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仙島繼續隱藏是否還有作用?怪化的少年高川究竟在什麼位置?接踵而來的究竟是又一次打擊,還是仍有轉機?一大堆問題需要在那短暫得不到毫秒的時間裡做出決定,沒有哪一個決定是可以事先證明其對錯的,就像是一次完全無法提前預習的賭博。義體高川隻覺得自己的精神就好似一根到了疲勞極限的金屬絲,再也沒有緩衝的餘地,就連思考行為本身也似乎已經僵化了。似乎有一股劇烈的熱量從義體中產生,衝擊著所有用於思考的零件——然而,這是無法從自我檢測中的數據裡看到的,就仿佛幻覺一樣。義體高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了,還是“沒有想”,三仙島已經從那奇妙的狀態中滑出來,於戰場的天空顯現其輪廓,與旁側那不斷受創,已經宛如風化石頭般的褪殼相比,三仙島的本體在一圈圈光環的包圍下,就如同打了蠟一樣光滑。它在空中遊動,那些不正常的風、光、聲音和各式各樣的波動,就好似在烘托其存在感的陪襯,明明帶有極為強烈的質量感,卻始終沒有墜落。但在這個時候,義體高川仍舊無法確定,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他在等待打擊的到來。丟失了目標後,三仙島就已經陷入被動中。以少年高川的速度,如果它沒有離開,就絕對不會給三仙島躲避的機會。球狀核心已經發出指令,放棄所有的移動能力和反擊能力,將所有效能都用在防禦的強化上。三仙島如今本就是一個硬質球體的形狀,讓人能夠直觀感受到其結構和質地的強度,但其內部真正的強度卻遠超這種感覺所能表達的範疇之上。就在這時,三仙島自我檢測的數據劇烈波動起來,義體高川不僅僅是感受到,還真正“看”到了:三仙島那硬質球體的表麵,充滿切割感的銳利線條接連交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感和節奏感,但或許是因為太過快速的緣故,就像是在同一時間產生的。三仙島的觀測數據裡,這些說不清是暗色還是亮色,說不清是何種顏色的線條,每一根的出現,距離下一根出現的時間,其實是不斷縮小的,正因為其產生的速度在後半段的過程中,超出了可以觀測的範圍,所以,根本就說不清最終到底有多少根線條產生。義體高川沒有產生任何“被擊中了”的感覺,但這隻不過是感覺的產生比那線條交織的過程更為緩慢罷了。他在第一眼看到這個畫麵時,就已經明白,這些線條全都是三仙島被切割的軌跡。怪化的少年高川比預想的還要快,而這種“快”比過去的少年高川更加不可思議。他甚至可以肯定,如果自己不是在三仙島內部,而是以個人的身份和這個怪物一對一進行高速戰鬥,一定會在這一瞬間,就被其四分五裂。這是從起步速度到加速度都完全超越義體速掠的力量。儘管過去一直都認為,少年高川的速掠在速度層麵上無可匹敵,但那時的感覺遠遠沒有此時此刻來得更加深刻。那高速切割所形成的線條,充滿了一口氣將整個三仙島解剖殆儘的侵略性。硬質球體形狀的三仙島真的在這一瞬間,被切割的部分產生了落差,就連義體高川自己也覺得,三仙島已經被解體了,哪怕用義體接駁著三仙島的核心,也無法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針對每一次攻擊進行阻礙。無法反應,來不及思考,那極端高效的運算能力,在這可怕的速度麵前,也仿佛是無用的擺設。然後,就這樣結束了。什麼都沒來得及做——義體高川隻是這麼想到。在自我檢測的畫麵中,三仙島就像是被切碎的肉丸子,也像是由無數沙礫捏合而成的沙球,隨時都有可能崩潰。然而,出乎義體高川預料的是,崩潰並沒有發生。雖然結構已經完全被粉碎,但是,每一個碎片之間都沒有形成那足以導致整體結構崩潰的變形,仿佛有無形的漿糊勉強將這些細小的部分粘合在一起。在這個如同蜘蛛網一樣脆弱的結構中,有著匪夷所思的韌性,支撐著三仙島繼續運轉。在義體高川發出下一個指令前,三仙島就如同球狀的魔方,那些碎裂的結構就是一個個方塊,自行移動、拚接和整合。就連義體高川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怎樣的力量在驅動著這些變化,反正,這種變化既不讓他自覺得是自己的反應,也不覺得是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意誌在做主導。這個時候,三仙島就像是一個隻憑借本能做運動的生物,而不真的是一個強大而冰冷的武裝載體。——魔方係統?義體高川所能觀測到的情況,都讓他不由得想起了這個被安裝在過去所使用過的S機關兵器中的控製係統。三仙島碎片的分裂和再構成,讓隻能保持鎮定,卻什麼事情都做不了的義體高川有一種“自己其實並不是三仙島控製核心”的感覺,隻覺得自己就如同被安置在一個巨大保險裝置中的脆弱生命。自己會在這裡,不是為了去戰勝那些強大的敵人,而僅僅是隻有躲在這裡,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而已。這是義體高川從未有過的想法,也是讓他自己都感到危險的想法。如果在這種時候真的動搖了,去質疑自己的能力和立場,自己這個高川人格大概真的會崩潰吧。帶著這樣的想法,義體高川竭力將那些自我感覺中十分軟弱的情緒從義體中剔除出去,以維持自身存在的安定感。三仙島在後退,隨後,或許是因為結構受創和變化的緣故,已經重新構造的三仙島失去了漂浮的力量,義體高川可以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地麵的引力正作用在自己和三仙島身上。下一秒,在完全沒有觀測到怪化少年高川的情況下,三仙島整個兒砸在地上。“可惡!”義體高川隻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冷靜,完全不像是平時的自己,竟然會在這種關鍵的時刻,拿不出任何辦法,也無法捕捉空隙去實踐自己的想法。他不能將這一切歸咎於怪化少年高川那莫名其妙的速度和攻擊力,在任何充斥著神秘的戰鬥中,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神秘專家就是必須抱著這種覺悟,從他人眼中看似絕無可能的境地中,挖掘出勝機的人。身為神秘專家,絕對不能將自己的失敗抱怨為:敵人太過強大或未知因素太多。既然自己已經踏入這個戰場,那麼,任何對除了自己之外的抱怨都是毫無意義的,既不能拯救什麼,也無法降低境況的凶險。通常的戰鬥,人們可以說自己不夠冷靜,不夠果斷,並找出導致這種情況的原因,針對性做出預防和處理,但是,麵對神秘的時候,絕對不能指望自己可以找到原因,因為,在很多時候,以自己的認知是無法找到的,找到了也沒能力處理,亦或者是另一種讓自己更加絕望的情況:哪怕知曉了緣由,也有應對的辦法,但卻沒有進行處理的時間和機會。科學的戰鬥方式,是將未知變成已知,捕捉那邏輯性的條理,將看似一團亂麻的問題一一解決,通過不斷地解決問題一點點爭取時間。然而,充斥著神秘的戰鬥,很可能在將未知變成已知的時候,新的未知就產生了;那看似邏輯性的條理,其實完全不是自己的邏輯,也不是自己所認知到的客觀事物的邏輯;梳理那一團亂麻的問題時,總會從自己所不知道的層麵,爆發出更多的問題。在未知無限大的時候,已知占據的分量就太過於渺小,從無限的未知中產生的危機,有可能遠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凶猛快速。在未知有限的時候,隻要尚未達到全知全能,那麼,就需要一個“找尋並解答”的過程,而這麼一個過程,卻有可能是一個注定的過程,也是一個注定的結果。麵對“完全無法預料”和“完全被注定”之中產生的神秘,究竟應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活下來,這本來就是每一個神秘專家都必須麵對的最本質的問題。無論是在末日幻境,還是在病院現實,義體高川所知道的情況,都從未超出這個本質的問題。三仙島砸在地上時,變形的構造,讓曾經認為綜合性機能最強的原始天尊變式直接瓦解了,因為這種構造的變形並不是表麵上的變形,而是一種更加波及整體性的因素變化。隻要三仙島還是三仙島,就絕對不可能在這種構造變形中維持原有的性質。這個過程中所產生的衝擊,就好似經過了精密的計算般,一層層疊加起來,讓置身於三仙島核心的義體高川,也能夠直接感受到這種衝擊的強烈。那些和義體緊密咬合的管線再一次脫離,隨後而來的各種影響,就完全是他所知曉的各種物理層麵上的影響了。義體高川有一種僥幸感,隻因為自己所承受的攻擊,終於從一個“自己無法應對的神秘”下降到“正常的物理層麵的影響力”的程度。當危機從未知變成已知的時候,倘若自己還活著,那麼,一切就還沒有那麼糟糕。在三仙島開始自我調整的時候,對目標的觀測也終於可以重新進行,不過,上一次所收集到的數據,看起來已經沒有什麼作用了。義體高川擁有豐富的戰鬥經驗,十分清楚,自己麵對的敵人,絕對不是“積累數據就能認知”的類型。怪化的少年高川比之原先的少年高川,更加的未知,過去對少年高川的認知套用在現在這個怪化的少年高川身上,大概隻會成為讓自己敗亡得迅速的陷阱吧。三仙島就如同一灘爛泥般貼著地麵,咕嚕嚕冒著泡,看起來完全沒有原本的威風。這“一灘爛泥”不是單純的形容,而就是對其此時形態的描述,但這並不意味著三仙島已經遭到本質的重創,反而,這種爛泥般的形態能夠有效地緩解所有已知的物理層麵的傷害,加快自行修複的速度。這是三仙島自身宛如潛意識般的判斷,而重新回到“三仙島的主觀意識”的義體高川的意識,正積極尋找下一次機會。他根本就沒打算讓三仙島移動,麵對怪化少年高川,無論是在意識形態還是在物質形態,隻要移動是有過程的,就不可能從移動中找到任何機會。哪怕是消除過程的移動方式,也必須找準時機,並做好“仍舊不夠對方快”的準備。這個怪化的少年高川遠比義體高川所設想過的還要強,甚至於,完全無法形容,對方到底強到了怎樣的程度,因為,根本找不到一個實際的參照對象。那些有可能比這個怪化少年高川還強的東西,全都是迷一樣的,不可思議,無法理解的東西,那種隻能依靠“想象力”去猜測上限的東西,無論如何都是無法成為參照物的。即便如此,義體高川仍舊想贏,仍舊想要將對方收容起來。更準確一點說,如果少年高川真的已經沒救了,放任眼前這個怪物自由活動,也十有八九不會帶來什麼好結果。在這種時候,反而更加希望,少年高川其實仍舊存在,隻是被限製住了。倘若從外部無法戰勝這個怪化的少年高川,那麼,至少還能期待少年高川戰勝自己。戰場的聲音消失了,那原本會延續一段時間的聲響,就像是被某種力量斬斷了般。死寂的戰場上,完全沒有被新的納粹士兵和安全衛士填補的征兆,沒有任何可以直接觀測到的神秘現象,也無法判斷是否真的沒有神秘現象。看似一切都十分平靜,卻有不可描述的未知性遍布每一個空隙,每一個呼吸,每一個肉眼可以見到或完全不可視的方方麵麵。如同爛泥一樣癱軟在原地的三仙島,就這樣冒著氣泡,咕嚕嚕,咕嚕嚕,咕嚕嚕……除了自己之外,義體高川無法觀測到任何活動的物體。似乎,就連微塵都凝固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