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行工程組件存在於艦隊整體之中,然而在每一艘船艦內都有其分支構造,曉美和其他神秘專家沒有見過執行工程組件的整體輪廓,無法理解這東西究竟是如何連接每一艘船艦的,在所有可以查閱的數據中,都找不到具體的資料。不過,每個人都於自己所在的船艦中見到過其分支構造。具體說來,它不像是正常的機械結構,其風格也完全和過去在人類世界中見到過的任何機器不太一樣,但要說完全陌生也並不儘然,因為,在充滿人類想象力的作品中,多少都有描繪過類似的因素——圓環套著圓環,就如同幻想之中,用來觀測天文星軌的東西。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船艦之間不方便通行,如果沒有要事,位於各個船艦中的神秘專家多半隻用通訊進行聯絡,通過各種無實體的信息渠道交換數據,曉美也確實沒有去過其他船艦,但根據去過其他船艦的神秘專家說,每一艘船艦中的執行工程組件分支構造在外觀上有類似的地方,也有許多不同之處,而正是這些不同之處,讓這些分支構造看起來像是承擔不同功能的樣子。有神秘專家推測說,分散在各個船艦內的執行工程組件分支構造的這些不同樣子不同功能,共同構成了執行工程組件的整體,也就意味著,其實一個獨立且核心的執行工程組件整體是不存在的。對此,曉美隻是將信將疑,隻是,在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內部的人員因為執行工程組件的應用發生分歧後,進入其他船艦就更加困難了。曉美為了隱藏自身的特殊而保持沉默,也就一直都沒有提出前往其他船艦的申請。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如今航行在長達“三光年”的路程中,同時也位於仿佛永不停息的戰場上,不過,或許是因為時空因素的緣故,所有對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攻擊和其他乾涉現象都處於一個穩定的強度,無法直接破除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防禦,也無法造成物理層麵的衝擊。當然,這種穩定在所有的神秘專家眼中都絕對不是正常的情況,但放在當前情況下,還能夠活著,還能夠前行,就沒有人試圖冒著更大的風險找出原因,暫且隻把這種暫時的“穩定”當成是自己的幸運。況且,就算把事情考慮得再糟糕也是無用的,在這個戰場上能夠幸存下來的東西,僅僅是繼續幸存下來就已經十分困難了。曉美對宇宙聯合實驗艦隊此時的處境抱有和其他神秘專家一樣的疑惑,但也理解不去更深入地進行分析的做法。他們自身也沒有能力去全麵分析如今的情況,畢竟,導致一種狀態成立並維持的因素,實在太多太多了,而在充斥著神秘的戰場上,這些因素本就帶有一定的神秘因素,能夠做到去洞察並分析的人,在眾人的眼中,大概就隻有網絡球的近江吧——但其人如今並不在宇宙聯合實驗艦隊裡。一個人所知的事情是有限的,一個人的智慧是有限的,而哪怕將許多許多人的認知和智慧集合起來,其所能抵達的程度距離那無限向深處延伸的未知整體而言,也仍舊是極其有限的。對於未知,以及從未知而來的神秘,每一個神秘專家都有自己的理解,基本上,大家都會從自身的遭遇和思考去構成一個囊括“神秘”意義的世界觀。曉美也是如此,在她看來,神秘之所以是神秘,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當一個人最需要認知它,了解它,解除它的時候,在這麼一種迫切的即時性的情況下,偏偏無法做到這樣的事情。“神秘”對許多人而言有期限的,人們可以盼望在遙遠的未來,通過孜孜不倦的努力和足夠長的時間,去將之破解,然而,對神秘專家而言,“神秘”的可怕就在於,你總是可以假設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和潛力去認知它,卻實際上沒有。客觀而實際的災難,永遠都會讓你在無法認知和理解擺在眼前的神秘時,就將你摧毀。而你隻能祈禱,除此之外,任何看似有所作為,終究都會被證明,這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幸運而已。——死期未到。曉美如今已經可以理解這句話的意義了。因為死期未到,所以,就變成一次又一次的幸運眷顧著自己,但實際上,那並不是什麼幸運,僅僅是死期未到而已。包括如今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陷入“三光年”的漫長時間和距離中,卻沒有被戰場上那不斷出現的詭異莫名的現象摧毀時,也全都可以解釋為,自己等人死期未到。正因為死期未到,所以,自己還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曉美在無人的通道中行走,她已經走了很長的時間。她在尋找執行工程組件在自己所在的船艦上的分支構造。這種分支構造並不是固定在船內的每一處,儘管許多神秘專家都親眼見到過,但卻基本上是在船艦內部不同的位置。通過內部監視係統去搜索這個分支構造,已經被實際證明做不到。在曉美看來,能否遇到分支構造,對其提交自己的想法,多少還是要看個人的運氣,亦或者存在某種相形,讓一些神秘專家更容易遇到分支構造,而另一些則不然。相比起那些曾經見到自身所在船艦的執行工程組件分支構造的神秘專家,曉美覺得自己的運氣或相性差了一些,當她決定去針對這個分支構造做點什麼的時候,她就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能遇到它了。甚至於,讓她不禁想,執行工程組件本身就擁有檢測神秘專家意識狀態的能力,去針對性對每一個人做出調整。如果這種針對性可以代表幕後黑手自身呢部分或全部的意願時,是否也可以認為,其目光可以看到宇宙聯合實驗艦隊中的每一個人,而無論其在哪裡呢?曉美不確定,那個被假定為“敵人”的幕後黑手,是不是在某個地方注視著自己。但她沒有感覺到特彆的視線。曉美的足音在空無一人的通道中回響。她提著手杖狀的魔法少女專用武器,輕飄飄的魔法少女戰鬥製服因為是利用神秘構成的,哪怕戰鬥了如此之久,也沒有任何臟亂,在戰鬥中出現的破損,也可以在事後漸漸修複。這把魔法手杖的頭部鑲嵌著紫紅色的水晶狀物體,但是,曉美已經確認過,那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水晶礦物,其構造完全不是已知無機礦物的任何一種結構,與此同時,又有一部分是有機的,它所表現出來的自我運作的智能型,大部分都來自於有機結構。魔法少女們自行分析過,這種魔法武器有“活過來”的可能性,就如同從一個死物變成一個生物。曉美的魔法手杖此時就自行運作著,為她儘可能屏蔽周遭的監控係統。曉美不想在任何地方留下自己獨立行動的證據,但她本身並不具備技術實力,通過魔法少女的手杖去做這件事,就已經是她的全力了。不過,一直以來,似乎都挺有效。曉美並沒有明確的目的地,也沒有明確的規劃,執行工程組件的分支結構出現的位置無法統計出有效的公式,至少在目前更顯得是隨機的。她要找到它,根據任何流傳出來的做法都沒有意義。即便如此,曉美也並非全然在碰運氣。她有一種直覺,自己的特殊性同樣會表現在這裡。亦或者,遠在倫敦中繼器的好友小圓也會幫助自己——儘管不知道,直覺也好,特殊性也好,朋友的幫助也好,會以怎樣的一種方式出現,但她仍舊相信,那個自己所期望的結果一定會出現。曉美在通道中,孤獨一人走了很久很久,她所經過的地方,已經很久都沒有看到其他人了。哪怕宇宙聯合實驗艦隊中的神秘專家沒有受到乾擾,仍舊十分活躍,也同樣很難在船艦內特定的幾個地點外遇到他們。因為,相對於每一艘船艦內部空間的廣闊,幸存下來並搭乘船艦的神秘專家實在太少了。哪怕有幾十上百人,但分散每一艘船艦中,也無疑是將多隻螞蟻放入大廈之中。越是安靜,越是向內部前進,這種沒有半點人的氣味的感覺就越是強烈。時間似乎都在寂靜中凝固了,偶爾有機械結構運作的聲音,也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式樣重複的通道,往往讓人產生一種自己不斷在一條通道中重複行走的感覺,想要知道自己走了遠,隻能通過計算腳步或自身心跳的方式來計算。隻有以自身生理機能的運轉為參照物,才能切實感到自己還是活動著的,並沒有和周遭那宛如凝固中的事物融為一片。在這孤獨而安靜的,隻剩下自己的氣氛中,自身的沉默正在她愈發清晰地感受到某種無形的東西在自己的心靈內部堆積——無法判斷那到底是某些情緒,亦或者是壓力,還是彆的什麼,總而言之,就是一種看不到,但卻能自己感受到的某種東西。隻要保持沉默,它就會積累。越是積累,就越是讓人感到難以忍受,但是,隻要忍受下來了,又仿佛可以不斷地積累下去,無法感覺到是否存在一個上限。然而,這個時候,曉美知道了,確實是有上限的。自己在沉默中不斷忍耐,不斷積累起來的這些無形的東西,終於在這漫長而安靜的前行中,突破了這個上限。就仿佛是精神不堪負荷,仿佛是內心已經崩潰,仿佛是一個幻覺,曉美聽到了不屬於自己的聲音,直接從自己的內心深處浮現。有許多神秘專家談起過類似的情況,但他們所述說的那些情況,往往是“自己從未想過的事情,通過自己的聲音在腦海中浮現”,而這個時候,曉美宛如幻覺般聽到的聲音,卻能讓她十分肯定,這絕對不是自己的“心聲”。它確實在說著什麼,隱隱約約,模模糊糊,正是這個樣子,才讓人覺得,這隻是自身精神上的壓力到了極限,才產生的妄想。沉默的結果,就是看到幻覺嗎?曉美不由得這麼想到,高川先生也聽到過嗎?明明從接觸過的那些時日來說,無法感覺到高川先生本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與其進行交談,其談話和舉止中一直擁有對普通人而言相對細膩而嚴密的邏輯。曉美雖然將這個聲音當成是自己保持沉默的副作用,但是,卻不能不去聽,因為,無論她怎麼想,這聲音都不會消失,它就仿佛是從自己內心深處湧出來的。這個聲音不是自己的聲音,卻又有點兒熟悉。曉美想不出熟悉在什麼地方,有一種既視感,那種自己肯定知道的想法呼之欲出,反而覺得這個聲音太過隱秘而模糊,讓人著惱,恨不得讓它說得清楚一些。不是自己的聲音,到底要對自己說什麼?就算隻是自己的幻覺,曉美也想知道,在這種時候,自己到底會做怎樣的幻覺。她一邊這麼想,一邊繼續保持沉默前進,她覺得,這個聲音的出現就和自己如今在做的行為有著極大的關係,隻要自己不斷去做,它就會不斷靠近,以更加清晰的方式被自己認知到。安靜的通道裡,曉美的足音是固定呢的。在這固定的節奏中,仿佛在醞釀著某種和往時不同的氣息。——噠,噠,噠!曉美在四百步後停下了腳步,因為,她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感覺,這種感覺直接把她從對那模糊非己的心聲的沉迷中拉出來,讓她再一次記起來,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才一個人走在這漫長的通道中。執行工程組件的分支構造,就在這附近。儘管無法確切定位,但是,就在附近,很近很近的地方,或許在腳下?或許在天花板上?或許在一牆之隔的另一邊?不過,至少在自己所在的這條通道內,前後都無法看到它。這個時候,那非己的“心聲”變得稍微清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