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上海,天氣突然就轉涼了。隻是幾天而已,街上的行人都不再穿短褲汗衫,而是換上了牛仔T恤。我也換了家裡的軟裝潢,又把窗簾和壁紙都換成了淺橙色的。正站在沙發上掛窗簾的時候,手機在茶幾上一連串地響起來。我匆匆忙忙跳下來,一看那號碼忍不住就笑了,拿起電話就說:“怎麼了?不是剛剛才通完電話。”“那我現在又想你了,怎麼辦呢?”我看牆上的掛鐘,說:“現在是美國的半夜吧,你不睡覺,醫生不罵你嗎?”“他們已經把我弄成了光頭,還想怎樣。”我噗嗤一聲笑出來,說:“什麼時候的手術,今晚嗎?”“美國的晚上……嗯,就是你那裡明早六七點鐘吧。”“手術要多長時間?”“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們從現在起就不讓我吃東西了。洛心,我想吃你煮的魚片粥……”“那你有沒有把我的電話寫在病房的牆壁上?好像你寢室裡的外賣電話一樣……”我笑著問,門鈴這時候響起來,我抱著一堆窗簾拿著電話走出去開門,一邊向電話那頭說:“曉楠來了,我得掛電話了,不然讓她看到我們一天十幾通國際長途,又該笑話我了。”門一打開,言曉楠果然就說:“又在打電話了,哎,真受不了你們。他才走了一個禮拜不到,你們就已經貢獻給電信局幾千塊電話費了……”“行了行了,你又來教訓我。”我掛了電話,站到沙發上去掛窗簾。“哎,我來我來,你現在不要做這種危險動作,萬一有個什麼閃失我怎麼跟江洋交待,我真怕他到時候讓他那班兄弟來追殺我。”言曉楠二話不說地卷起袖子,以劉翔的速度掛好了窗簾,扭頭看我說:“對了,你去醫院拿報告了嗎?”“還沒有,說好是明天早上。”我提起她拿來的大包小包,走到廚房裡。她又跟進來,奪下我手裡的活計,說:“這些粗活你就彆做了,”又指著我的小腹說:“你現在可是千金之軀,我肩負著照顧你們倆的嚴重使命,可不能馬虎了。”“還沒有確定呢,你彆搞得這樣神神叨叨的。”“我說肯定準。你不信,明天拿了報告就知道了。”她拿出一罐話梅塞給我說:“囔,覺得沒胃口就吃這個,這麼多牌子我嘗下來,就這個最好了,而且很健康。”又拿了一大堆鮮奶雞蛋放進冰箱。“那些有添加劑的飲料就不要喝了,太涼太燙的東西都彆吃了,三餐要準時,我說你最好還是搬回去跟你媽一起住,要麼搬去我那兒,總得有人在你身邊才行啊。”我微笑著看她,慢慢地搖頭說:“曉楠,你真是……我怎麼就沒看出來你這麼有賢妻良母的潛質呢。”“我的優點多著呢,隻可惜有眼有珠的男人太少了。”她關上冰箱,把購物袋折好放進抽屜裡,說:“對了,你有沒有告訴他?”“都還不一定呢,怎麼說啊。萬一不是,他豈不是很失望。”“誰說不是,我看一定是,早一點讓他知道就早一點高興。”她說著已經走到客廳裡去翻她的電話,說:“我先打給蘇三,好歹讓他知道,到時候好及時告訴江洋,這小子要是真敢把你們母子倆給忘了,我就抓他去驗DNA。”我奪過電話說:“彆這麼興師動眾,到明天拿了報告,我再告訴他。再說,晚上他就要動手術了,彆讓他情緒有波動。等他手術醒來,再讓他第一時間聽到這個消息。不是更好嗎?”言曉楠坐在沙發扶手看著我,欲言又止,終於隻是扁了扁嘴說:“好吧,聽你的。”我環顧著房間,說:“你幫我看看,還有哪裡不好,我想江洋回來的時候可以有點變化。但是又不能變得麵目全非,我怕他不認識了。”我拉著言曉楠朝房間裡走去,指著天花板上的吊燈說:“你看那個燈飾不是最好換一盞暖光燈?曉楠……”我一回頭,卻發現言曉楠正在偷偷抹眼淚。我急忙拉住她毀滅罪證的手說:“你怎麼哭了?”她搖頭不語。“是不是三哥欺負你?”她還是搖頭,然後又點頭。我糊塗了拉著她坐下說:“到底是怎麼了?”她反倒一把將我抱住,就那樣一發不可收拾地哭了起來,我輕輕地拍她的背脊說:“好了,不哭了,你告訴我是怎麼回事。”言曉楠卻怎麼都不肯鬆開手,過了好久好久,她才說:“明天你一定要等我跟你一起去拿報告。”我真是被她氣得哭笑不得:“就這個?我答應你就是了,為了這個也哭,值得嗎?”她漸漸地擦掉了眼淚,才說:“你……不讓我給蘇三打電話。”我簡直跌倒在地,把那電話往她懷裡一塞,說:“你打,你打,你打。”我們去的那間醫院是言曉楠特彆推薦的,女醫生非常溫和客氣,簡短地交待了我兩句,就把報告交給我。我才一走出來,言曉楠立刻就從椅子上跳起來,奪過我手中的報告就說:“我看看……我就說是真的了,都已經快七周了,洛心你就要當媽媽了!”我拚命地豎起一根手指對她“噓”,卻還是招來周圍人的側目。“快,快,快打電話給江洋,告訴他啊。”她恨不能從我背包裡把電話拿出來自己撥號,我無奈地按住她的手說:“我會打的……你是不是還要登報聲明上電台廣播,彆激動,你這麼激動以後自己當媽媽了怎麼辦。”“我自己當媽媽才不會這麼激動呢……唉,對了,你等一下……”她拿著電話跑出了醫院大門,我急忙在她背後大喊:“喂,你給誰打電話啊,你彆昭告天下了,千萬彆告訴我媽。”她回過頭來向我揮揮手,一扭頭又不見了。我絕望地看了看天,神啊,那個冰山一樣的蘇孝全真的適合她嗎?這時候我手裡的電話響了起來,並沒有來電顯示,我的心撲通撲通地亂跳著,難道手術這麼快就結束了。我心裡一陣激動,急忙按下接聽鍵,脫口就問:“是江洋嗎?”不能否認我的擔心和期待,我多麼希望他手術後第一時間醒來就會給我打電話,我多希望哪個手術不會斬斷我們的過去,更不會摧毀我們的將來,我們一定不要隔著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一個聲音說:“是我。”我那歡呼雀躍的心仿佛被人一槍擊中,從萬丈高空墜入深淵。我捏著電話很久,覺得手心都冒汗了,仍然無法說出一個字來。電話那頭的聲音又說:“對不起,突然打電話給你,現在說話方便嗎?”我支吾了一聲,抬頭看著言曉楠是否已經回來。“你在外麵?”“嗯。”“能見個麵嗎?”“現在?”我不禁環顧四周,他是否就在我周圍,看著我的一舉一動。我發現自從知道江洋的身世背景之後,我整個人變得有些神經兮兮,簡直就像是對警匪片過敏的小粉絲一樣。“可以的話,下午六點半,我在金茂餐廳等你。”我看了看表,已經四點多了,我從靜安趕過去浦東也要兩個小時。沉默著,突然看見言曉楠興高采烈地從外頭走回來,急忙說:“好,就這樣。”然後飛快地掛斷了電話。言曉楠興致勃勃地看著我說:“江洋麼?他手術結束了?他知道了嗎?”“我一會兒再打。”“現在就打嘛。”“好,好……”未免我的電話被言曉楠搶走,我隻能撥通了那個號碼。然而等待了很長的時間,最終傳來的是忙音。可是這時候我心亂如麻無暇思考,隻好掛上電話,沉默著。言曉楠盯著我,我隻好解釋:“沒人聽。大概還在動手術,我過一會兒再打吧。你還有事嗎?”“我能有什麼事,就是陪著你唄。”她挽著我的手大步走出醫院,我皺眉道:“你怎麼這麼不務正業啊。”“我的正業就是照顧你。”她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我阻止了她,她看了我一眼,說:“你還想自己開車啊,算了,你現在是孕婦啊。”“曉楠……”我自己都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我終於還是說:“我晚上要去見一個人。”言曉楠立刻皺起眉頭:“誰?”我吞吐了一會兒,聲音低得自己都有些聽不清楚:“鄭凱文。”“見他?”言曉楠的聲音裡是震驚夾著一點不可思議。我們站在人行道上,日光穿過樹蔭灑落在我們腳下,像是一片片碎裂的金箔。我的腳不安地踩著那些金色碎片,言曉楠沉默了,然後她說:“剛才那個電話是他打的?”我點了點頭說:“我想我應該去見他一麵,畢竟……我想應該見他一麵,我有些話要說。”“你現在見他不要緊嗎?”她的口氣溫和了下來。“不要緊的。”我笑了笑說:“我隻是想跟他說清楚,而且,他也就要結婚了不是嗎?”言曉楠很艱難地點了點頭,悠悠地歎了一口氣:“那我陪你去吧。”“不用了,他又不會吃了我。”我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又回頭向她說:“你在家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要是一會兒江洋那邊打電話過來,一定要幫我接哦。”言曉楠扁扁嘴:“你太晚回來,我可不幫你打圓場。”
第三十九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