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2053章 無法直視的急速(1 / 1)

畀又做夢了。在夢中,她和素體生命戰鬥,竭儘全力,卻沒有取得理想的成果,敵人的強大毋庸置疑,而自己並沒有真正意義上可以打破對方防禦的方法。這場戰鬥是無力的,虛弱的,無論鬥誌多麼昂揚,無論是否打心底想要更強更快,那種虛弱的感覺始終貫穿全身。畀失敗了,被打倒了,四肢被素體生命貫穿,整個人被抬起來,不知道會被搬到什麼地方。天空陡然間陰暗下來,她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宛如要覆蓋整個區域上空的巨大腦袋,那也是素體生命,但是,正因為這顆腦袋太大了,所以,讓人無法想象它的身體有多大,甚至覺得這個素體生命怪異得就隻剩下這顆腦袋而已。巨大的腦袋充滿了喻意,讓人聯想起許多關於“首腦”的意義,但是,畀無法肯定,眼前這個巨大的素體生命就是素體生命們的首腦。即便如此,這顆腦袋主持著素體生命下一步的活動,張開同樣巨大的嘴巴,將畀和與她交戰的素體生命一行全都吞了下去。這個夢是如此的逼真,是如此的深刻,是如此的可怕,讓畀迫切想要從這場噩夢中醒來——她奮力睜開了眼睛,夢中的記憶迅速變得模糊,而大腦則在迅速清醒,幾乎不到一秒的時間,畀就徹底清醒過來了,隨之而來的是極度的束縛感和痛楚。她立刻就察覺到,自己真的受了重傷,並且被固定在一個平台上。先不提自己的身體狀態如何,光是這個平台就是她未曾見過的樣式。平台漂浮著,宛如一個三米長的棺材,但是,她沒有躺在棺材內部,而是躺在板蓋上。她可以聽到從平台內部發出的宛如齒輪、杠杆和蒸汽劇烈運作的聲響,可以感受到同樣從內部散發出來的熱量。平台的質地是如此的堅硬,看色澤明顯就是構造體材質,然而,和一般常見的構造體不同,平台構造體的表麵不是光滑的,而是用某種方法雕刻了複雜的花紋、浮雕和方塊狀的文字,充滿了一種異域的另類文化氣息,並足以讓畀聯想到,這便是素體生命的文化。平台上的修飾充滿了莊嚴的儀式感,但同時也充滿了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可怕,它所啟發的所有思想都是負麵的,足以讓人在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平台非是善物。畀當然也不覺得自己的處境會更好。她有些記不起夢中的事情了,但是,在打量這個平台的時候,她又深深覺得,那絕對不是夢境,而是一種事實的映射——自己的確失敗了,才落得個如今的下場。她的四肢被死灰色的,仿佛就要生鏽的釘子紮穿,牢牢固定在台麵上,但是,上半截身體可以稍微向上仰一下。似乎沒有人察覺到她的這個小動作,讓得以從更清晰的角度,將自己身邊的狀況逐一判斷。沒有人阻止她,而她也在觀察之後,放棄了掙脫的想法。對方的囚禁很直接,也很難破解。在大多數情況下,畀覺得自己無法解決現在自身上的事情。更何況,即便掙脫了囚禁,她的四肢也已經受損嚴重,肯定沒有素體生命跑得那麼快,被追上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畀現在想知道的是,這些素體生命究竟要帶自己去什麼地方,究竟要做什麼。平台懸浮離地三十厘米左右,這個距離並沒有實際測量過,也無法真正看到,而是推測出來的。周遭至少有一百多個素體生命,排成蜿蜒的隊伍,沿著一條狹小的路徑前進。這些素體生命麵容死板,宛如麵具,儘管這些“麵具”在細節上有所不同,但是,其散發出來的味道是一致的,它們的身高體格也有很大的詫異,矮的看似孩子,然而,畀卻知道,素體生命們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孩子。這些素體生命的身上穿有鎧甲式的武裝,但是,它們在行進中念誦的東西,雖然聽不懂,但發音卻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東西,和外表那堅硬的鎧甲不同,是一種柔軟的恐怖。畀不知道素體生命是不是一直都是這副樣子,它們比她所見過的素體生命更加“樸素”,就如同人類中的苦行僧一般。畀看著上空,這個方向是她看得最輕鬆的方向,而上空的模樣已經徹底證明,自己已經不在最後記憶中自己曾經所在的那個區域了。這裡沒有獨特的特征,以表明這裡是統治局的哪一個區域。但是,上百體的素體生命出現在這裡,也同樣是前所未見的,這是否意味著,這個區域正是素體生命的大本營呢?畀又嘗試掙紮了一下,但仍舊失敗了。她有些氣餒,雖然氣餒,但又覺得自己是可以很快振作起來的,因為在過去都是這樣,沒少碰到自己無法解決的無奈事情,但這些事情總會過去。但是,她無法肯定,自己會多快振作起來,哪怕在理性上可以對現況思考剖析得很清楚,然而,阻止自己變得更加冷靜從容的,並非是理性。灰燼在她的視野儘頭如同鵝毛大雪一樣降下,但在這群素體生命行走的地方,卻一點兒都沒沾染上。這些素體生命已經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停下來。她嘗試呼喚“莎”和席森神父,卻沒有任何回音,所有的信號都已經中斷了——雖然如此,但正因為之前也是一樣,所以倒是沒有受到什麼打擊。素體生命的聲音充滿了節奏,談不上整齊,但在此起彼伏中,卻猶如一組樂器演奏著起伏的旋律,這聲音讓畀感到恐懼,但不可思議的是,在恐懼的背後,卻又有一種讓她不至於發狂的清冷寂靜。畀覺得這些素體生命肯定發覺自己已經醒來了,因為在這份寂靜中,任何動靜都是易於察覺的。素體生命的隊伍在向下行進,大致路線呈螺旋狀,而周遭的事物越是向下排列,就越是顯得巨大。畀覺得自己一行就像是小人來到了巨人國裡,那宏大又怪誕的風格,讓人目不暇接,隻覺得自己仿佛可以理解其中的韻味,但實際想想,又其實沒有得到什麼啟示。畀在這裡可以做的事情,就隻有觀察和思考而已,她十分清楚,如果沒有機會讓自己付之行動,自己腦袋裡的這些想法就沒有轉變為現實的可能。她希望,能夠有人來幫忙。隊伍轉了一圈又一圈,這個螺旋下降的道路是如此的漫長,畀好幾次睜眼閉眼,而素體生命則一臉的無動於衷。不知道過了多久,隊伍突然有了一些變化,畀不知道具體是怎樣的,但是,行進的速度明顯有了改變,而這些素體生命吟誦的節奏,也微妙地產生了一些區彆。似乎是音調,似乎是音節,似乎是頻率,它們不需要呼吸,發出的聲音也是機械化的,要不就是電子音,畀甚至覺得,它們根本就不是用“喉嚨”發出聲音的,哪怕它們的個體造型宛如人類。零碎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尖銳起來,突然拔高的頻率震動,讓畀的耳膜刺痛,腦袋也一陣暈眩。霎時間,素體生命隊伍之外的街道、地麵和建築紛紛顫抖起來,本來堅硬的構造體材質,此時就如同果凍一樣搖晃,畀用力抬起一些上半身,頓時看到了半透明的衝擊,向著一個方向,涵蓋了巨大的範圍,如同浪潮般湧去。而在這股衝擊浪潮的前方,一道身影高速對衝而來,走得路線十分怪異,有時是直線,有時是弧線,仿佛在躲避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若將之畫出來,就如同淩亂的塗鴉。這個身影移動的速度是如此之快,畀根本就看不清楚,隻覺得是一條隱約的線段在延長,在關注其中一條路線的時候,對方已經拐到了另一條路線上。然而,無論這個身影的移動路線多麼詭異,其移動範圍都被素體生命隊伍聯手激發的衝擊波覆蓋了。畀不覺得對方可以逃脫,一個個酥軟得如同果凍一樣的建築就如同多米諾骨牌的倒塌,已經蔓延到那個身影的腳下了。下一個眨眼,那個身影就徹底從畀的視野中消失了。畀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但似乎已經被素體生命們消滅了。最初她還指望著是援軍,但是,哪怕是援軍,對上這支上百人的素體生命隊伍,大概也是有來無回吧。這是從來都沒有人見過的,素體生命集團式活動的景象。對比過去和素體生命個體戰鬥的經曆,光是數量就足以讓人絕望了。就在畀這麼想的時候,上空似乎有什麼東西晃過,像是飛鳥,不過,統治局裡如今已經沒有飛鳥這種生命了。畀下意識抬起視線,那東西已經從她的視角邊滑開了,她仍舊沒有捉住那個東西的尾巴。但是,緊接著,素體生命的隊伍就產生了混亂。首先是怪異的吟誦被打斷了,雖然還有素體生命繼續,但是,就如同一首曲子裡,有好幾個音符斷掉了,所以整個旋律都變得不那麼和諧。這種和諧如同感染一樣擴大,機械聲、齒輪聲、電子聲、蒸汽聲,激發的各種高能現象的聲響,全都和那已然變調的吟誦聲混淆在一起,讓這支隊伍從聽覺上變得更加混亂。真正看到隊列的混亂,是在之後一秒。畀首先看到有一個素體生命倒下了,不知道是被什麼東西擊倒的,雖然外表沒有損傷,但身體姿勢已經失去平衡,緊接著,更沉重的打擊落在它的身上——但仍舊看不見是什麼擊中了它——徹底讓它毫無調整姿勢的機會,轟然倒地。這個素體生命的摔倒就像是漣漪一樣,迅速以它為中心,在隊伍中擴散。畀看得很清楚,這些素體生命雖然倒下了,卻都沒有明顯的傷勢,很顯然,攻擊它們的東西根本就不具備真正傷害這些素體生命的力量。即便如此,整個隊伍也停頓下來,顯得過於混亂。素體生命在調整自身,但在那之前,畀就更真切地感受到了攻擊這些素體生命的東西——它的確就如同一隻大鳥一樣落下來,踩在懸浮平台的邊緣,用一種深邃的目光盯著自己。它的眼睛是雙色的,一隻眼睛是不潔不詳的深紅色,另一隻眼睛則是充滿了通透感的碧翠色,而它也不是鳥兒,而是一個少年。“高川?”畀一眼就認出了來人是誰,但是,這僅僅是根據相貌上的熟悉感,就本能感受到的氣息來說,眼前的少年既熟悉又陌生,和自己記憶中的高川有不少區彆。最明顯的區彆就是外表的年齡:她認知的高川已經是青年了,但是,眼前這個和高川相似的人卻隻是少年的模樣。“……”這個少年沒有回答,他的沉默倒是和畀所認識的那個高川所具備的沉默極度相似,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感。正是這種沉默,讓人覺得他的真實年齡和其外表年齡是有區彆的。下一刻,畀就在一種毛骨悚然的危機感中,目光轉向了少年高川的身後。那裡已經有素體生命調整過來了,從它們被我襲擊跌倒,到重新調整姿勢,鎖定敵人,隻過去了大約一秒的時間。畀根本就來不及開口警告,率先完成調整的素體生命的攻擊速度甚至比她說一個字的速度還要快。畀還沒有發出聲音,火花就已經在她麵前濺起,與此同時,那個少年高川不知何時已經重整架勢,火花正是他的匕首和素體生命的武器碰撞時產生的。畀再定睛一看,少年高川已經消失了,而素體生命似乎剛有所動作,再一個恍惚,素體生命的動作還沒有做完的時候,少年高川已經出現在它的身後,雙手鎖住了這個素體生命的手臂。這個素體生命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其個頭也比這個隊伍裡的大多數素體生命矮小,體格正好和少年高川差不多,而手臂和雙腳更加的細長,有一種和身軀不對稱的感覺。當它想要掙紮的時候,堅硬又沉重的構造體身軀就已經被拽離地麵了。幾乎看不清過程,少年高川將這個素體生命掄了一圈,正好擋在另一個方向射來的炮火上。被當作盾牌的素體生命被同伴的炮火擊中時,巨大的焰火和氣浪便沸騰起來。而在那之前,少年高川就已經再次從畀的視野中消失了。在衝擊刮過畀的身體前,畀就覺得被禁錮的四肢似乎鬆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眨眼,眼中的景象早已經調換了一個角度和位置。在這個急速的過程中,她可以看到如同慢動作播放一樣的衝擊擴散過程,以及那些素體生命各自的動靜。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緩慢、清晰又廣闊的視角,戰場處處細節都沒有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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