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鬨鐘在床頭櫃上叮鈴鈴的響。我伸手去抓,抓落一地的手機、鬨表和發卡,卻唯一沒有鬨鐘。腦子裡想著上班要遲到了,糟糕糟糕糟糕……遲到的後果真得很嚴重。我們那個一直看我不順眼的經理就可能借此把我踢出市場部,更糟糕的也許會踢出公司。天啊,我會失去工作,我唯一的工作。我梳洗更衣,拖著大背包奔出公寓大廈,管理員在我身後大喊:“梁小姐,這個月的管理費你們還沒交呢……”我拚命地跑,眼看著快要到車站了,但是一輛巴士已經關門飛快地離我而去。我大喊著:“等等我……我可以沒有懶覺睡,但是我不能沒有工作!”但是我無論怎樣全力奔跑,它仍然遙遙在我的前麵,看似觸手可及,但怎麼也追不上。正被夢狠狠魘住,言曉楠已經憤怒地抓著頭發來喊道:“哪個挨千刀的……不用開工還不讓人好好睡覺,老子宰了你。”我於是一下子醒了過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然後我發現我是躺在旅館的房間裡,四周都是陌生的擺設。一定是這些天太累了,睡得太熟了,以至於有了時空錯位的感覺。仔細一想我已經快一年都沒有上班了,而這一年卻比上班的時候還忙碌。生活總是這樣令人措手不及,事與願違。以前上班的時候總是覺得不上班好啊,閒啊,得意啊。但是現在我真的好希望可以回到以前那個朝六晚九的牛馬生活中去,忙得沒有時間思考,忙得沒有時間思想。我從被子裡探出腦袋來,結果聽清楚那並不是鬨鐘,而是有人在拚命地按門鈴。我正要穿好衣服去開門,言曉楠已經光著腳丫子衝到門口,嘩啦一聲拉開大門就衝著門外的人大吼:“吵什麼吵,大清早……咦?怎麼是你?”突然就變了聲調。我聽見不對勁,喊了一聲:“誰啊?”急忙趿了一隻拖鞋要出去。在我正狼狽萬分地尋找另一隻拖鞋的時候,門外的人已經來到了我的麵前,劈頭就問:“三少有沒有來找過你?”“三少?誰是三少?”我倏地抬起頭來,看見是蘇孝全,腦子裡嗡的一下,迅速回到了漩渦般的現實中。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瞳孔裡帶著焦急的光。我突然睡意全無,光著一隻腳就站起來問:“……江洋來找過我?”他也是一怔,發覺從我這裡得到的有價值信息竟然是零,顯然是更加焦急,不安地在房間裡踱步。我匆匆從床罩下找到鞋子穿上,追到他麵前問:“出了什麼事?”他有些猶豫,但終究不肯說一個字,我扯住他問:“快告訴我,江洋到底出了什麼事?”看他不理我,我怒道:“蘇孝全,你啞巴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話啊!”我狠狠搖了他一下,說:“我好不容易找到他,難道才一眨眼的功夫,他……”“不是,不是你想得那樣。”他終於抓住我顫抖的身體,說:“隻是……三少突然不見了。”“不見了?”我瞪大了眼睛,和言曉楠異口同聲地回應他。言曉楠正用一隻手胡亂地梳理頭發,突然也跟著我睜大了眼睛,睡意全無地看著我和蘇孝全,然後精神百倍地問道:“你是說江洋失蹤了?”我真懷疑她的細胞裡是不是有一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亢奮因子。“還不確定,也許……”蘇孝全說得十分不肯定,也很謹慎:“也許他隻是走開一會兒。”他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抬眼看見了我,又放了回去。“可是他現在這個身體狀況,一個人走在街上實在讓人擔心。”“有那麼糟糕麼?”他略微頓了頓,才說:“三爺外頭有那麼多仇家,萬一讓人知道他的身份,那就太危險了。”他看見我的表情,轉而又安慰我說:“我已經讓兄弟們都出去找了,可是不能聲張,萬一讓那些人知道三少一個人在外麵,會對他不利。”“可是現在外人都不知道,他們隻知道他是杜澤山,對不對?”我自己都覺得這是在安慰自己。“話是不錯。除了我們少數的自己人之外,彆人都不知道。但不保證自己人不會變成外人,當然還有可能變成敵人。”蘇孝全似乎突然看到了我和言曉楠穿著睡衣,蓬頭垢麵的模樣,他竟然似恍然警醒一般,反而有些局促地說:“不打擾你們了,我先走了。”我反而拉住他袖口不放:“不行,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找。”言曉楠這個死要湊熱鬨的大喊著:“等我,我也去。”飛快地抓了椅子上的衣服跟著我鑽進了洗手間。我記得剛剛認得那個杜澤山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這個人隻要看著我的眼睛,就總是能夠猜到我在想什麼,簡直好像有讀心術一樣。現在想想,其實江洋的本領遠不隻如此。他因為智商過人,所以總是作出一些令人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來。聰明的人總是直接看到兩點之間的直線距離,也因為這樣,他常常直奔結果而去,而我們還在思索路在何方。我們在醫院裡詢問了所有可能的目擊者,但事實上並沒有一個人看到“杜澤山”是何時從何地跑了出去的。我終於忍不住問:“昨天分手的時候,不是說醫生給他打了鎮定劑,他可以睡到天亮得麼。”蘇孝泉儼然也是十分無奈,看了看身旁的一個年輕人,低聲道:“老九,梁小姐是自己人。”那年輕人於是說:“可能是三少一直有注射鎮定劑的關係,所以那些藥量不起作用。中途的三少就醒了。他說想吃元朗的老婆餅,我就到元朗去買了。”我真是欲哭無淚,氣得直跺腳,衝那年輕人大喊:“你是笨蛋啊!江洋他那個家夥智商187,他半夜三更支開你,你也不想想他可能是隻想吃老婆餅麼……他根本連小籠包麵粉多一點都不肯吃,怎麼會吃老婆餅。”蘇孝全把那被我罵得灰頭土臉的年輕人支開了,才說:“你也不能怪他,三少開口的事情他不能不辦。哪怕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也不能不違抗。這是規矩。”他回頭看那年輕人說:“你跟兄弟們先出去吧。”我怒氣未平,依然衝著蘇孝全喊:“那你呢,你是死人啊!昨天晚上你不是還氣勢洶洶地跟他據理力爭麼,你不是還口口聲聲為了他好麼,你怎麼就會看不住他呢?他不見的時候你在哪兒啊!”言曉楠開始大概是被震住了,幾句話以後突然還過勁來,拚命把我往回拉,連聲說:“消消氣,消消氣,會長皺紋的。”蘇孝全倒是沒有預期中的易怒,隻是平靜地說:“我當時在處理彆的事情,我承認三少的失蹤我有責任。但是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最要緊還是把人找出來。”言曉楠在一旁連連附和著:“對,現在是找人要緊。”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待我發泄完畢,腦子突然一空,我想到昨天的時候,江洋說的那些話。我忽然拉了蘇孝全說:“我知道……我知道他去哪兒了。”蘇孝全又驚又楞,我卻不等他再問話,就拉著他往醫院外頭走去。“等等。”他停下來向剛才那年輕人說:“帶上兄弟們一起去。”我稍微思索了片刻就說:“也好,帶上你的人,哪個地方也許用得著這麼多人。”
第二十七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