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問道與播客上線(1 / 1)

兩個人互相的角力,互相的搏殺。

時局牽於一發。

誰也不知道下一刻,誰會生,誰會死。

這不是東方畫家喜歡的構圖角度,而會讓人聯想到荷馬筆下《伊利亞特》裡,那場戰神阿喀琉斯和特洛伊王子赫克托耳繞特洛伊城三周的史詩戰鬥。

又仿佛是古羅馬角鬥場中,兩位勢均力敵的勇士,赤裸著塗滿光滑橄欖油的肌肉,在眾人的歡呼中摔跤角鬥。

甚至畫作已經無關生死。

雙方纏繞在一起的軀體,初時讓人感受到力量。

再細看……又似乎又有肉欲糾纏在其中。

似是撕殺。

又似是熱烈的擁抱。

這種裸男打架式的繪畫美學,帶著明顯的新藝術浪潮描繪希臘神話時的影子,又比新藝術浪潮的畫家們,多了幾分深藏的內斂。

太奇怪了。

也……

太神奇了。

拉裡·高古軒曾說,他隻會簽獨樹一幟,無可替代,無法複製,能夠引領下個時代風潮的畫家,而非昂貴的庸人。

能不能引領下個時代風潮,不好說。

但這幅畫的風格——它一定是真正獨樹一幟的。

很難想象。

在畫下這幅作品的時候,他的作者崔小明隻有幾歲大。

被崔軒佑命名為《水邊的飛天仙女》的崔小明啟蒙畫作,實際上,隻是幾團交融的油彩,是他這個父親取名的時候,多賦予了幾分抽象的想象和浪漫的寄托。

而這張短短一年之後,脫胎於一本兒童民俗插畫的《斬鬼》,已經不需要他崔軒佑在名字上做表麵文章了。

任何人都能看出。

這個孩子已經走上了條有彆於前人的輝煌藝術之路。

他兒子畫下這幅畫的時候,一定不懂什麼是東方美學,什麼是希臘傳說,什麼是內斂的精神,什麼又是新藝術浪潮。

隻有嬰兒般的混沌,嬰兒般的聰慧,嬰兒般的無知,嬰兒般的無拘無束。

才能僅僅憑著心中感覺。

將身邊所有生活接觸的這一切,在內心的熔爐中凝為一壇。

它是老天爺,玉皇大帝、繆斯女神,賜給他兒子的禮物,也是憑靈性作畫的藝術家的至高奧義——

無知,又無所不知。

《斬鬼》,他的兒子崔小明的藝術處女作。

畫於1999年,蘇杭。

距離左邊的那副克裡姆特的大師真跡,不多不少,剛好一個世紀的時間。

像是一場跨越了百年的前後問道。

崔軒佑和雷奧妮兩位藝術家的重要人士,選則了這兩幅作品,高懸於入戶的門廳。

將斬鬼大大方方和價值幾百萬歐元的天價名作擺在一起。

任何人都能一瞬間明白,這蘊含了他們對自己兒子多麼大的驕傲,和多麼大的期待。

克裡姆特代表了過去。

她的兒子代表了未來。

一個是奧地利分離派的藝術元年,一個將是他兒子崔小明的藝術元年。

一個變革了西方藝術。

一個……

將會變革東方藝術。

——

【——做為本期《beyongthepaper》的結尾,我想,或許這首鋼琴曲,能一定程度上的傳達些,我目睹那幅畫時的感受——】

室內沒有開燈。

隻在木製的地板上,擺放著一支老式的青銅鐫花燭台。

長長的蠟燭已經燃燒了大半,在下方積攢出了一小灘半凝固的蠟油,如說的鋼琴聲從擴音器裡跳躍而下。

曲譜中每有一個琴鍵的重音,像是紛飛的花瓣一樣,叮叮鐺鐺的落在地板上彈跳。

蠟燭上細長的火焰就會輕輕跟著聲波躍動一下。

明滅的火光中,映照出一個年輕人有些陰柔的麵孔,他有著濃重如黑夜一樣的墨色的發際和瞳孔,卻有著日耳曼人常見的高額頭和下巴中央上的一道美人溝。

同樣是父母來自不同的人種。

崔小明和酒井勝子給人的外貌感覺,就明顯不一樣。

酒井勝子的瞳色,不同於日本大眾女孩平庸身材,略寬的盆骨和豐潤的身材,讓旁人望兩眼,無論是亞裔還是拉丁裔,隻要是懂行的,都知道她是一個混血女孩。

但崔小明的感覺……

是令一種不同風格的混搭。

他的氣質有點像曾經登上東夏春晚,演唱《冬天裡的一把火》的著名歌手帥哥費翔,東夏人一看就覺得這是個外國人,外國人一看,就覺得這是個東夏人。

崔小明身邊擺放著一支傳統的德國式玻璃杯,但杯中不是已經快要成為德國國粹的黑小麥啤酒,而是一杯純淨的礦泉水。

水杯裡加了冰,杯子的外壁上凝著一層水霧。

有和杯中冰塊一樣晶瑩的小液滴正從表麵一點點的滑落,在跳躍燭光的映照下,反射著閃亮的光斑。

燭光,冰霧,不算非常英俊但足夠引人矚目的年輕人。

整個畫麵的構圖,帶著一種莫名的禪意。

崔小明拿起了手邊最後一摞用彩色仿象牙的賽璐珞製成的多米諾骨牌。

這是他從小就很喜歡做的修心遊戲。

練舞廳一樣寬闊的畫室內,不開燈,隻點一盞蠟燭。

用成百上千張多米諾骨牌拚成複雜的圖形。

崔小明可以就這麼一句話不說,慢慢的擺上幾個小時的時間。

多米諾骨牌最有趣的一點,就是它帶有時空上的強烈的格律規整。

如果像是小孩子玩鬨那樣,從頭到尾一條長龍,那麼隻要稍微控製好骨牌的間隔,任何人都可以很輕易的擺出來。

可一但想要擺放出複雜的圖形。

那麼對心神的負擔就會成倍成倍的增加,每一塊骨牌將怎樣傾斜推倒下一塊骨牌,軌跡怎麼分叉,怎麼交彙,怎麼控製重心……

腦海中像是一場盛大的交響曲的預言,細心編織出骨牌叮當倒塌的旋律。

不歪一分,不偏一刻。

在崔小明擺放出第一塊骨牌的那一刻,三個小時後,他擺放最後一塊骨牌的位置就已經注定了。

它將是第一塊擺放的骨牌,也會是最後一塊倒塌的骨牌。

完美的循環。

沒有比這更需要邏輯和宏觀視野的藝術了,將未來骨牌所會發生的一切不和諧變量,在開始時就考慮的無所遺露,並不容易。

就像將東西方藝術碰撞之間,會產生不和諧的所有元素,在落下第一筆的時候,就考慮的無所遺漏,同樣也是非常有挑戰的一件事。

崔小明從小到大,都對此應付的樂此不疲。

他甚至特彆增加了難度。

隻會原地點一盞很微弱的燭光,這意味著他必須儘量用腦袋和靈感完成所有的結構設計,而非眼睛。

並且,必須在燭火徹底熄滅前,完成這一切。

同時。

那些微微透明的彩色骨牌反射著光,像是被拉長的筆觸,又仿佛絢麗的彩霞。

時間、邏輯、構圖、靜意……這一切都在這個小小的遊戲中,結合到了一起。

崔小明跪坐在地上,手中把玩著最後幾張骨牌,卻不立刻放下。

他聽到了門外的急促腳步聲。

把一根手指放在嘴邊。

就在崔軒佑急匆匆推門而入的瞬間,崔小明也早有所料般的同時開口。

“噓,安靜,請靜下來,我的父親。靜心平氣,方可觀得萬千世界,佛經裡不是這麼說的麼?你的心太燥了。”

“深呼吸。”

崔軒佑張開口,想要趕緊把關於顧為經的事情,告訴兒子。

可看到像老僧禪定一般,安寧平靜的兒子,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他老老實實的深深的吸氣。

崔小明這才重新俯下身,將手中最後幾枚紅色的骨牌,按照設定好的順序放好。

幾乎就在他放下骨牌的一瞬間。

揚聲器裡《花之園舞曲》的最後一個音符演奏結束。

旁邊燭台上的蠟燭,也都隻剩下了不足小拇指指尖那樣的長度,閃閃爍爍間,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啪!

身材有點走形的德國女人打開了補光燈的開光,明亮的光線照亮了整間畫室。

崔軒佑的妻子雷奧妮。

在他進門之前,對方已經等在哪裡了。

崔小明依然跪坐在哪裡,他不看身前龐大的近乎宏偉的骨牌陣列,而是轉頭看向父親。

他的聲音依然不急不緩。

“大體的狀況和伱們準備做的事情,媽媽剛剛已簡略的告訴過我了,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麼?父親。”

“哦,畫稿在這裡,清晰度一般,將就的看一看。然後還有,我想起來了點重要的事,咱們家裡私下來說,可能是曹軒的……”

崔軒佑進門前,已經拿來了平板電腦和儲存卡讀卡器。

崔小明接過了平板電腦。

一張一張的把父親拍下來的照片看了過去。

崔軒佑說完了事情完整的經過,見兒子盯著屏幕上的畫稿,久久的不開口。

於是好奇的問道。

“你覺得怎麼樣?”

“郎世寧。”崔小明依然沒有抬頭。

“對,就是郎世寧沒錯。但我覺得比不上你,這可是次大機會,我們得抓住,他惹了不該惹的人,有那位站在我們身後,我可不看好這個顧為經。我們得把他整下去。”

崔小明這次抬了頭。

看了看父親,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平板,沉默了幾秒鐘,用漢語說出了他的評價。

“算老幾啊。”

崔軒佑笑了。

自家兒子很多時候沉穩的像是個老頭子,看來,心中還是有傲氣的嘛!

有傲氣好啊。

小明有足夠的實力來支撐起他的傲氣,真正頂尖的大畫家,哪個沒有傲氣呢!

“對,咱家小明二十多年的苦功,豈是這種人投機取巧,走走捷徑就能敢的上的?心比天高的小赤佬罷了,我兒子——”

“爸爸,你理解錯了我的意思。”

崔小明搖了搖頭,臉色更奇怪了。

“說來也巧,你進門之前,我正在聽《油畫》這一期剛剛上線的官方播客節目。很有趣,你和我媽媽也應該聽聽。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播客裡,曹老口中的年輕人,應該和你嘴裡口中的顧為經是同一個人。”

“呃……什麼意思?”

崔軒佑沒懂。

崔小明搖了搖頭,輕笑了一下,望著自己的父親。

“我的意思是,曹軒很欣賞他,酒井一成很喜歡他,連那位安娜·伊蓮娜小姐都對他讚賞有佳。這些人都覺得他未來可成大氣,你告訴我你不看好他,父親,你算老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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