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的“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話真是說得太對了,簡直就是真理。我就是太安樂,安樂的有點兒不知所以然,所以那天早晨在睡夢中突然接到老媽的電話,簡直如同晴天霹靂。電話一接通,老媽就是一陣狂轟亂炸,電閃雷鳴,劈裡啪啦把我罵了一通,從頭到腳,從本質到外在,罵得可透徹了,還不忘記帶上一句:“你就是像你爸,無組織無紀律。”鄭凱文正巧推門進來,看見我捂在被子裡嘰裡咕嚕,忽然把被子一掀。我急忙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輕輕地“噓”了一聲,然後指了指電話,用口型說“我媽”,我媽在電話那頭罵得正歡,根本沒有聽到我們的竊竊私語。我把電話拿到距離耳朵兩尺之外的床頭櫃上。鄭凱文笑道:“你幾歲了,還要媽媽□?”我拉起被子遮住身體,義正詞嚴道:“誰讓你進來的,還不敲門,我告你私闖民宅,欺負良家婦女。”“喂喂,這是我家好不好,我好心讓你住,你還惡人先告狀。”鄭凱文笑了,扯了扯我從被角裡漏出來的貓咪睡衣,說:“再說,你好像還未成年吧。”“滾滾滾!”我連踢帶打把他推出房間,然後估摸著我媽也罵得差不多了,拿過電話來,就聽見我媽吼了一句:“小赤佬,跑到哪裡去了?講閒話啊!”“媽,我在這兒。”“儂死到阿裡的去了?要不是阿楠告訴我,我還不曉得你又跑到香港去了。儂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想飛就飛了哦。”“媽,我隻是到香港來工作,又不是不回去了。”“儂去了快一個號頭來,連個電話都麼,弄了想啥?”“誰說一個月的,明明才一個禮拜而已。”“彆忘了今天有重要的事。”鄭凱文突然探了個腦袋進來,指了指手表示意我時間,跟著小聲說:“替我問嶽母大人早!”我衝他扮了個凶相,老媽就在那頭吼了:“儂了幫薩寧講話啊?儂不是一個人在香港啊?快點剛,弄到底幫薩寧了講閒話?”“媽,我現在要去上班了,回頭我打電話給你。”這時候我就聽見爸爸的聲音在電話裡說:“好啦,女兒沒事就可以了。你說那麼多乾什麼,都三十歲的人了,還總是被人管頭管腳的,你不煩,我都煩了。”我樂的屁顛屁顛得,大吼了一聲:“爸爸我愛你。”吧嗒一聲就把電話掛上了。跑到底樓浴室裡,就看到鄭凱文正在剃須,滿嘴都是白呼呼的泡沫。看見我,他笑嗬嗬地湊上來說:“有沒有替我問嶽母大人好?”“誰是你嶽母!我媽隻是聽說我一個人跑到香港來已經快要把我五馬分屍了,要是知道我現在住在你這裡,還不把我給碎屍萬段了。”我呼哧呼哧地刷牙,鄭凱文笑著看我說:“所以說反正是同居,一個房間和兩個房間根本都沒有區彆。”“當然有區彆!你彆想得那麼美……”鄭凱文大笑起來,用毛巾擦了擦臉,狠狠親了我一口說:“快點刷牙洗臉吃早飯,不然要遲到了。”我在他背後張牙舞爪地揮舞著拳頭,吭哧吭哧地刷著牙。雖然我現在沒有正式工作,但是每天跟著鄭凱文東遊西蕩也絕對不是個閒人。他不是嫌我衣服不夠和襯,就是嫌我的頭發或長或短。有一次把我惹惱了,怒道:“你怎麼不帶我去韓國整容,那可比這個省事多了。”他哈哈笑道:“我什麼都喜歡原裝的,包括老婆。”所以我跟著他走遍香港大街小巷,幾次在美容沙龍遇到女明星,個個都跟他像是老熟人。所以後來我熟門熟路後,乾脆不帶他去了。今天,是他早就下了通牒,我不得不跟他出來。“到了。”鄭凱文忽然將車子停靠一邊,我回神四顧,這裡隻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店麵房而已。“這是什麼地方?”我鬆開安全帶,他已經走下車,拉開我的車門說:“走吧,進去你就知道了。”走進一個小門就隻有一個通往地下的小樓梯,隻能容一個人行走,鄭凱文走在我後麵,小心翼翼地拉著我的一隻手,我們倆像螃蟹一樣橫著走下樓梯,立刻就看到了一片光明。玻璃大廳上麵是水晶吊燈,一個身穿西裝彆著名牌的中年男人走上前來,客客氣氣地說:“鄭先生,你來了。”他的目光流轉在我身上,鄭凱文把我輕輕往身邊拉了一把,右手扶在我的腰上,說:“陳經理,這是我太太。”“誰是你太太。”我瞪他。“噢,鄭太太,鄭先生,裡麵都已經準備好了,請跟我來。”那經理立刻端起一副媚態,領著我們向裡麵走。“不急,不如我們先看看工廠,然後再慢慢選。洛心大概還沒有看過工廠,有興趣麼?”鄭凱文看著我,問:“鄭太太?”我這麼好打發的人,當然他說什麼是什麼。陳經理於是親自帶路:“好,那我親自帶二位參觀一下,兩位裡麵請。”我們並肩走在狹窄的走道裡,陳經理耐心且細心的一一解說著。“你是不是也在這裡有一點點的股份而已?”我抬起頭,小聲地問他。他向我笑著,不客氣地說:“不是一點點,有很多。”陳經理走在我們前麵,帶領我們穿過一間間工作間,認真而專注地介紹著:“雖然說同樣是鑽石,但是鑽石也有不同的級彆。成色和產地的不同也有很大的差距,由於打磨的手工和切割麵的不同,光澤度會看起來會有很大差距。”我急忙揪了鄭凱文走到一旁,小聲說:“鄭凱文,你真的要給我買鑽戒啊?那天我隻是隨口說的……”“我也就是那麼隨便一聽。”他拉著我的手,走進工人們正在工作的工作間,指著那些工作台上款式各異的加工品說:“所以,你也就那麼隨便一選,用不著很認真。隨便選。你看,哪個你比較隨便的喜歡一點?”我又氣又好笑,瞪他一眼說:“你彆後悔啊。”“我連娶你這麼冒險的事情都作了,還有什麼好後悔的。”他笑著拿起一枚鑽戒,套在我無名指上說:“這個看著挺隨便的。”“太隨便了。”我摘下戒指說:“你既然讓我選,那你可小心點兒。”“不如我們去會客室看看?”陳經理真是會拍馬屁,一看見我眼睛轉動,立刻就殷勤地領著我跟鄭凱文走到會客室去了。他從保險櫃櫃裡取出一個托盤,上麵擺放著數十顆大小差不多的鑽石,他戴著白手套,小心地拿起一顆來放到我眼前的燈光下說:“鄭太太請看,這顆就是還沒有經過打磨的鑽石,雖然成色和光澤度都算是一等一的,但是和經過打磨得相比,還是差了很多。”說著,又從身旁拿了一顆已經打磨過的鑽石過來,我就算是個門外漢,也看得出來兩顆鑽石閃光度完全不一樣。“好像這個比較亮。”我指了指那顆打磨過的鑽石說:“而且光澤度很飽滿。”“鄭太太真是好眼光。”陳經理賠笑:“這顆鑽石也很適合做婚戒鑲嵌,把托做成四爪形的,看起來會更大。”鄭凱文一直微笑地挽著我的手,這時候終於開口問我:“喜歡這個?”我搖頭,說:“不喜歡。戴著就不能打字了。”鄭凱文拉了我的手看了又看,笑著說:“你嫁給我,以後怎麼還會要你乾活打字呢,你就在家安心做你的鄭太太就好了。”“不行。”我認真道:“你不能用一個5克拉的鑽戒就剝奪了我的個人價值和社會價值。”鄭凱文揚眉道:“這麼嚴重。”“沒關係,鄭太太不喜歡托高款式的,我們還有內嵌的款式。”陳經理小心翼翼地收拾起那些鑽石。最後在那一堆戒指裡,我選了一個不到50分的內嵌鉑金鑽戒,價錢並不貴,款式也很普通。陳經理擦著汗賠笑,也許是覺得太不會照顧他們的生意,所以一連聲地說:“鄭太太真是好眼光。”我笑道:“都像我這麼好眼光,陳經理恐怕要賠本賺吆喝了。”鄭凱文一直都不說話,後來陳經理出去了,他才笑著問我:“為什麼替我省錢?”“沒那個意思。”我伸手挽住他胳膊說:“這種錢可以買得到的東西,我不稀罕。我稀罕的是你的心意,你要真想討我歡心,就讓我看看你的心意。怎麼樣?”鄭凱文笑著,拉著我的手說:“你要價還真高。”我雙手捧著他的臉,仔細看了又看,說:“你臉上分明刻著‘有錢人’三個字,我又不是傻子,當然要價高!不然不是賠死了。”陳經理好些時候都不進來,鄭凱文走去一旁接電話,我於是趁著間隙出門去找洗手間。這個地下工廠實在是個花花腸子,弄得我半天也找不到洗手間,又沒有指示牌,好不容易在過道裡遇到了指示牌,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我:“鄭太太。”我一扭頭看見陳經理手裡拿著一個小袋子,向我走過來。我砸了人家生意,當然滿臉歉意又尷尬,低聲問:“不好意思,洗手間在哪裡?”“就在前麵,我領你過去。”陳經理一路帶著我走,忽然笑了笑說:“鄭太太,你不是香港人吧?”我說:“我是上海人。”他微微一怔,低聲道:“怪不得。”我也陪著笑了笑,憋在肚子裡的話終於忍不住了,就說:“陳經理,你是不是想說,上海人真得很小氣又精怪,結婚這麼大的事情,連個一克拉的鑽戒都舍不得買……”陳經理笑嗬嗬道:“絕沒有這個意思,我倒是要對你刮目相看了。”刮目相看?難道就因為我犯賤的嫌富愛貧?我比較適應言曉楠戳著我的額頭罵:“梁洛心,你傻啊。50分跟5克拉,哪個比較大你不會算嗎。這種東西,哪兒還有女人嫌鑽石大的,你是個笨蛋啊!”但是這位陳經理截然相反地向我微笑著,說:“其實女人愛珠寶無可厚非。可是鄭先生以前帶來的那些女朋友,一看到鑽石就兩眼發光,根本無心聽我介紹,更彆說比較好壞。隻知道選大的,貴的。買回去卻又立刻倒手變A貨,換現金。”“有這樣的事?”“鄭太太,可是……”他略微猶豫了一下,我微微一笑,寬慰他說:“沒事,有什麼話您就說吧。”他於是繼續說:“鄭太太,我說句冒犯的話。那些太太們來這裡選鑽石,多數也都是為了出去給丈夫撐場麵。鄭先生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你有的時候,也要為鄭先生考慮一下。畢竟你出去也代表鄭先生的麵子。”這話倒是一語道破天機。不知道應該說他會做生意還是我不會做有錢人太太。“真是謝謝你,陳經理,有許多事情我真的不懂,還請你多多包涵。一會兒我再仔細看看,麻煩您多給些意見才好。”陳經理很客氣地招呼了我,然後轉身就走了。等我從洗手間出來,在水池旁洗手的時候,忽然有一陣香水味如狂風一般撲麵而來。我抬起頭,就看到身旁一個極其香豔的年輕女子正對著鏡子補妝。她也看見了我,微微笑了笑。我急忙也笑了笑,努力地回想著這個臉孔在哪裡看到過。然而終於沒有想起來,她就已經轉身走了出去。我也走出去,才一轉彎,就看到有個男人在那走廊儘頭打電話,那女子一路走到男人身邊立刻就挽住他胳膊,無比親昵地模樣。男人轉頭看見了我,那一刹那我如蒙雷擊,竟然是杜澤山。
第十三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