生的壓力,席森神父已經到極限了。但是,最終兵器果然沒有被消滅,也不讓人覺得它會就此退卻。在那半透明卻極度堅硬的超致密結構球形的內部,難以理解的現象正在減緩,有一種義體高川可以直觀感受到的衰弱趨勢。義體高川雙手抓住斧柄,用力一搓,便將長兵器的雙頭斧重新分解成雙手大斧。與此同時,外骨骼裝甲的功率正在向峰值攀升,蒸汽噴吐和灰霧吸入的嘯聲,尖銳地撕扯著這個廢墟上正在產生的每一種聲響,就像是在昭示著自身的獨一無二。席森神父就在這尖嘯聲中,宛如被無形的巨大力量毆打在臉上,整個人從頭到腰再到腿部,產生了極度的扭曲,眨眼間就砸在後方的廢墟牆體上,將牆體砸出了一個大洞。雖然就正常的人體而言,這種扭曲會在眨眼間就要了人的命,但是,義體高川十分肯定,席森神父的結實絕對無法用常理解釋,這種看起來可怕的扭曲,所起到的作用,僅僅是打斷了他的堅持而已。空氣中隱約傳來錯覺一樣的聲音,像是海浪衝刷而過,像是大量的氣泡被擠破,像是燒紅的烙鐵浸入了冷水中,義體高川沒有看到,但卻感覺到了,那無形無狀的東西正在從超致密球體的內部排出來。不,說“排”不太恰當,更像是一種置換反應,那看不見的東西,在一種劇烈的置換反應中,成為了被置換掉的東西,亦或者,它本身的一部分被置換掉了——簡而言之,義體高川覺得,若自己的感覺不是錯覺,那麼,席森神父所擁有的那不在魔紋使者範疇內的超規格力量,已經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創傷,讓人不能指望它在短時間內還能發揮力量。反過來說,這個結果也喻示著,球體內部的最終兵器終於也獲得了一個超越性的提升。它就要出來了。可怕的無可預測的最終兵器就要出來了。這樣的預感強烈得讓義體高川的頭皮發麻,然後,超致密球體的結構如同沙子堆起來的一般崩潰,每一個微粒都在灰霧中散發成螢火般的光點,那個女體的身影隱約在這飄散的密集螢光中呈現。但也在同一時間,讓義體高川嗅到了更加出乎意料的“味道”。一直都充斥在這個戰場上的“江”的存在感消失了,但是,從直覺來說,又並非是離開了戰場。它還在這個戰場上,隻是存在的形式發生了改變——它的存在感,正在從那個掩藏在螢光之中的女體身影中散發出來。在義體高川所知道的關於“江”的變化中,這簡直是從未見過的——“江”的形態很多,大多數時候,會根據其所占據的軀殼不同,呈現出不同的人格特征,但是,大多會集中在某幾種人格特征上。根據近江的情報,這一次“江”是侵蝕了女巫VV的存在,以女巫江的形態出現的。在義體高川剛到來時,女巫江已經隱沒,但是,那特殊的存在感是如此的與眾不同,不可能會和其他人混淆。但是,此時此刻,那個與眾不同的存在感,再次發生了宛如“變成了另一個人般”的變化,雖然仍舊是與眾不同的,但僅從感覺而言,似乎已經不能再稱之為“女巫江”了。——和最終兵器結合了?——侵蝕了女巫VV,完成形態的具現後,還能繼續侵蝕最終兵器?——不是保有原有具現的主體的同時,去侵蝕第二個身體,製造類似分身。而是真的和最終兵器融為了一體,形成了新的“江”之具現?義體高川的原生大腦在巨大的震驚中無法運作,但是,腦硬體仍舊在驅動義體和外骨骼裝甲。在螢光完全散去前,就向著那朦朧的女體輪廓撲去。速掠的運轉,讓他的速度在一個無法用秒計數的極短時間內,就來到了一個驚人的數值,而這也僅僅是起步速度而已。連鎖判定所捕捉到的運動軌跡交織成網絡,反饋在義體高川的腦海中,那個讓人震驚的女體身影,就如同被束縛在蜘蛛網正中的飛蟲,似乎無論它如何飛,都不可能脫離這張網的脈絡。義體高川有一種錯覺,他在此時此刻,無比清晰地肯定,這是一種錯覺:自己的雙斧可以擊中這張巨網中的飛蟲。就像是幻覺一樣:那宛如飛蟲般的女體身影震蕩起來,隻是一下,就已經掙脫了巨網的粘性,露出凶惡的大鉗,正麵向自己衝來。相對的速度根本就沒有達到決勝的程度,這讓義體高川產生了新的錯覺:自己變慢了。但是,義體高川知道,那其實是女體的速度已經和自己同步了。閃不開,也不能躲,在同樣的速度中,仍舊一絲讓步都會讓自己陷入絕境。對高速戰最為熟悉的義體高川十分明白自己正麵臨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