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是看上他了吧?”“他?哪個他?”“嘖嘖,還裝傻呢。”“自昨兒個起,你就魂不守舍,人家摔下山穀去,與你有何相乾,急得都吐絲了!”“你渾說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是修為的一部分。”豐茂草叢間盤桓著兩尾蛇。青的那尾調笑起來:“分明口不對心。”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白的那條將尾一甩,道:“妾擬將身嫁與,一生功德休”。聽來十分清傲的語氣,隻有兩分是責怪:“你究竟是烏鴉修的還是蛇修的,恁多話。早知當年該讓那和尚收了你去。”“是是是,誰叫我欠了姐姐代為求命之恩,誰叫你長我五百年咯,比我見多識廣九九藏書網,又比我美……”五百年。五百年不堪琢磨。為何仙就是仙,所有的神仙不用煉,就擁有長生不老之軀。為何人生來就是人,不用勤修苦練,更不用擔驚受怕哪日露出原形。我花了五百年想前者,又花了五百年想後者。一千年過去了。答案在風中飄。五百年前我獨自一人,五百年後我遇到了青青。跟我一樣,她是條青蛇。初時近乎墨,如今倒是越長越像紫竹林間的翠竹了,碧綠生青。兩姐妹不免有拌嘴時,青青常常不屑道:“你不過就是比我多修了五百年。”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我氣得發顫,不住扭動全身。五百年?你說得輕巧。後五百年,因遇著她,兩個人說笑打鬨,時間倒還快些。可前五百年呢,一歲一枯榮,光是想,都不寒而栗。“你不過比我多修五百年。總有一天我會超過你。”“我不是比你多這五百年,而是永遠比你多這五百年。”“姐姐,你要的我要,你不要的我也不要。”“你學我?”“誰叫你長我五百年呢。”區區五百年,宇宙洪荒,彈指刹那間。可這五百年嗬,是我碧海青天夜夜心的五百年。受足五百年的風,五百年的雨,五百年的日升月起,五百年的花落花開,五百年的乏人問津,五百年的自言自語。經受了兩個五百年,我才見到一個他啊。佛陀問阿難,你有多喜歡。阿難回答: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但求伊從橋上走過。我,白素貞,傾心一人之姿,幾近阿難佛心。念於此,怎能不狂笑。可我還是妖。人妖殊途,我並不糊塗。青蛇聞笑,梭於鋪青疊翠間,自在來去:姐姐又犯癡!人有什麼好,肉是鹹的,臭臟死的;仙有什麼好,肉99lib?都老了,還老不死的。姐姐常說我不懂,可她懂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苦苦營生,自小熬到婆,跟尼姑差不了多少。這不能做,那不能乾,為積功德。哪一日才是個頭呢。如我這般的妖才好,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生而不過一襲床,一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