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平湖上的水光,粼粼的波光沿著平麵向無限遠處擴散。除了這片平麵的水光之外,這裡空無一物。這水光不是反射某個光源,而就是其自身在發光,它的光照亮了曉美的視野遍及之處。水光是如此的柔美,泛起淡淡的藍色,顯得清澈而透明,可是,向水麵下望去,或許是因為太深的緣故,根本看不到底,視線停留在的深處也仍舊是水色,空無一物的水色隻是由淺藍變成了深藍。這個奇妙的空間是如此的乾淨,讓來到這裡的曉美在那麼一瞬間,不由得生出“自己是這裡唯一的雜質”的想法。不過,僅僅是一瞬間的想法,她帶著自己的堅持活到了現在,早已經下定決定,不會為自己看到的任何東西而動搖。在過去的神秘事件中,往往會有一些強迫讓人陷入某種情緒和思維的力量存在,在那種情況下,無法抵抗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現在,她沒有感受有什麼神秘強加在自己身上。甚至於,之前因為困境而憂煩苦惱的內心,也因為看到了這片水色而變得平緩下來。如同牢籠一樣保護並囚禁著曉美的狹小的空間結構崩碎了。在曉美的眼中,它就如有實質一般,如同是柔軟輕薄的糖紙,解體成晶瑩的一片片,灑落在四麵八方。這個時候,在空間裂縫麵前也仍舊很好地保護了她的這個空間顯得如此的脆弱。曉美下意識伸出手,就像是想要挽回它,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內心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個時候,竟然完全不去想這些空間碎片的危險。然而,當她的指尖觸碰到這一片片晶瑩的空間結構現象時,這些結構就在她的指尖粉碎得更加徹底了。不遠處,灑落的碎片融入水光中,一下子就失去了蹤影。將曉美支撐在半空的力量也在同一時間消失了,曉美從空中落下來,但很快就從下方升起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她的身體,讓她可以在那無限延伸的水光平麵站住腳。這柔和的變化,給人一種安寧感,之前那徐徐又無法停止,歪曲而危險的境遇,在此情此景麵前,就仿佛不是從一種異常的變化延伸。儘管感覺上幾乎是完全相反的,但是,曉美卻沒有被這種前後矛盾的感覺欺騙,她清楚,這裡仍舊是執行工程組件的一部分。儘管不知道之前看到的環狀分支結構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眼前的這片水光的世界,毫無疑問,就是它的“深處”。不需要太多的證據,僅僅憑借經驗和直覺,曉美就已經可以確定了,幕後黑手對自己哪怕有惡意,也定然需要她——到底要讓她做什麼?不清楚。可是,自己不就已經脫離了那個扭曲可怕的歪曲現象,抵達了這一片安寧祥和的地方嗎?如果想要殺死自己的話,這種神秘的力量,又何必將自己帶到這裡來呢?曉美沒有看到除了自己之外的其它人,但這個時候,她已經完全不著急了。她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或許已經很接近了。說不定,幕後黑手就會自己站出來了——儘管曉美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會讓對方主動現身。但沒關係,隻要見麵了,自然有機會揭開更深處的謎團。曉美獨自一人站在水光上,她停留在原地,蹲下身體去觸摸這片水光水色。指尖觸碰到淺藍色的水麵時,沒有感受到水質的冰涼,反而如同果凍一樣稠密柔軟,她稍稍加了一點力,手指就戳了進去。手指被周邊的物質——這絕對不是常識中的水——包裹著,如同嬰兒的舌頭在皮膚上滑動,帶來一種潮濕溫潤的感覺。這片水光水色的主體不是液體,而是半凝固的狀態,但到底是何種物質,卻又無法僅從觀察到的細節中判斷出來。總之,曉美之前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是‘碎片’。”一個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這個聲音一如她所想,是極為熟悉的,或許之前因為某種緣故而沒有想起來,甚至於,直接就忽略了,從來都沒有去主動記起過。但是,當聲音響起的時候,過去對它的記憶就從內心中複蘇了。儘管從人類的常識而言,僅僅是“個把月”的時間,可是,曉美聽到這個聲音,卻有一種自己可以理解的,宛如隔了許久卻又宛如昨日般的情感。她轉過身,看向聲音的來處。那個東西和她一樣,站在同一平麵的水光水色之中,雙方的距離隻有不到十米遠。正是如自己所想的那個身影:不可思議的動物,外表像是貓,又像是兔子,水晶一樣的眼睛清澈而平靜,雖然像是在笑,但其實隻是因為,它的嘴巴就是這樣的弧線罷了。這個存在,從來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情緒,人們觀測它而覺得它擁有的情緒和思維,其實都隻是本人的錯覺幻覺罷了。它是神秘的,也是奇妙的,有時讓人感到惡意,卻又不知道究竟從什麼地方表現出惡意來。嚴格來說,它才是魔法少女的源頭,也是一直支撐著魔法少女十字軍的真正核心。沒有它,如今幸存的神秘專家的數量恐怕會減少一半吧。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很少能夠觀測到它的活動,甚至於,會不自覺忽略了它就在身邊。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它會將魔法少女的力量賦予人類,也不知道它一切行為的最終目的到底是什麼。隻是,隻要可以看到它的神秘專家都知道,它肯定不是什麼都不做,什麼都沒做。而僅僅是……沒能觀測到而已。“好久不見了,丘比。”曉美說出它的名字。過去,她會為這個名字所代表的這個存在感到苦惱,但到了現在,她已經沒有太多可以失去的東西了,比起想要挽回的東西,已經不可挽回的事情也已經發生了太多太多。直到今天,她也仍舊和其他人一樣,對丘比的存在和行事感到疑惑,帶著一種深深的,卻又不能說是糟糕的預感。就像是,它一定會在某一刻,做出讓人大吃一驚的事情。不,現在它不是已經做了嗎?隻是,能夠大吃一驚的人已經所剩無幾了,即便是幸存下來的人,也鮮有機會看到眼前的這一幕,所以,就連吃驚的機會都沒有。曉美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正主,執行工程組件是在“莎”改造後的宇宙聯合實驗艦隊上出現的,所有人都認為和“莎”脫不開乾係。曉美原本也這麼認為,可是,在這裡看到了丘比,心中對“莎”的猜疑反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對丘比是為幕後黑手的肯定。執行工程組件不是“莎”製造的,而是這個奇怪的生命體“丘比”製造的。然而,雖然曉美覺得自己應該知道丘比為什麼製造出執行工程組件,又為什麼圍繞執行工程組件,將幸存的大部分神秘專家都拖入精神心理的深淵裡,但實際上,她無論如何想,都無法得到答案。“你在做什麼?丘比。我們不是同伴嗎?”曉美想要生氣,想要憤怒,想要用嚴厲的語氣去詰問,可是,真正說出來之後,才發覺,自己的語氣是如何的平靜,就仿佛眼前的水光水色,“……我問你,丘比,你還是NOG的一員嗎?”“當然。”那像是貓又像是兔子的動物沒有躲避曉美的視線,一如既往,帶著那詭秘的笑,用著那宛如有情緒波動的聲音,卻一副理所當然的平靜的語氣,“正因為我是NOG的人,我們的目標始終保持一致,所以我才在這裡。”“執行工程組件是你製造的?”曉美雖然很想相信它所說的,而且,從過去的結識而言,對方也從來都沒有騙過人,可是,當一個人嘗試去相信它的話時,卻發現,自己對它的話的理解總是太過於片麵。它所表達的意思,往往很複雜,就像是能夠窺視到未來,卻無法完全將自己看到的未來講述給他人一樣。僅從自己的認知和理解出發,去相信丘比的話,往往隻會見證似是而非的事情發生。曉美無法因此就去責怪丘比,因為,既然對方說了實話,而自己無法理解,亦或者隻能理解一部分,那完全是自己太過於狹隘無知的錯誤。所以,如果和丘比對話,曉美都儘量提一些直接又簡潔的問題。“不,這是‘莎’製造的。”丘比的回答,雖然有點出乎她的想法,卻也沒有讓她產生半點動搖。“那麼,你在這裡做什麼呢?難不成,你在試圖幫助那些受到執行工程組件影響的同伴嗎?”曉美追問道。“……執行工程組件確實會對許多事物產生影響,但是,同伴們並沒有受到執行工程組件的影響,至少,魔法少女可以將那種影響無效化或轉化為可利用的東西。所以,你才能夠到這裡來呀,曉美。”丘比這麼回答道,“是魔法少女的力量,讓執行工程組件產生了反應,將你帶來此處。但說到底,這也是一種運氣,這麼長的時間,也隻有你來到這裡。”“雖然我很想相信你,但是,其他人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肯定不是一無所知吧?丘比。”曉美沒有糾結自己為何會來到這裡的原因。她一直在找尋幕後黑手,就是為了讓僅存的同伴們能夠脫離那種惡性的精神影響,讓所有的戰鬥單位回到正軌。隻要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可以正常工作,那麼,突破“三光年”的神秘絕對不是太過困難的事情。他們還剩下最後一場決戰,既然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有那麼多的人犧牲了,幾乎搭上了整個地球的人類文明社會,就絕對不能在這裡停下腳步。曉美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那是正常的反應。執行工程組件沒有影響他們,但你不要忘記了,大家仍舊在戰場上。這裡有太多看不見摸不著的神秘,哪怕你們呆在密閉的空間裡,躲在防禦罩的後麵,用各種各樣的神秘之物保護自己。哪怕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經過‘莎’的改造,擁有了執行工程組件。也都不代表,你們可以排除戰場上所有的乾涉。”丘比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你們理所當然將‘艦隊沒有被摧毀’當成‘自己是安全’的證明,可是,實際情況卻非如此。這個戰場比你們所想的還要惡劣。”正因為丘比的說法完美地將自己從這次危機中摘了出去,所以,才讓人覺得它是在詭辯。然而,從過去交談的經驗來說,它是不會說謊的。曉美的心中有些矛盾,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但沉默了幾秒後,她就將“相信與否”扔到了一邊。現在,不是相信或不相信的問題,而是,必須解決實際情況。“你既然還是NOG的同伴,也知道現在艦隊裡發生的情況,不會什麼辦法都沒有吧?”曉美認真地對它說道,“如果你告訴我,你呆在這個地方,就是為了解決當下的問題,那麼,我會相信你。”然而,丘比沒有直接答“是”。它隻是緩緩踱著步子,靠近了一些。在它走過來的時候,曉美看到腳下的水色水光泛起一層層漣漪,既向四麵八方擴散,又向下方深處擴散,直抵目光無法穿透的深藍色之處。隨後,宇宙聯合試驗艦隊的十五艘船艦就全都以縮小的景象浮現在水中,宛如倒影。曉美看到了,整支艦隊被密密麻麻的線纏繞著,而其中一些線已經穿透艦隊的防禦,將一艘艘船艦變成了宛如牽線木偶般的樣子。“你看,無論怎麼解決,都解決不完。隻要還呆在這個戰場上,就必然會有無法預測的,無法判斷其好壞的神秘,以某種方式影響所有人。你在這裡看到的,也不過是一部分而已。”丘比如此說道:“解除了一種影響,就會出現另一種,而你永遠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神秘的東西從未知的角度在影響著自己自身。既然如此,還不如承受一些自己可以承受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