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院收集到的末日症候群患者中,和自願實驗體“高川”有聯係的病人大都是特殊的,因為這些病人往往比其他病人活得更久,在其他病人都不可避免地變成LCL的時候,這些特殊的病人雖然談不上活得很好,但從常規意義上的生命概念而言,卻的確還活著。在就連“高川”本人都化作LCL的現在,這些病人的特殊性就愈發顯眼起來。病院對所有病人一視同仁地使用各種療法,但為什麼就隻在這些特殊的病人身上起作用呢?亦或者,並非是藥物在這些特殊病人身上起作用,而是她們自身擁有某種機製抵抗了LCL化?總而言之,儘管至今仍舊沒有一個定論,也沒有找到至關重要的證據,但這些特殊的病人就在這裡,誰也不能忽視。在這些特殊病人之中,更加特殊的當然是係色和桃樂絲,兩者特殊到了幾乎可以稱為“徹底改變了生命狀態和生存方式,從物理結構上已經和常規意義的人類屬於不同的物種”,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乾涉其他病人的精神狀態和人格變化。兩者的珍貴毋庸置疑,在她們身上的任何實驗都必須慎重再慎重,因為她們的出現並非是人為的,一種特殊的至今仍舊無法解析的病變作用在她們身上,很可能是無法複製的。退一萬步來說,在病院的研究中,已經成為“係色中樞”的係色的重要性,已經可以從對它的稱呼“中樞”一詞上體現出來,一旦它有所閃失,病院研究就會更加遙遙無期。和係色相對的另一邊,桃樂絲的生命形態也發生了變化,但在這個過程中,卻因為諸多人為因素而消失在病院主流研究者的視野中,即便是安德醫生也無法得知其下落。在閒言碎語的風聲中,桃樂絲還活著,而且就在病院中,成為了比起“係色中樞”也不落下風的另一種中樞形態,大多數研究院都篤信這是真的,因為每個人都能夠感覺到,除了自己這些人在病院研究之外,還有另一些人隱藏在病院的角落和陰影中——這意味著,在這個病院中,得到關注的研究方向並不隻表麵上的這些,而是更多,來自投資方的視野比病院自身的視野更加廣闊。但是,誰都不想深入追究。在這裡參與研究的人都明白,被隱藏起來的事物絕對有其被隱藏的理由,而深入挖掘,將之變得眾人皆知,也隻會被這個秘密反撲,令自己變成“為了重新讓這些事物隱藏起來的棄子”而已。也許這種明暗共存的研究方式會帶來種種引誘,但是,這個世界上幾乎所有的機密實驗都會有這般見不得光的一麵,這不是什麼理由,而是切實存在的事實,任何參與這種機密研究的人都必須正視的事實。所以,在桃樂絲消失於人們的視野中後,對它的搜尋也很快就不了了之。但這更加體現出桃樂絲不遜色於係色的特殊性。比起兩者,其他和“高川”有關的病人也許從現象和變化方麵,沒有那麼顯眼的表現,但絕對不意味著這些人會被忽略。尤其是曾經和係色、桃樂絲一同注射了第一批試做型血清的三個女孩:咲夜、八景和瑪索。如果說,係色和桃樂絲在其變化生命形態的過程中,有何種人為乾預手段存在,那麼,第一批試做型血清就是最大的人為乾預,這是所有研究者的共識。當時病院還對許多事情不太清楚,當時研究血清的時機也很匆忙,可以說,從當時的情況來看,如果不立刻製造出那批血清並注射到這幾個病人體內,這幾人就肯定會變成LCL。當時的試做型血清比後來製造的各種特效藥從工序和理論上而言都更為粗糙,也實際並沒有從本質上改變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病症,但確實是一種啟發。可以說,當時的情況出現了許多巧合,儘管從邏輯角度來說,那都不是巧合,而是有著更深刻的聯係,但是,通過深入解剖“高川”,讓其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後,最終得到的粗糙的成果,卻比如今的大多數特效藥都有用——當然,和之後的特效藥一樣,最初的試做型血清也是有時效性的,在一段時間後,再想複製當初的成果就做不到了,不僅無法製造出新的“中樞”,就連冒著人格破碎的危險,保存病人的人體形態也不可能做到。咲夜、八景和瑪索,從變化的結果而言,的確不如成為“中樞”的係色和桃樂絲。但是,她們保持人形一直活到連“高川”都LCL化的現在,仍舊沒有出現更大的惡化情況,已經足以讓人驚歎了,哪怕她們始終處於一種人格破碎的狀態,整天整日渾渾噩噩。無論從數量而言,還是從她們的表現而言,咲夜、八景和瑪索的珍貴性都毋庸置疑。倘若不是彆無辦法,病院也不會允許將她們當作消耗品一樣被用來實驗。和“高川”達成的協議是一方麵,另一方麵,研究者們都能夠從她們身上看到更多的可能性,就保持生命形態而僅僅是發生嚴重的人格精神方麵的問題來說,她們甚至比係色和桃樂絲更珍貴,更靠近“治愈”這個概念。咲夜、八景和瑪索的生活一直都被監視著,試圖從她們的行為規律中找出線索的研究院很多。安德醫生麵前這個身穿防化服,守株待兔的人也不過是其中一個,而且就研究能力上來說,公認並非是最優秀的一批。然而,從現況來說,比之更優秀的那些研究院都變成了末日症候群患者,所以,這個防化服反而成為了這方麵研究最出色的那個人。安德醫生雖然很想執行自己的想法,但是,防化服卻對這三個特殊的病人看得很緊。安德醫生十分清楚,對方也有自己的想法和方向,研究者之間的思路戰爭往往也是赤刀見紅,危險得很,放在平時,他可以用自己在病院裡的身份地位壓倒對方,但在病院已經變得混亂的現在,自己已經無法掌控這裡的任何一個人了。若非如此,自己也不會躲在密封的實驗室內,直到想出新的出路。如果自己有所異動,對方一定會開槍。安德醫生從對方的身上嗅到了血腥味,肯定有人已經被|乾掉了。而且,對方似乎真的找到了一點什麼,就如同現在,自己的病症顯然已經到了無法正常和人溝通的程度,但是,對方仍舊有辦法製造出特殊的設備,來讓雙方的溝通成立,這便意味著,對方一定在某個方向的研究上得到了極大的成果。安德醫生也想知道,那到底是怎樣的成果。防化服在近距離觀察咲夜、八景和瑪索三人,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到這裡來,又是如何完成這個隱秘的觀察點並掩藏起來的。安德醫生跟隨防化服走到下方的一層樓,來到正對咲夜三人的房間中,才察覺到原來這個房間竟然有密室。這間密室從宿舍大樓的外觀上完全看不出來,進入房間後也感覺不到異常感,可謂是設計精良,然而,到底是什麼時候製造的呢?就安德醫生所知,其實病院中的每一棟建築都經過改造,而且不是一兩次。安德醫生本人並非是病院建設之初就呆在這裡,而具體的建設情況也沒有存檔,所以,即便他是過去研究的主流帶頭人,明麵上的全權負責人,也無法徹底弄明白這個孤島病院的所有秘密。房間裡有密室,這不是多麼讓人驚奇的事情,製造得精良也不是,但是,安德醫生很想知道,這個防化服到底是什麼時候進入這裡的,是何須人與其合作,僅僅是他自身的話,絕對連這種秘密都無法知曉。於是,他很直白地問出來了:“什麼時候?”雖然沒頭沒尾,但防化服仍舊理解了他想問的是什麼,回答道:“我和桃樂絲有聯係,我是最初和桃樂絲達成聯係的少數幾人之一……不過,現在隻剩下我一個了。”“桃樂絲……”安德醫生發出沉重的呼吸聲,但卻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他感到體內的熱度又在上升了,腦子也似乎快要被燒壞了,視野變得扭曲,原先還能看到惡心的東西,但現在就連那些惡心的東西也扭曲得沒了惡心味,變成了無法描述的東西,即便如此,他仍舊可以和身邊人溝通,不能不說,這個防化服製造的溝通設備真的有點兒出乎意料,“她還好嗎?”他忍耐著問道。“比你好多了。我看你也差不多撐不下去了。”這麼說著,防化服從背包中取出一個試管,不過在安德醫生眼中,根本無法分辨那到底是試管還是彆的什麼,總而言之,無論形狀、結構和質地都很奇怪,不是自己記憶中的任何東西,他聽到防化服說:“喝下去,這個可以緩解一下你的症狀,我可不想重要的幫手就這麼輕易地死掉了。”“這是……特效藥?”安德醫生沉重的呼吸著,一邊問,一邊毫無抗拒地接過了試管——就連觸感都變得很怪異,儘管聽懂對方說是“試管”,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聯係起來。“剛剛研究成功的,就這麼一點,不過你也知道,特效藥的量再多也沒用,必須從本質上不斷更新,才能避免抗藥性。”防化服輕鬆地說著,但是他所說的事情一點都不輕鬆,如果每個末日症候群患者都能夠反複通過增加同一特效藥的服用量就能活下來,那自己等人的研究也不能說毫無成果。然而,事實上,每一種特效藥不僅擁有時效性,而且也不是對每一個患者都通用的。其中的規律大致被研究者們統計為:必須針對不同病人的情況來專門製造,並且,必須在最多一周內完成新藥的研究。隨著研究遲遲沒有根本性的進展,這個一周的時間也在不斷縮短。安德醫生對自己服用的特效藥是否可以起效,並沒有絕對的信心,而防化服當然也是明白的。隻是,已經沒有彆的辦法了,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安德醫生的手頓了頓,便將試管裡的藥劑倒進了嘴巴裡,他所觀測到的自己這一行為,也已經變得奇怪了,就如同不是人在喝藥,而是彆的某種生物在做其他的事情,與“喝”和“藥物”無法聯係起來。但該說是好運還是怎樣呢?在喝下特效藥的幾秒後,安德醫生清晰感覺到了,體內的發熱在減退,而自己對外界的觀測和體會也正在恢複正常。很快,眼中的風景就變得正常了。他這時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已經來到了防化服的秘密基地,在這裡進行研究的還有四個人,都是平時不太有所交流的邊緣研究者,不過,自己的到來並沒有引起這些人的關注。這些人埋首在數據和資料中,顯得憔悴,卻仿佛有什麼致命的東西在追趕著。就在安德醫生四處打量的時候,防化服脫下頭盔,露出意料之中的發色,正是安德醫生所猜測的那人,一個亞洲的男性,大概四十歲上下,看起來溫文爾雅,但是,此時他的眼中也帶著那麼一些狂熱,和安德醫生所知道的那些科學瘋子沒有太大的差彆。房間裡到處都是監視器,全方位監控著咲夜、八景和瑪索的生活狀態,而這三個女孩也幾乎不出自己的房間。巨大的機器吞吐著資料,有紙張的,也有完全數字化的,根據各人的習慣和研究方向的不同,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在做著看起來不太相關的事情,沒有任何交流,和安德醫生最初所想的,被防化服男人組織起來攻克同一難關的景象十分不同。“所以,你們其實也還是各自為政?”安德醫生問道,他已經感覺好了許多,有一種自己快要痊愈的錯覺,而他十分清楚,這的確是錯覺。“不,隻是從不同方向找出同一份資料的規律。”防化服男人如此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